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京出生,從嬰兒到小學(xué)斷斷續(xù)續(xù)地一直在成都的奶奶家長大,大哥比我大10歲,那時候他在成都上學(xué)。于是家里就有了很多大哥抱著我玩耍的照片。照片中最多的就是我伸著手一副“要、要、要”的樣子,而大哥則抱著我憨憨地沖著鏡頭笑。童年的記憶有些模糊,靠照片和大人們的閑聊才能有些了解。小學(xué)四年級,我回到了北京,而大哥則進了北京青年印刷廠,那時候的大哥就是“中國兒童畫報”、“8分錢一瓶的酸奶”以及我和同學(xué)們打架時的“保護神”;再后來,學(xué)德語的大哥當(dāng)上了導(dǎo)游,我們的生活也隨著“高級”了許多,老爸抽上了“大重九”香煙,而我們也時常能吃上當(dāng)時北京最高級的“新橋三寶樂”奶油蛋糕。有一次,大哥竟給我?guī)Щ匾浑p德國原裝進口的阿迪達斯運動鞋,讓我贏得了同學(xué)們無數(shù)羨慕的眼光,大哥簡直就是“神”一樣的存在。后來大哥出國了,而且?guī)啄甓紱]再回來,從往來的書信以及父母的口中得知大哥在德國很辛苦,錢要省著花,也不能總是和嫂子在一起,大哥有時候也會流淚……
一晃六七年過去了,我辭去深圳的工作回到北京,大哥的消息也漸漸多了起來。我平時的工作不怎么忙,時常幫大哥取送國際機票,大哥會很貼心地在裝機票的信封里放上20 德國馬克,對于一個月只有400 多元工資的我而言那可真是一筆不少的收入。
1994 年年底,我辭去國企的工作,開始經(jīng)營自己的“打字社”。1995 年下半年,從德國傳來消息,神一樣的大哥要回國出差了,全家人都很期待。幾次家庭會議下來我們商定,大哥的公司在北京成立代表處,而我則放棄自己的生意做了辦事處的負責(zé)人。多年未見,這時的大哥比以前干練,但也嚴厲了許多,以前嘻嘻哈哈的大哥這時候可能因為我一件事做不到位而大發(fā)脾氣。每當(dāng)這時心里總是有些委屈,可是業(yè)務(wù)成長太快了,甚至都沒有時間去顧及這些感受。十余年下來,北京辦事處迅速從當(dāng)初一兩個人的小機構(gòu)成長為近千人的企業(yè)了。
2009 年,中國實施了新的旅游管理條例,準許旅行社到異地開設(shè)分支機構(gòu),凱撒面臨巨大的發(fā)展機遇。大哥把公司更多的管理權(quán)交給了我,他說:“小兵,你覺得正確的事就去做吧,你哥會堅定地支持你的。”這一年的10 月秋高氣爽,經(jīng)過了一個“十一”假期的思考,我?guī)е镜摹拔迦藨?zhàn)略小組”制定了公司未來10年的發(fā)展戰(zhàn)略,同時確立了凱撒的未來目標(biāo)和價值觀——客人的滿意,員工的幸福,股東的回報,社會的財富。之后的三年,凱撒的業(yè)績均以超過100%的速度高速增長,在較短的時間內(nèi)奠定了凱撒全國布局的業(yè)務(wù)格局。
2012年,凱撒旅游與海航集團牽手結(jié)緣,2013年年初公司成立20周年的晚會上,大哥作為凱撒旅游創(chuàng)始人講述了凱撒的創(chuàng)業(yè)歷程。凱撒歐洲和凱撒中國的1000多位同事以及海航集團的合作伙伴們一起把酒言歡,共敘友情。會后小酌,大哥唱了那首他最喜歡的歌曲《救姻緣》——“蒼天可老,海水可翻,愛到深處幾多難,看我這一生,峰回路轉(zhuǎn),情愿用一生陪我闖……”
正如斯文在書中寫的那樣,2014年12月27日是我人生中最黯淡的一天。這一天,大哥告訴我他患了癌癥。在緊接著的幾天中,我竟不知該怎樣面對他、安慰他。半個多月后,我終于想明白了,大哥一生經(jīng)歷過很多的起起伏伏,受過很多磨難,也經(jīng)歷過很多輝煌,不論處于什么樣的境遇,大哥都始終勤奮并保持著樂觀的人生態(tài)度,所以,除了讓他專心治病,我要以這20多年來我最熟悉的方式與他交流,那就是討論工作。我知道,只有這樣,大哥的精神狀態(tài)才是最好的,只有這樣,大哥才會心無旁騖。
