項目化寫作，讓寫作回歸本義

賈龍弟

打開這本項目化寫作案例集，我的眼前展現(xiàn)出一幅幅生動的畫面：“體藝節(jié)”上的一個精彩瞬間，匯聚成了一本青春的紀念冊；形形色色的巖石是時間的腳印，講述著一個個動人的故事；一場場精心策劃的“垃圾分類”宣傳活動，傳遞著一顆顆創(chuàng)造美麗世界的責任心，還有那“書山求索辯海征程”的學校辯論賽，那“趣雅悅讀節(jié)·微新聞聯(lián)播”，那場向黨的生日獻禮微寫作活動，那臺呈現(xiàn)給全校師生的精彩舞臺劇，那年度校園“我是演說家”上的演講比賽，那體藝節(jié)上的新媒體創(chuàng)作比賽……

我有些羨慕，我們的校園生活原來還有那么多值得回眸，值得留存在記憶深處的美好。

我有些嫉妒，我們的校園寫作原來還有那么多值得抒寫，值得以文字的方式綻放的美好。

在這本案例集中，我看到了寫作本來的模樣！

這樣的神奇來自金華市外國語學校這一群用心用情的項目化寫作的探索和實踐者！

我們不得不看到，寫作教學的很多問題與教師對寫作本義理解不透徹直接相關(guān)。因為不透徹，片面盲目、我行我素的情況自然就不可避免。所以，我們有必要回到起點，看看寫作的本義，再出發(fā)。

“一怕周樹人，二怕寫作文，三怕文言文”，這是一代代學子的經(jīng)驗總結(jié)。但我們在這本案例集中讀不到一個“怕”字，這是為什么？項目化寫作到底解決了寫作教學的哪些痼疾？項目化寫作是如何讓寫作綻放活力的？

項目化寫作最重要的是解決了學生為什么寫的問題，即寫作的動機問題。曾幾何時，很多教師對寫作教學的認識僅僅停留在教學生“怎么寫”上，而忽視了“為什么寫”這一關(guān)乎“作者”心靈的要素。具體表現(xiàn)為片面地教技巧，把寫作教學變成一種機械的技巧操練。寫作教學就是把學生納入教師預設(shè)的一個程序化設(shè)計中，最終出來一個會運用某種寫作技巧的“機器人”。片面用力的極致就是導致了各種作文模板和作文軟件的泛濫，只要輸入關(guān)鍵詞，系統(tǒng)自動生成文章。

為什么要進行寫作？從課標的定義來看，是生活中“表達和交流”的需要。用葉圣陶先生的話來說，“我們胸中有了這么一段意思，一種情感，要保留下來，讓別人知道，或者備自己日后覆按，這時候才動手寫文章”�！爸灰蛟诂F(xiàn)代做人，寫作已經(jīng)同衣食一樣，是生活上不可缺少的一個項目”。一句話，寫作是生活的一種需要。這與課程標準指出的“使學生初步學會運用祖國語言文字進行交流溝通”，“具有適應實際生活需要”的寫作能力是一致的。

項目化寫作的引入，讓寫作是為了“表達和交流”的需要真正落地。為什么要寫作？項目設(shè)計者們是這么說的——

“垃圾分類”成為時下社會新時尚，作為中學生的我們，如何通過創(chuàng)作，開展多樣、有效的宣傳活動？

如何用語文的方式為班集體參與的唯一一個校園體藝節(jié)留下永久紀念？

如何讓3~5歲的孩子明白巖石有記錄時間的“奇異功能”？

如何通過微寫作向黨的生日獻禮？

如何根據(jù)所學知識，結(jié)合你的采訪、精彩瞬間、人物事跡或真實感悟?qū)懗尚侣劯澹�向我校校報進行投稿？

如何為“十佳歌手”決賽入圍選手撰寫加油視頻腳本并拍攝“抖音短視頻”？

如何編寫劇本，并向觀眾呈現(xiàn)出一臺精彩的舞臺劇？

針對2021年金外閱讀節(jié)閱讀調(diào)查狀況，語文組將本年度校園“我是演說家”演講比賽話題定為“紙質(zhì)閱讀VS網(wǎng)絡閱讀，你更傾向哪一個？”如何才能讓這次演講深入人心呢？

