號稱皇宮式的皇宮輪船，由歐美歸程，富貴的雄姿浮在上海的碼頭時，船上的旅客，手中持著行李，紛紛下船。岸上歡迎的親友，笑語雜沓，簇擁而去，就中有一位廿余歲時青年王秀敏，去國外留學巴黎六年，這一次，因資斧告竭，輟學歸來，當他下船，舉眼四顧，既無親友相迎，而行李蕭條，只一束毛巾，一雙持箱，雙手一提，走到碼頭，心里很茫然的，不知投向何處！暗自忖度：“在上海雖有幾家親戚，平日和他們不通音問，驟然投止，只怕未必受他們歡迎�！蹦抑羞�剩十幾元，先找一家旅館暫住，再作進行，但是上海哪一家旅館最為便宜，一時又沒有把握，正彷徨間，卻見一個旅館的接水，手中拿著旅館卡片，湊過去，向他招呼，秀敏剛把卡片接過，還沒看清楚字號，立時見身旁圍了好幾個客�；镉嬍种械目ㄆ�，一個個塞了過來，口中喊道：花園飯店！泰安棧！利通棧！這樣無秩序的喊叫，把秀敏包圍下來，秀敏正沒主意。最先選卡片的那個店伙，早給秀敏備了一輛車，推開眾人，把秀敏臂上一扯道：“來哉！來哉！”說時，早把秀敏手柄的提箱，接了過去。秀敏不能不跟他闖出人群，到站外那�；镎f聲四馬路，早有幾輛黃包車圍了過來，那棧伙和秀敏共坐一輛，好似獲得俘虜一般，洋洋得意押解前去。秀敏坐在車上，把�；锝o的卡片一看，原來四馬路同和飯店，心里不由好笑，自己在外國游歷幾萬里路，經(jīng)過碼頭很多，不想回到中國，反似鄉(xiāng)佬兒入城，給店伙劫持了，說來也真是好笑，再看那卡名上面載明優(yōu)等房間每日只三塊錢，中等房間只二元錢三等一元五角，價錢倒還不貴，倒安了心。到得飯店，秀敏因囊中所余無幾，只叫店伙開了一間三等房間，店伙見秀敏一身穿著很漂亮的西服，又外國歸來的一位學生，只住一元五角的房間，很是失望，引秀敏到屋內(nèi)一看，只空空一張鐵床，連被褥都沒有，自己只帶一條毛毯，在此深秋天氣，不甚合用，查問茶房，據(jù)說住優(yōu)等房間才備有被褥，秀敏一想這錢省不得，立刻搬到優(yōu)等房間居住，心內(nèi)只是計算身上只剩下十幾元，每日先耗去三元房錢，能經(jīng)得幾天，非馬上找一個職業(yè)不可，但是到上海，又何處可找到職業(yè)，也是很茫然的，當時在房內(nèi)靜想一回，上海有兩家親戚，比較關(guān)切，一位是姑丈鄭劍秋，現(xiàn)在海軍司令部當秘書，一位便是表叔李述彭，是在禮和央行當買辦，不如先到這兩家探一探口氣，看是如何，當下在飯店匆匆洗過臉，吃了一點點心，便備車到蒲石路蒲石里，謁見鄭劍秋姑丈，片子遞了進去，劍秋一看把名片交給太太道：“你的侄兒回來了，你見不見他？”鄭太太道：”還是我娘家人，我哪能不見！”劍秋道；”你見他也好，我還有事。”說著躲到三層樓上去，秀敏走到樓上，問起姑丈，鄭太太不敢告訴他在樓上，只說：“已經(jīng)出門去了�！庇忠粏栃忝羰裁磿r候回來的。秀敏告訴今天上午剛到上海。鄭太太道：“你回來也好，免得外面有許多傳言，說你在外國沒有進學校，一天盡是游浪，你現(xiàn)在總是畢業(yè)回來，要好好干，給你姑母掙個面子，也好叫我吐一口氣！”秀敏聽了暗自慚愧。
