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麗·瑞瑙特在《天堂之火》中講述了亞歷山大20歲繼位以前的人生,而《波斯少年》則以第一人稱回憶錄的動人之筆,續(xù)寫大帝最后的七年。故事敘述者是一位真實的波斯人——亞歷山大青春俊美的伴侶巴勾鄂斯。
這少年幼時被賣為奴隸,輾轉(zhuǎn)成了波斯國王大流士的男寵,他起初只從宮闈傳聞里聽說亞歷山大震動朝野的勝利。后來在高伽米拉戰(zhàn)場上,亞歷山大再次擊敗大流士,將他趕上逃亡之路。大流士故后,巴勾鄂斯被作為求和禮物獻入亞歷山大的內(nèi)廷。
亞歷山大對聲色享受體驗尚淺,但對感情向來需求很深;巴勾鄂斯善于悅?cè),卻一直無處實現(xiàn)少年的戀夢。他們的相遇恰似命中注定。征途漫漫,愛情給了亞歷山大無限安慰,歷經(jīng)刺殺陰謀、異族聯(lián)姻與軍心浮動,他對巴勾鄂斯始終未減眷戀。
瑞瑙特不但以大師手筆再現(xiàn)了一代軍事天才的光榮與夢想,而且一反亞歷山大故事從希臘人出發(fā)的傳統(tǒng)視角,借波斯人眼光寫出勝利者與臣服民族難以彌合的鴻溝。作為歷史小說,《波斯少年》不僅大氣磅礴,細節(jié)精確,考據(jù)嚴謹,而且全書洋溢著一種罕見的深情與人性之光,與現(xiàn)代讀者無有阻隔。
她[張愛玲]看過Mary Renault的《The King Must Die》,看得津津有味。 ——水晶《蟬:夜訪張愛玲》,1971年 瑪麗•瑞瑙特代表了歷史小說的最高理想——使讀者獲得對過去的新洞見!谧髌分姓鎸嵶匀坏卣故鞠ED世界的生活與道德,而且把雙性愛、同性愛和異性愛都視為常態(tài),予以從容的表現(xiàn)。 ——《紐約時報》 瑪麗•瑞瑙特屬于極少數(shù)長年創(chuàng)作而精品迭出的作家,她寫到的每一個題材都予人新鮮的驚奇感。 ——《華爾街日報》 瑪麗•瑞瑙特的亞歷山大三部曲是20世紀原創(chuàng)性最令人意外的藝術(shù)品之一。 ——戈爾•維達爾,著名美國作家 刻畫深愛著戰(zhàn)士(亞歷山大)的半是男子的這位宮廷寵臣,需要嫻熟的技法,瑞瑙特女士成就斐然。 ——《大西洋月刊》
瑪麗•瑞瑙特(Mary Renault),英國現(xiàn)當代名作家。1905年生于倫敦,父親是醫(yī)師。從牛津大學畢業(yè)后,想當作家的瑞瑙特決心拓寬自己的人生經(jīng)驗,進入護士學校培訓三年,寫出首部小說《愛的意義》。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期間,她從事傷兵護理工作,業(yè)余繼續(xù)寫小說,其中《歸于夜晚》一書榮獲15萬美元的米高梅獎金。戰(zhàn)后她移居南非,但多次到非洲、歐洲各國游歷,踏足希臘本土及愛琴海諸島等古代文明發(fā)祥地。從1950年代中葉到1983年病逝前,瑞瑙特出版了八部以古希臘為背景的長篇歷史小說,譽滿歐美,是公認的歷史小說大師。 瑞瑙特最著名的作品包括亞歷山大三部曲、《御者》、《殘酒》和《國王必須死去》。《波斯少年》是亞歷山大三部曲里獨立成篇的第二部。
年輕的時候,晨曦總是令人振奮。我來到拴馬的柵欄邊,發(fā)現(xiàn)色雷斯馬夫把我的馬兒(我叫它“獅子”)照顧得很好。他們是真的將自己涂藍的種族,乍看不成人樣,其中一人笑嘻嘻地向我比手畫腳,把“獅子”稱贊了一番。我輕策馬兒,在晨光中沿河而上,心情開朗起來,然后卻看到一個驚人的景象,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十幾個青年全身浸在河流里,用圣水來洗浴,而且似乎很享受這種瀆神的污染行為,有人潑水,有人游泳。里面一個人有馬鬃般的金發(fā),雖然濡濕,也能看出必定是國王。我覺得他向我這邊望了過來,便驚惶地快馬離去。
果然是蠻人哪!不知水神阿娜希塔會怎樣報復(fù)他們?早晨清新而美麗,但是逐漸熱了起來。我確實拋下文明的一切了。不過……對于缺少教養(yǎng)的人,像魚一樣赤身在熠熠波光里浮游,想必很快樂。
但是在河水流過軍營的地方,我看見這些人對圣水極盡污辱,不但在河里沐浴,而且刷盤罐,洗馬匹,便又生出無限的反感。怪不得我找不到臉盆,原來根本用不著取水梳洗!