你是美篇組的參賽選手，如何將體藝節(jié)的精彩內(nèi)容用美篇的形式呈現(xiàn)，并在比賽中脫穎而出？

……

這是寫作項目的驅(qū)動性問題，這是語文的問題，更是生活的問題。相比概念性問題，驅(qū)動性問題植根于學生的現(xiàn)實社會生活，是在生活中學語文用語文，是在做中學。因此，這些問題也更能激發(fā)學生的寫作興趣，更能引發(fā)學生的思維和情感的高度投入，寫作終于回到了“適應實際生活需要”而“表達和交流”的本義。

因為他們有了“表達和交流”的具體對象：班集體、3~5歲的孩子、黨、我校校報、“十佳歌手”決賽入圍選手、舞臺劇觀眾、演講比賽的觀眾或評委、關(guān)注學校運動會的師生家長們……

因為他們有了“表達和交流”的具體目的：為班集體參與的唯一一個校園體藝節(jié)留下永久紀念；讓3~5歲的孩子明白巖石有記錄時間的“奇異功能”；向黨的生日獻禮；向我校校報進行投稿；為十佳歌手決賽入圍選手撰寫加油視頻腳本并拍攝抖音短視頻；為觀眾呈現(xiàn)出一臺精彩的舞臺��；能讓這次演講深入人心；作為美篇組的參賽選手在比賽中脫穎而出……

他們甚至還重新認識了作為“表達和交流”者的“我”是誰：班級的一員、大哥哥大姐姐、中學生、新聞寫稿者、十佳歌手的粉絲、舞臺劇編者、演講者、美篇選手……

形成真實的寫作任務場景，即交際語境的真實或具體明確，這是真實寫作的基礎(chǔ)和前提。我是誰、我為誰寫、為什么要寫，這些寫作的要素，讓寫作成為真實語境下的交際寫作，讓寫作真實發(fā)生。

素養(yǎng)不是懸在空中的東西，而是個體在與各種真實情境持續(xù)的社會性互動中，不斷解決問題和創(chuàng)生意義的過程中形成的。寫作素養(yǎng)也是如此，用寫作解決現(xiàn)實生活中的問題，在解決問題的過程中形成相應的寫作素養(yǎng)。

項目化寫作讓寫作及其寫作主體的價值得以確認。項目化學習創(chuàng)建真實的驅(qū)動性問題和成果。所謂的“真實”，并不要求學生學習活動中的每個要素都必須是真實的，而是要讓學生看到知識和世界的某種聯(lián)系。這種“聯(lián)系”，也就是知識學習的生活價值。驅(qū)動性問題如何才能“驅(qū)動”學生的項目學習？就是讓學生感覺到問題的“生活價值”。也就是說，這一情境問題是來自學生所生活的世界。所以，項目化活動的成果也是具有“生活價值”的，不是束之高閣的，而是對自己、他人或周圍的世界有意義的，可以改善自己或周圍環(huán)境的成果。項目化寫作設(shè)計，是以“寫作成果”呈現(xiàn)為目標的逆向設(shè)計，并且這樣的成果是植根于生活世界，是為了解決問題的，這樣的寫作讓學生真正感受到了寫作的價值。作為班級的一員，作為學校的一員，作為社會的一員，寫作能為自己所在的班級、學校、社會服務，這是何等的重要，這樣的表達自然是“情之所愿”之事。

當學生知道他們的努力將對現(xiàn)實世界產(chǎn)生影響時，他們會更有動力去產(chǎn)出高質(zhì)量的作品。學生在與這樣的真實的情境社會性互動中，不僅學習了寫作知識，形成了寫作能力，也逐漸樹立起積極的情感態(tài)度及價值觀，特別是對于周圍世界的使命感和責任感。一句話，學生獲得的是面對未來社會所需要的關(guān)鍵能力和必備品格，也就是核心素養(yǎng)。