　　鄭太太又道：“現(xiàn)在你住在哪兒？”秀敏回說住在同和飯店，鄭太太道：”我也不便接你來，你姑丈聽了別人閑話，他性子又直，見面轉(zhuǎn)見不好�！毙忝袈犃吮阌行┥鷼�，心里暗忖：“我回來還未和劍秋見面，他既如此嫌惡我，以后和這人還有什么事可商量！”當下只對他姑母敷衍幾句，便辭了出去，剛到門口，忽見一輛汽車迤邐開了過來，駛到鄭公館停住，由車上走下一位女郎，連向秀敏看了兩眼，走了進去，秀敏此時煩惱已極，也不注意他是什么人，一直走出街口，心想這里是失望了，我還是去找我表叔李述彭去。當時便命車夫拉倒環(huán)龍路環(huán)龍里李述彭家里，李述彭一見秀敏非常殷勤，問他在外國學什么專業(yè)學問？秀敏一看述彭情意很是親切，便道：“小侄在外國學的是航海術(shù)。”李述彭道：“那好極了！你可以到海軍部當差呀！”秀敏道：“小侄最怕在機關(guān)上當差，因為我的性格就不會巴結(jié)人，伺候上司，表叔，看商界方面有什么機會，給我介紹介紹！”述彭道：“虞洽老曾辦運輸，買了幾艘輪船，結(jié)果都失敗了，我們中國人在航行界，無法和外國人競爭的，你既是專門這一行,我在招商局給你留意吧！不過招商局也是腐敗透頂了！你自己也隨時留意，看有什么機會可干的，來告訴我，我總可以幫忙，你現(xiàn)在住在哪兒？”秀敏道：“我現(xiàn)住在同和飯店�！笔雠淼溃骸澳憧慈羰遣槐惝敚�可以搬到我這里來�！毙忝暨B連答應，又談了一會，辭了出去，心想料不到老表叔竟如此熱心的，將來有緩急，可以請他幫忙，只是上海人浮于事，要想找一個相當職業(yè)，很不容易。秀敏一面想著，一面低頭走路，忽聽有人喊道：“秀敏，秀敏！”秀敏抬頭一看，原來是在巴黎逛私娼的老同志徐世偉，急把握著他的手道：”我不知道你也在上海，你一向好嗎？”世偉道：“我打去年回國后就沒回家鄉(xiāng)，和幾個朋友就在環(huán)龍路開了一家照相館，你現(xiàn)在到我照相館談?wù)�。”說著引著秀敏走了，不速便到一家照相館，秀敏一看門前掛華中美術(shù)社，里面兩間門面，一個客廳布置得很整潔，四壁布滿影星和閨秀、交際花的照片，世偉一直把他讓到樓上去，秀敏道：“你在這里創(chuàng)立一家照相館，生意一定不錯吧！”世偉道：“做買賣上海灘上，沒有大資本，交際不廣，總是吃虧的，當我華中美術(shù)社才開張時，生意還不錯，后來幾個朋友全走了，剩下我一人支持，賣資也每況愈下，現(xiàn)在還負有一點外債，我?guī)子杏�罷不能之勢，現(xiàn)在你回來很好，你可以幫我一點忙，你對攝影術(shù)有相當?shù)难芯浚�你交際方面也比我強，出去交際，便可以拉來買賣�！毙忝舻溃骸拔椰F(xiàn)在閑著沒事，能幫忙的地方我自當幫忙”，當日二人，舊友重逢，說些離別后的近況，又談了些海上花絮，到了天黑，世偉請他在廣東館子吃了飯，同到百樂跳舞場，盡情取樂，一直混到天亮，才分手回去，秀敏回到飯店，睡了一覺，及至醒來，已是午后一點多鐘，世偉早來了，在屋內(nèi)守候，一見秀敏醒來，便說道：“今天你得給我辦點小事，你不說你的表叔李述彭，很是熱心的，你去游說游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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