簡陋的廁所更教人苦惱:一律只是條溝渠,連內(nèi)廷用的也不例外,大家自由出入已經(jīng)夠難堪,侍從和其他粗俗的人還要偷看我。在波斯,任何一個男孩六歲前就滿足過對閹者的好奇心,這里的成年人卻相信閹割是把身體切除得像女人一樣,侍從們還打了賭。我難以忍受這種窺視,只好一連數(shù)日去樹林里解手。
沒有人給我吩咐工作,我也害怕晚餐時去侍奉國王,然而他不但沒有遣退我,還提高了我的地位。這天有許多波斯貴族前來投誠。納巴贊內(nèi)斯因為弒君而僅獲免罪,但是這些人則被奉為貴賓。好幾次,當一盤佳肴端到亞歷山大面前,他會叫侍者分出一份,對我說道:“去某某人跟前,告訴他說我希望和他共享這道菜!北M管賓客們吃慣更精致的美食,他們?nèi)愿屑み@種波斯式的禮遇。他竟然學得這樣快,使我驚奇。
他送走好菜時,我常提醒他應(yīng)該給自己留一份,但他只笑笑,吃著和別人一樣的菜肴。他曬傷的皮膚已經(jīng)痊愈,平心而論,在波斯他也算得上美男子。
他從不讓我端盤遞酒。他記得昨晚的事,設(shè)法撫慰我受傷的自尊心。雖然他長于蠻邦,但似乎對禮儀甚有天賦,麾下的馬其頓人就遠遠不如他了。他的朋友們都學他的樣子,赫菲斯提昂始終看著他,但是有的人(大多是保留胡子那些)卻分明表現(xiàn)出不情愿跟波斯人同席。一遇到習俗相異之處,他們就會譏笑,甚至指指點點。在座有些貴族的祖先在居魯士之前便曾經(jīng)為王,然而這些西方蠻人一定恨不得看見他們卑恭屈膝。亞歷山大好幾次冷眼掃視這幫鄉(xiāng)巴佬,幾個人有所收斂,其他人假裝沒看見。
我想,他得怪他自己,是他縱容這些人像野狗一樣在御前放肆。他在戰(zhàn)場上讓敵人喪膽,餐桌邊卻無人畏懼,教我們波斯人怎能尊重他?
有一兩個波斯人斜眼看我,他們并不都知道我是誰。大流士從未想過讓我當眾隨侍,然而亞歷山大盡管不寵愛我,卻似乎喜歡別人看見我在他身邊。我想,當然了,我是戰(zhàn)利品,像大流士的戰(zhàn)車一樣。我是大流士的孌童。
第三日,管家卡瑞斯交給我一張字條,叫我送去給國王,并且說道:“他應(yīng)該在球場上。”
我問路尋去,來到一個帆布圍著的方形場地前,里面?zhèn)鞒龊敖泻统林氐淖阋。沒有門,只有翻起帆布簾的入口,也沒有守衛(wèi)。我一進去就原地愣住,只見十個八個全裸的青年,在場上來回奔跑。
我簡直無法相信。成年人當眾裸體,我只見過與我一同被賣的奴隸和刑場上罪當此辱的囚犯。我來了什么地方,竟會遇上這樣的人?剛想轉(zhuǎn)身逃走,一個毛濃身粗的青年跑過來,問我要什么。我眼睛回避著,說卡瑞斯派我去找國王,但我覓錯了地方。
“沒有錯,他在這兒呢!鼻嗄暾f完跑開幾步。“亞歷山大!卡瑞斯派人送信來了。”轉(zhuǎn)瞬國王已經(jīng)來到我面前,像其他人一樣赤裸著。
他那樣坦然,會讓你以為他從未穿衣,也沒有穿衣的愿望。我垂著眼睛,震動得說不出話,直到他問:“唔?卡瑞斯的信呢?”