“為什么寫”的問題解決，讓寫作的其他問題，比如寫什么和怎么寫變得極易解決。學生會思考，面對這樣的寫作對象，基于這樣的寫作目的，選取哪些材料才是合適的，采取怎樣的語體風格才能達到有效表達和交流的目的。自己不會，可以向課本、可以向網(wǎng)絡、可以向老師、可以向家長、可以向一切可以學習的對象學習，作為母語，課程資源無處不在，只有有心，素材的問題、技巧的問題總可以解決。就寫作素材而言，學生在親歷項目化活動中感受、體驗本來就多；就寫作技巧而言，教師在項目化學習活動中本來就嵌入很多的寫作支架，因為項目化寫作活動的設(shè)計首先需要考慮的是寫作訓練要素與項目活動的一致性，只有把兩者完美融合的設(shè)計，才有可能是有效的項目化寫作設(shè)計。

其次項目化寫作解決了寫作評價的問題。項目化學習的評價要求的是全程評價，項目化學習中的評價是多元且豐富的，它要求設(shè)計者同時運用過程性和總結(jié)性評價策略及多元主體參與的評價方法來促進學生真正投入學習。我們可以在這些案例中看到一個個評價量表，這些評級量表鑲嵌在項目活動的過程中，它們不僅評價寫作，還評價活動中寫作者的社會性表現(xiàn)。同時，這些量表本身也是很好的寫作支架。量表的制定者和評價主體也變得多元，教師、學生、家長、學校領(lǐng)導、社區(qū)等都可以參與進來。學生不再是把作文交給老師，拿到一個冰冷的分數(shù)，多元的評價機制讓寫作者有了更多發(fā)表自己作品的平臺，在展示自己精彩的同時也有了更多多元反思的機會。

看到這么多來自一線的鮮活的項目化寫作案例，看到學生們在寫作過程中展現(xiàn)的自信與快樂，想到很多年前，王榮生教授曾指出的兩類敗壞文風的文章，一是“閃光點”記敘文，二是“小文人語篇”。前者為了得到高分，不惜犧牲自己的人格，虛構(gòu)捏造事實，打造動情點，以換取閱卷者的高分。后者文字華美、思想情感貧乏，想要“文學而不能”，但卻裝腔作勢“濫用文學的感情和用語”附庸風雅。學生不得不為了形式的“訓練”去選取內(nèi)容，內(nèi)容不得不遷就形式的需要,乃至為了某種形式不得不去假造內(nèi)容。這些寫作者早已在寫作中迷失了自我，把“自己的真情實感”拋諸腦后。想想自己又何嘗不是呢？聽老師說，引用名人名言能增加議論文的說服力，顯得自己學識淵博。于是，我開頭引用、結(jié)尾引用、到處引用，實在肚子里沒貨，就編，看起來像名人名言就行，是不是對方說的不重要，反正閱卷教師也不會認真的。后來，我還會根據(jù)觀點編名人事例，比編名言更高一籌。現(xiàn)在想來，都要笑。驀然回首，為什么我會羨慕嫉妒呢？因為我憧憬這樣寫作的美好和美好的寫作。

我想我們正在走向?qū)懽鞯谋玖x。寫作的本義是“適應實際生活需要”，正如葉圣陶先生說一切寫作“全都有所為”。所以，寫作教學需要讓學生這一寫作主體知道自己“所為何”，即“為什么要寫這篇文章”，目的是“適應實際生活需要”，這是寫作教學的邏輯起點。

項目化寫作的實踐者們，為我們找到了寫作的本義，帶領(lǐng)我們再次從寫作教學的邏輯起點出發(fā)！

生活的風景原來可以這樣美的！寫作的風景原來可以這樣美的！是為序。

作者系浙江省特級教師、正高級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