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是喬治·艾略特的經(jīng)典之作,講述弗洛斯河旁圣奧格鎮(zhèn)上磨坊主杜利弗因欠債而發(fā)生訴訟糾紛,敗訴破產(chǎn)后其子女湯姆和瑪吉的生活發(fā)生了重大的變化。經(jīng)過幾年的努力,聰明而勤奮的湯姆終于攢夠了錢還清債務并買回了磨坊,但瑪吉的愛情卻因湯姆的反對而頻遭挫折......
喬治·愛略特的半自傳體小說 交織著熾烈的愛與怨的兄妹之情;
對于愛情 你要沖破的禁錮不僅僅是世俗 還有愛情本身
喬治·艾略特(1819—1880),原名瑪麗·安·埃文斯,喬治·艾略特是其筆名,英國維多利亞時期杰出的女作家,與狄更斯和薩克雷齊名。開創(chuàng)了現(xiàn)代小說通常采用的心理分析創(chuàng)作方式。作品包括《弗洛斯河上的磨房》《米德爾馬契》《織工馬南》等。
CONTENTS
第一卷 男孩和女孩
第一章 多爾科特磨坊外 1
第二章 多爾科特磨坊的杜利弗先生宣布他對湯姆所做的決定 3
第三章 賴利先生對湯姆進學校的事提出意見 10
第四章 盼著湯姆回家 25
第五章 湯姆回家了 31
第六章 姨父姨母們要來了 42
第七章 姨父姨母們出場了 54
第八章 杜利弗先生暴露了他的性格弱點 80
第九章 到加朗樅林去 90
第十章 瑪吉沒想到自己這么淘氣 105
第十一章 瑪吉試圖逃得無影無蹤 112
第十二章 葛萊格夫婦在家里 125
第十三章 杜利弗先生的生活更糾纏不清了 138
第二卷 求學時期
第一章 湯姆的“頭半年” 142
第二章 圣誕節(jié)假期 165
第三章 新同學 173
第四章 幼稚的觀念 180
第五章 瑪吉的第二次探訪 193
第六章 戀愛場面 198
第七章 跨出黃金之門 203
第三卷 敗 落
第一章 家里發(fā)生的事 211
第二章 杜利弗太太的鎮(zhèn)家之寶 217
第三章 家庭會議 223
第四章 一線正在消逝的微光 240
第五章 湯姆試圖打開局面 244
第六章 有助于消除一般人反對用小刀做禮物的偏見 257
第七章 母雞怎樣用計謀 265
第八章 廢墟上的陽光 278
第九章 家庭記事里又增添了一項 287
第四卷 恥辱之谷
第一章 博須埃所不了解的新教演變 294
第二章 荊棘刺穿了破裂的窩巢 299
第三章 往昔之音 305
第五卷 麥子和稗子
第一章 在紅塢里 322
第二章 葛萊格姨媽領教了鮑勃大拇指的寬度 335
第三章 搖擺的天平 354
第四章 又一幕戀愛場面 361
第五章 裂開的樹 368
第六章 得來不易的勝利 381
第七章 清賬的日子 386
第六卷 巨大的誘惑
第一章 樂園二重唱 394
第二章 最初的印象 404
第三章 吐露隱秘 419
第四章 哥哥和妹妹 423
第五章 湯姆終于打開了局面 431
第六章 說明吸引法則 435
第七章 菲利普再度登場 446
第八章 威克姆的新形象 461
第九章 盛大的義賣會 468
第十章 魔咒似乎被破除了 478
第十一章 在小路上 485
第十二章 家庭聚會 492
第十三章 隨波逐流 498
第十四章 覺醒 512
第七卷 最后的援救
第一章 回到磨坊 524
第二章 圣奧格鎮(zhèn)做出裁決 531
第三章 老相識也會讓我們驚奇 540
