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試
　　看到女子中學(xué)（簡稱“女中”）的招牌，我全身癱軟了，拼盡挪動身子，到了門邊，用巴掌抹去滿臉的雨水、汗水、淚水，本來想再歇一會兒的，可聽不到一點聲音——大事不好！是不是考試已經(jīng)開始了？我一個激靈站起身，想去，門檻太高，兩手撐著才能翻過去。
　　還沒站穩(wěn)，一個沉悶的聲音響起：誰叫來的?我扒開貼在腦門上的頭發(fā)，才看見，右側(cè)的門房站著個老頭兒，對著我吹胡子瞪眼。
　　來考試的。我清清嗓子，趕緊聲明。
　　考什么考？開考十幾分鐘了，哪有你這樣的學(xué)生？
　　給我出去！看門的老頭兒訓(xùn)斥著。
　　不看也知道，我像個小乞丐：頭發(fā)濕漉漉的，全粘在臉?biāo)闹�，青布棉襖沒罩衫，被雨雪淋濕，不斷地向下滴水，褲子和布鞋糊滿泥巴，走到哪里都濕一片……
　　父親說，讓我讀到小學(xué)畢業(yè)，已經(jīng)是開明的了，女子無才便是德，讀書再多也是要嫁人的，根本不需要上中學(xué)。是哥哥偷偷給我報了名，我半夜起身，悄悄出門，想不到還是遲到了。我苦苦哀求，說家住金子鎮(zhèn)，離這里有30多里路，天沒亮我出門，又是雨，又是雪，又是風(fēng)，斗笠被吹跑了，都沒時間去撿，路上摔了一跤，我也沒哭；風(fēng)雪逼著我后退，我都沒退，緊趕慢趕，怎么還是遲到了？不讓我考試，不是白跑一趟了□？<□r>　　我蜷縮在大門一側(cè)，淚水涌出了眼窩。
　　老人心軟，哄我不要哭，去求求老師，看他們能不能放考場。我忍住哭泣，向他鞠了一躬，跌跌撞撞往里跑，順著墻上的箭頭，過了幾道門，被兩個女老師攔阻了。
　　我急忙證明我是考生，從棉衣下取出一條布口袋，又從布口袋里掏出了稿紙，還有木頭做的文具盒，即使有棉衣?lián)踔�，里面的�?zhǔn)考證還是被打濕了。她們互相望望，什么話也不說。難道懷疑我考不上？我流利地背了一首唐詩，又說，雞兔同籠的算學(xué)也難不倒我……她們這才打斷了我的表演，說哪怕真的是考生，開考□0分鐘，也要取消考試資格的。
　　聽說不準(zhǔn)參加考試了，我哇的一聲放聲大哭。幾個考場門打開，老師伸頭出來呵斥，說哪來的野丫頭干擾考試。一個女老師拖我，我不走，另一個女老師勸我，我不聽，帶著鄉(xiāng)村孩子的糊涂、膽大，干脆又蹦又跳，又哭又鬧。四合院當(dāng)中，一間辦公室門打開，出來個富態(tài)的中年婦女，神情威嚴(yán)地問情況。
　　邊廊上有一間教室也打開了門，出來個女老師，披著卷曲的長發(fā)，戴著眼鏡，用很好聽的聲音對富態(tài)的女人說：校長，這，可能是我們考場的金世風(fēng)同學(xué)，山區(qū)來的，路遠遲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