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歲》父親去世后,母親獨(dú)自撐持著生意、店鋪,把幾個孩子養(yǎng)育成人,接受良好的教育,送出縣城。作為她最小的兒子,“我”一直在她身邊,以孩子的目光收獲了母親在困厄窘迫中的智慧、堅韌與善良。小說用“濃墨重彩、細(xì)致入微”的筆法在時間這個混沌之物上打了一個洞,使我們在夜晚仍得以存有對世界的想象。這種想象如同弗拉茲·羅闡釋“魔幻現(xiàn)實主義”時說的那句話——它既非外來之物,亦非客觀存在,它隱藏、搏動于事物中。
《十七歲》:在這個公眾與&作協(xié)主席&互相逗樂的時代,一個前作協(xié)主席從歷史與河流出發(fā),寫下他對生命的頂禮膜拜。這是本記憶之書,從民國那些年開始! ∽髡咭灶V,敏銳的眼光來觀察世界,以富有悲憫意味的智慧來衡量和測度他的所見所聞。他不允許自己被任何人或任何思想所蒙蔽,甚至也不受自己的想法或傷感情緒的影響。他的寫作因此獲得這樣一種突出的特點(diǎn)——優(yōu)雅。特別是在我們這個時代,這種&優(yōu)雅&更顯出它的難能可貴。它是平衡、自我戒律及藝術(shù)保障的象征。
田中禾,原名張其華,曾任河南省文聯(lián)副主席,兼河南省作協(xié)豐席。先后獲包括“河南省政府優(yōu)秀文藝成果獎”在內(nèi)的省級以上獎多項,其中《五月》獄全剛第八屆短篇小說獎,《明天的太陽》獲第四屆上海文學(xué)獎。已出長篇小說《匪首》、《城廓》等。
在我從小長大的過程中,老家經(jīng)常誘發(fā)著我的想象。我想象著在很早很早的從前,有一幫災(zāi)民,擔(dān)著擔(dān)子,推著手推車,攜家?guī),從遙遠(yuǎn)的北方來到這座縣城。他們走出南門,越過城河,走過一座石碑搭起的小橋。向東望去,一道丘陵的影子隆起在東方天宇,丘陵上聳立著一座九層磚塔。沿著長滿野草的土路走上岡坡,腳下是一片溝壑隔斷的荒野。這些外鄉(xiāng)人在這外鄉(xiāng)的荒坡里住下來,蓋起房屋,種下樹木,打下水井,搭起雞舍、牛棚。文峰塔下有了炊煙,有了呼兒喚女的聲音。他們操著和本地人不同的口音,在周圍莊園里干活。人們把這地方叫做&"侉子營&"。也許這些被當(dāng)?shù)厝朔Q為侉子的人就是我的先祖,也許在某一次變遷中,我的先祖從侉子們手中把這座莊園變成了自己的產(chǎn)業(yè)。這一切本來和我沒什么關(guān)系,由于母親的到來,它成了我的老家。這很自然,也很奇怪。在我長大的過程中,我不斷被這個問題困擾,不明白我的生命和侉子營是怎樣被聯(lián)系在一起的?如果不是南閣街姓田的木匠去世,他的女兒正當(dāng)婚齡沒找到婆家;如果不是因為牌坊街的燈籠匠答應(yīng)給我的外祖母買頭驢子,我母親這個木匠的女兒就不會嫁給他,侉子營對于我也就毫不相干,我會根本不知道世界上有這么個小村;這小村也根本不知道世界上有我這個人。侉子營變成我生命中的一個世界,完全是因為外祖父去世了,外祖母需要一頭驢子。外祖母有了一頭驢,舅父、舅母就能繼續(xù)開他們的磨房,繼續(xù)賣蒸饃。我母親為了換這頭驢,嫁給了牌坊街的燈籠匠,燈籠匠出生在侉子營張家,我就成了張家的后代,我的孩子們也成了張家的后代,侉子營對于我和我的孩子,不再是地球上的一個普通的村莊,它成了我的家族血脈的淵源! 『髞砟赣H告訴我,溝對面的村子叫&"城拐角&",它是我的姥姥家,我姥爺?shù)牡苄值淖訉O們?nèi)匀蛔≡谀莾骸?"城拐角&"這個村名于是在我童年的心目中充滿了神秘感。是某種神秘的力量使牌坊街的一個孩子和城外這兩個村莊聯(lián)系在一起。無論出東門還是出南門,只要走出縣城,就會看見一抹灰黑色的影子貼在城東岡坡上,像天地間的一片云彩。站在村頭回望縣城,巍峨的城墻從兩個方向蜿蜒而來,交會成一個巨大的拐角。&"城拐角&"和&"侉子營&"隔一條大路,岡上岡下相望,和文峰塔構(gòu)成三角。兩村的土地隔一條荒溝。干活歇息的時候,姥姥家&"城拐角&"的人和老家&"侉子營&"的人湊在一起,脫下一只鞋子,墊在屁股下,坐在溝邊抽煙說話。說誰家的老人病了;誰家新添了孩子;誰家的媳婦和婆母鬧了什么糾紛。有了紅白喜事,兩村的人都要互相通知。這平常的農(nóng)村風(fēng)景,因為一頭驢,和我的生命景象交織在一起。我既然做了張家的后代,張家祖上的故事也必然進(jìn)入我童蒙未開的兒時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