第四章 瑪吉和露西 547
第五章 最后的斗爭 554結 局 565
第一卷 男孩和女孩
第一章 多爾科特磨坊外
在一片遼闊的平原上,逐漸變寬的弗洛斯河在青翠的兩岸間急匆匆地向大海流去,滿懷愛意的海潮涌上前來迎接它,以急切的擁抱阻住了它的去路。乘著這強有力的潮水,黑色的船只滿載著清香猶存的杉木板、圓鼓鼓的一袋袋油菜籽或者烏黑發(fā)亮的煤塊,向圣奧格鎮(zhèn)駛去;在長滿樹木的矮山和河岸之間,圣奧格鎮(zhèn)顯露著它那些古老的、帶有溝槽的紅色屋頂和碼頭庫房的寬闊山墻,在二月里轉瞬即逝的陽光下,給河水染上了一道柔和的紫色。河的兩岸遠遠延伸著一片片豐饒的牧場,還有一塊塊黑黝黝的土地,有的已經(jīng)耕耙完畢,只等播下綠葉寬闊的莊稼的種子,有的則已經(jīng)蒙上了秋季種下的細葉谷物的色澤。在一排排樹籬外面,還疏疏落落地矗立著去年留下的一叢叢包蜂房用的金黃色草垛;在樹籬中處處都間雜著大樹,遠處的船只看起來就像在枝葉舒展的木枝丫間豎起桅桿、張開著棕紅色的風帆似的。就在這座一片紅色屋頂?shù)逆?zhèn)子旁邊,麗波河這條支流的活潑歡快的流水注入了弗洛斯河。這條小河,泛著它那黯黑的變幻不定的微波,是多么可愛!我沿著河岸漫步,傾聽它那低微平靜的水聲,就像在傾聽一個耳聾的親愛者的說話聲一樣,這時在我看來,小河就像是一個有生命的伴侶。我還記得那些枝葉垂拂的大柳樹,我還記得那座石橋。
這就是多爾科特磨坊。盡管陰云密布,時近黃昏,我還是要在這橋上站一兩分鐘,看看那座磨坊。即使在這二月將盡、草葉凋零的時候,看著它也讓人感覺愜意——或許寒冷而潮濕的季節(jié)倒給那座整潔舒適的住宅增添了一種魅力,它已經(jīng)和那幾株替它擋住北風的榆樹和栗樹一樣老了。河水現(xiàn)在漲平了河岸,高高漫過了小小的柳園,還把屋前那塊田地邊緣的草地淹沒了一半。我看著漲滿水的小河,看著生機勃勃的草,看著柔嫩鮮綠的粉塵般的苔蘚,它們使得粗大樹干的輪廓和在光禿禿的紫色大樹杈下微微發(fā)亮的小樹枝的輪廓都變得柔和了。這時我不禁喜歡上了這片潮潤的水汽,還羨慕起那些柳叢中的白鴨子來,它們把頭深深地扎進水里,忘記了它們在干燥的岸上那副笨拙的模樣。
水的急流聲,磨坊的轟隆聲,使人產(chǎn)生一種恍惚迷茫的耳聾的感覺,似乎更加強了這片景色的靜謐氣氛。它們就像一道用聲響做成的大帷幔,把人和身外的世界隔離開來。這時,響起了一輛裝載著一袋袋糧食駛回家去的帶篷大馬車的隆隆車輪聲。那個忠厚的趕車人正想著他的晚餐,在這么晚的時候,晚餐在爐子里正給烤干了哩?墒撬任惯^他的馬才會吃飯——那是些強壯、馴順、眼光柔和的牲畜,我想象它們正在眼罩之間的縫隙中用溫和的責怪眼光看著他,因為他竟然做出那種可怕的樣子,把鞭子抽得啪啪響,好像它們需要那樣的提示似的?纯此鼈兪窃鯓涌嚲o肩膀爬著上橋的斜坡,因為眼看快到家了而使出了更大的力氣?纯此鼈兠兹椎拇筇阕臃路鹁o抓著堅實的土地,看看它們在沉重的軛下彎曲的脖子所具有的堅忍力量,看看它們奮力扭動的腰腿上那些強壯有力的肌肉!我很喜歡聽它們對著辛苦掙得的食料長嘶,看它們把濕漉漉的脖子從轡軛下解放出來以后,迫不及待地把鼻孔浸沒在渾濁的水塘里。這時候它們已經(jīng)到了橋上,接著又用更快的步子跑下橋去。隨后,貨車的拱形篷頂一轉彎就在樹林后面消失了,F(xiàn)在,我又可以轉過眼光來看磨坊了,望著那轉動不停的輪子激起一股股鉆石般的水花。那個小女孩也在望著它;從我駐足橋上的時候起,她就一直站在水邊的那個地方。那條古怪的長著棕色耳朵的白毛狗又跳又叫,好像在徒勞無益地勸告輪子停下來,或許因為它那位戴獺皮帽子的游戲伙伴那么著迷地看著輪子轉動,它感到嫉妒了吧。我想,該是這位小游伴進屋去的時候了,屋里有一片明亮的爐火在引誘著她,那紅紅的火光正在漸漸昏暗的天空下輝耀著。這也是我該把靠在橋欄的冰冷石塊上的胳膊移開的時候了……
