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走的鼓樓》自序
打開一本陌生作者的書,它應(yīng)該很溫暖,在空調(diào)嗡嗡作響的寂靜房間。
炎夏,或是寒冬。
可能你剛剛忙完棘手的工作,噼里啪啦一番微信溝通后,煩,很煩,但極力克制住情緒?赡苓@個時候,天已微微發(fā)亮,失眠一整夜的你,不得不起床,沖個澡,化好妝,沒時間,或者根本就沒有胃口吃早飯,站在鏡子前努力地笑一笑,若無其事出門上班?赡艽藭r,你連床都下不去,電話始終靜音,更別說拉開窗簾。
在城市,我們都太忙了。沒時間好好把自己交給自己。有時間,也寧愿追追劇。我寫的都是一些很短小的故事,每篇三萬、一兩萬,大都在幾千字而已。這些心中的喜悅,或是偶爾的難過,它們統(tǒng)統(tǒng)發(fā)生在你所居住的城市里,有深深躲藏在暗處的靈魂,有許多的不容易,許多不被了解的心事。我只是希望自己盡量用一顆同理心,試著讓這些小小的、小小的事情與心情,被很理解、不被偏見地看見。書里的每一個故事,或許都是同一個故事。
非常喜歡買書,那些已經(jīng)故去的作家的書,像是我的精神導(dǎo)師一般,潛移默化,指引著我。每次在拆封時,用刀子將裹在書上的塑料膜劃開、剝?nèi)サ臅r候,我就在想:這些逝去的作家,知道若干年后,有一個生性敏感的男生,小心翼翼在拆他們的書嗎?然后他會認(rèn)真包上書皮,再慢慢閱讀。
我想,更應(yīng)該珍惜每一個在世的作者寫的書。就像,每當(dāng)我聽見一首好聽的歌曲,會去網(wǎng)上查一查那個歌手的資料與動態(tài)。作品是靜止的,但閱讀的人,可以讓書活起來。
在這些虛構(gòu)的作品里,寫出來的只占一小部分,沒有寫出來的,或者不用寫出來的感情,才是第一位的。這些炙熱的小情感,多半像一座冰山,隱藏在海面下,那些龐然大物,正等待著你去探尋答案,賦予它們繼續(xù)活下去的意義。
這本集子,收錄了二〇一三年至二〇二二年九年間所寫的十九篇短篇小說。除了一兩篇寫于二〇一三年與二〇一四年春天、《阿南旅館》寫于二〇一五年六月去往廣州看完萬芳《原來的地方》演唱會之外,約有一半篇目,寫于二〇一六年夏天。后面幾篇,則集中創(chuàng)作于二〇二〇年五月至八月。今年初,簽訂出版合同,交稿之前,決定再過一遍,但盡量保留當(dāng)初寫作時的線條。
《飛走的鼓樓》是近作,也是最貼近自己當(dāng)下的一種心情。一場瑞雪,時斷時續(xù),起碼下了三四天,它似乎在有意召喚我:出去,出門去。可是,我卻使勁摁住心里面使勁涌動的那條小蛇,同時對自己說:不要外出,不要外出。趁機,借此雪天,好好待在房間,隔著窗子,在雪中,虛構(gòu)一篇小說吧,寫寫目前心態(tài)下我的北京。
所以這本小書,都是有關(guān)城市母題的創(chuàng)作,也想借此,向我居住多年并熱愛的北京致敬。
小說中的旅行元素,做旅游編輯抵達(dá)的那些目的地,是我一直想放在虛構(gòu)作品中的,末尾的《斯德哥爾摩之眠》就是這樣的一篇。它貌似有些喪,卻用一種以毒攻毒的方式講述著人生的無聊、出其不意?此婆,或許并不會因此得到好報,然而在一定范疇內(nèi),每個人都應(yīng)該對自己好一點,或者稍微自私一點,比如,送給自己一場旅行,即便終究是一個人的,或者總是困在房間里,貌似一直原地踏步。
希望這本集子,也可以在旅途中陪伴著你在飛機上,在高鐵飛馳的座位上,在炎熱的東南亞因道路不平而晃動的大巴車上……。
回憶過去,始終記得,二〇一六年三月下旬,房東突然賣房子,我被攆出來,借住在通州北苑一位朋友家。上下班路上來回耗費四個多小時,不想虛度時間,決定找一件有意義的事情來做,于是便在擁擠不堪的八通線、十四號線,以及十五號線的地鐵上,躲在車廂的一個固定角落,塞上耳機,打開手機,旁若無人,將大部分初稿直接寫在備忘錄上。
于我而言,它仍是一本少作,與之前出版的兩部長篇小說,組成我眼中的八〇后青春三部曲。
我癡迷文學(xué)創(chuàng)作,在寫作與發(fā)表較同齡作者走得要慢許多拍的過程中,極其珍惜每一次書籍出版。我也很難說清,小說創(chuàng)作究竟是編織,還是經(jīng)由時空內(nèi)外,將當(dāng)下與過去,做了某種看不見的梳理與聯(lián)結(jié)。
九年里,準(zhǔn)確說七年,只寫了數(shù)量有限的短篇小說。用自己的方式,去寫我想呈現(xiàn)的小說樣貌。就像花園中,要容納外形各異的植物,平等地接受陽光照耀,或供人觀賞,或只是兀自生長活出自己的模樣。文無定法,能夠在繁忙喧囂的世界,借由閱讀獲得片刻寧靜,我的小說能給你一點點啟發(fā),或者干脆就只是催你入睡,那我也覺得功德無量,算是做了一件有用的事。
我用自己的方式寫著小說,希望文學(xué)在這個沒什么人看的時代,別被某一撮人 內(nèi)卷。我常常想,如果我能主編一本純文學(xué)雜志,一定要讓那些熱愛文學(xué),但沒什么機會也沒什么資源發(fā)表的寫作者,都很公平地進入到花園中來;ハ嘀g不吹捧,也不打壓,客觀而自然。
特別說明一下:作為小說創(chuàng)作,本書所涉及的人和事皆是虛構(gòu),切勿對號入座。
壬寅年壬寅月壬寅日壬寅時(二〇二二年二月十八日,三點至五點),在一百八十年同元一炁的特別日子里,大約凌晨四點,我向宇宙許下了心愿。祝福自己可以一直寫下去,可以看見自己的進步,在書寫的實際行動中,被自己和他人需要,感受到一種由衷的幸福感。似乎除了寫作之外,很難找到在這個世界上,令自己真正感到有意義、有價值且讓心里踏實的一件事了。什么樣的性格,去做什么樣的事,我想,大抵就是這個樣子吧;钤谖膶W(xué)世界,三生有幸。
在北京,已經(jīng)十五年?梢哉f,他鄉(xiāng)已然成故鄉(xiāng)。
其實,我只想抱著我的電腦,一直寫、寫、寫……
感謝徐可老師、滿全老師、盧一萍老師、李樹榕老師、阿霞老師的推薦。
感謝魯迅文學(xué)院同學(xué)李曉偉兄的評介。感謝百花洲文藝出版社上海出版中心郝瑋剛主任在本書出版過程中專業(yè)而認(rèn)真地付出。感謝我的家人。感謝雪松一直以來的支持。
這本書,就是城市里的小事情。有我,有你。
我和你一樣,來自小地方。
我們都很倔強、勇敢地活在大城市。為夢想,或者只是為離開本身。
但愿我們,心中都溫暖有愛。
鮑磊
2022年2月28日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