這時我已經(jīng)明白了,便向他道歉,他接過字條看了看。方才那青年汗如馬臊,而國王雖鍛煉得渾身發(fā)紅,卻散發(fā)著一種剛出浴般的清新氣味,傳說這是因為他天性中的熱忱消耗了多余的體液。但那時候我一心只想掩飾尷尬。
“跟卡瑞斯說——”他停下話,我覺得他在看著我,“算了,跟他說我很快會召見他!憋@然他不信任我,不讓我捎帶最簡單的口信,這不足為奇。他說:“那就這樣吧!庇掷m(xù)道,“巴勾鄂斯!薄霸冢菹。”我低著頭回答!胺潘尚』镒,你很快會習慣的!
我恍惚地離去。盡管希臘人以放誕著稱,我還是料不到一個國王能失禮若此。我的職業(yè)訓練我在內(nèi)室脫衣,為什么一到內(nèi)室之外,如果我穿著不如別人整齊,就會感到慚愧?一位國王使以身體為職業(yè)的人羞赧,實在是非同尋常。難道他不知道自己尊嚴何在?
我們不日遷營,速度之快令我驚訝。軍號一吹響,大家就各自行動起來,似乎無需命令。我取馬最晚,挨了馴馬官一陣咒罵,回到營地已經(jīng)不見帳篷,我的東西露天擱著。我們出發(fā)的時辰,比大流士醒來時還早一個鐘點。
我東張西望,想在隊伍里找出亞歷山大的位置,卻找不到,便詢問我身邊騎馬的文書。他指指外邊不遠處一輛速度挺快的戰(zhàn)車,有個人跳下車來,在速度不減的車旁跑步,又跳上車去。我問:“為什么他讓那個人這樣?是懲罰嗎?”他仰頭大笑!澳强墒菄醢。”見我困惑,他繼續(xù)說道:“他在鍛煉。他受不了慢悠悠的步行速度。野味肥美的季節(jié),他還經(jīng)常打獵呢!
我想到華蓋亭亭的步輦、手捧祭臺的祭司,還有載著宦官、女眷和行李的漫長車隊,全都像是前生的事了。
我們向東北進軍,入赫卡尼亞。下一次扎營時,阿塔巴扎斯投降來了。
長途行軍后,他休養(yǎng)了一段時日,同時召齊兒子。除那些年紀大的以外,他還帶來九位我從未見過的英俊青年,想必都是他七十至八十歲之間生的。
亞歷山大在御帳外見他,迎上前握住他的雙手,又側(cè)臉讓他親吻面頰,禮畢,像兒子重逢父親一樣抱住他。
他流亡多年,當然會說希臘語。晚餐席上,亞歷山大安排他坐右首。我站在國王的椅子旁,老人講起亞歷山大童年的淘氣,兩人大笑。國王追述坐在他膝上聽說的波斯逸聞,阿塔巴扎斯說道:“啊,陛下,不過那時候你就經(jīng)常問我奧庫斯王用什么武器了!眮啔v山大微笑,從自己盤里將肉食分與老人,即使最狂狷無禮的馬其頓人也沒有作聲。
希臘雇傭軍的使節(jié)隨后抵達,詢問投降的條件。
我慶幸阿塔巴扎斯在,知道他會替他們說話。他果然據(jù)實為之辯護,但是亞歷山大厭惡希臘人打希臘人,答復(fù)說他們要么別過來,要來就得無條件投降。
兩日后,他們大部分人到達,僅有少數(shù)出關(guān)碰運氣去了,軍中有個雅典人在全希臘以反對馬其頓聞名,他自盡身亡。前來的士卒軍容整齊,只是身體瘦弱。我無法上前,只希望能瞥見朵瑞斯可斯,同時想著如果他獲死罪,我可以怎樣救他。
然而,亞歷山大惟一的報復(fù)就是拒談條件,讓他們虛驚一場。對帕特朗和其他在他宣戰(zhàn)前已經(jīng)服役的老兵,他發(fā)下保安路條讓他們回希臘。對朵瑞斯可斯這些開戰(zhàn)后入伍的,他訓斥一頓,說他們不配被釋放,仍按原餉收編(他自己的士卒軍餉較高)。他們被直接遣往自己的營地,我沒有機會和朵瑞斯可斯道別。
此后不久,亞歷山大外出打馬地亞人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