8月的那段時間里,受病痛的折磨,大哥在白天會經(jīng)常打個盹兒。有時一覺醒來,精神好點的時候,我們就會和他聊聊公司的近況、上市的進展,當(dāng)我們聊著公司未來的發(fā)展計劃的時候,當(dāng)我和他聊到待他病好以后,我們要一起去加那利群島考察的時候,大哥的眼中又閃爍出我所熟悉的光芒,那種樂觀向上,對未來充滿渴望的光芒,那種隨時準備付諸行動,隨時準備接受挑戰(zhàn)的光芒……
這一幕深深地印在我的腦中。大哥是帶著對未來美好的憧憬走的。在遙遠的天國,那里沒有病痛,那里有大哥心里的美麗新世界。
陳小兵
凱撒中國創(chuàng)始人、凱撒旅游總裁
2016 年08 月27 日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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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 年的一天下午,北京市青年印刷廠的裝訂車間結(jié)束了一天的工作。下班后,裝訂工陳茫沒有脫掉工作服。他身上的工作服棱線分明,干干凈凈,好像它不是卡其布的,而是挺拔的毛呢面料。在過去的三年里,他天天穿著洗凈、熨平的衣服,假如不是這樣,他就會有一種衣著不整、手足無措的感覺。
在車間的角落里,毛邊的紙條堆成了小山,這些都是裝訂工人切下來的。日復(fù)一日,他們把印好的大張紙裁成書頁,裝訂成書,再把切下來的碎紙和毛邊清掃、成堆、運走。陳茫做的就是這個工作。陳茫向著紙堆走了過去,步子很快,但很穩(wěn),和他不高的身材相得益彰。在紙堆旁,他輕嘆一口氣,
然后清理出一塊地方,坐了下來,有點茫然地看著裝訂車間里的機器,還有一摞摞待裝訂的書頁。和往常沒什么區(qū)別,下班后的車間里靜寂無聲,倒是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油墨、機油和膠水的混合氣味。對這種味道,陳茫覺得它已經(jīng)變成了自己生活的一部分,即便走出工廠,回到家里,依然揮之不去,好像只要輕輕吸一下,就會一下子鉆進鼻腔。
過了一會兒,陳?匆娨粋工友從遠處走了過來。他向工友
揮了揮手,于是,兩個人并肩坐在廢紙堆上,談?wù)撝滋煊龅降囊恍┈嵤。說完,他們便躺在紙堆上,手里揉搓著紙條,準備再打發(fā)一會兒時間就下班回家。
注視著紙條在同伴手里被撕成碎片,最后變成一片片細碎的
紙屑,從手指縫里撒落在地上。陳茫突然感覺到,他手里撕的似乎不是熟悉的毛邊紙。
“這是什么呢?”陳茫暗暗想著。他突然渾身顫了一下。
“這有點像一個人的生命,”他想著,“被一塊塊切割下來,然后變成碎屑,時間就這樣從指縫間溜走了,最后變成沒用的廢料,被掃進垃圾堆!毕氲竭@里,陳茫不禁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你今天怎么不愛說話?”同伴問道。
“我正在想一件事。”陳茫說,“咱們就這樣交待啦?一輩子在印刷廠里切廢紙?”
“那你還想干什么?”
陳茫坐了起來,心情非常沉重,他確實不知道自己該干什么。工人是個挺不錯的職業(yè),有很多年輕人都盼著進工廠,當(dāng)工人,拿一份兒工資,然后結(jié)婚生孩子、退休回家。廠里所有人也都是這么過的。但現(xiàn)在,他卻覺得這種生活乏味不堪,就像印刷廠里的油墨味一樣沉悶、單調(diào),一成不變。在那一瞬間,他覺得有種東西就在自己的胸口翻滾著。
突然,同伴看見陳茫站了起來。他抖抖身上的紙屑,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挺直腰說:
“我可不想再干這個了,我一定要想辦法從這兒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