啊,我的胳膊真的麻木了。我原來一直是把雙肘緊壓在椅子的扶手上,夢見自己正站在多爾科特磨坊前的橋上,就像許多年前一個二月的下午那樣。在我打盹睡去以前,我要給你講講就在我所夢見的那個下午,杜利弗夫婦坐在左邊會客室的旺旺的爐火邊所談的話。
第二章 多爾科特磨坊的杜利弗先生宣布他對湯姆所做的決定
“我要做什么,你是明白的。”杜利弗先生說,“我是要讓湯姆得到好的教育,一種將來使他能夠謀生的教育。我叫他在報喜節(jié)那天離開中學,心里想的就是這個。我打算在施洗約翰節(jié)送他到一所真正的好學校去。要是我只打算讓他做個磨坊主和農(nóng)場主的話,在中學里待了兩年也就蠻夠的了,因為他念的書已經(jīng)比我多得多啦。我父親讓我得到的全部學問,一方面是挨樺木條子打,另一方面就是認識幾個字母。可是我希望湯姆成為一個有點兒學問的人,這樣他就可以和那些說話頭頭是道、寫起來花里胡哨的人一樣精明能干了。這樣對我的那些訴訟、仲裁和許多事情都會有些幫助。我倒不會要這孩子去做一個真正的律師——他要是成了這么個無賴我會難過的——我只要他做個工程師一類的人,或者做個測量員,不然就做個拍賣人和估價人,像賴利一樣,或者做一樁他們那種只有進項、沒有開支的精明
買賣,只需要一根粗表鏈和一張高板凳。這些行當都差不多,而且我相信它們和法律也不是相差得有多遠,因為賴利瞪起威克姆律師來就像一只貓緊盯著另一只貓那樣狠。他可根本不懼怕那律師。 ”
杜利弗先生正在對他妻子說話,她是一個白膚金發(fā)的漂亮女人,戴著一頂扇形便帽(我恐怕想不起戴扇形便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它們準保又快要流行了。在那陣子,在杜利弗太太差不多四十歲的時候,它們在圣奧格鎮(zhèn)算是新潮的,被認為是挺可愛的東西)。
“喔,杜利弗先生,你是最明白不過的,我不反對。不過我是不是最好殺兩只雞,請姨父姨母們下禮拜來吃飯?這樣你就可以聽到葛萊格姐姐和普萊特姐姐對這件事會說些什么了。有兩只雞該殺啦! ”
“只要你樂意,貝西,你可以把院子里的每只雞都殺掉,但是我把我自己的孩子怎么辦,卻既不會去問姨母也不會去問姨父!倍爬ハ壬翎叺卣f。
“啊喲!”杜利弗太太聽到這種惡狠狠的話感到震驚,便說,“杜利弗先生,你怎么可以這樣說話呢?不過你說到我家里的人,總是不客氣。葛萊格姐姐把一切都怪罪到我頭上,盡管我敢肯定我就跟沒出世的嬰兒一樣沒有過錯,因為從來沒有人聽見我說過,孩子們有了能夠生活得富裕自足的姨父姨母,對他們反倒不是好事。不過,要是湯姆一定得換所新學校,我希望他去的學校不太遠,可以讓我給他洗洗補補,要不然他穿白布也就和穿亞麻布是一回事,沒等洗上五六次兩種布都一樣黃。再說,馬車來來往往的時候,我也可以給孩子捎塊蛋糕、豬肉餡餅,或者一個蘋果什么的。這樣,不管他們在吃飯的時候給不給他限量,老天保佑,他有點兒額外的吃食好歹也能對付了。我的孩子們和大多數(shù)孩子一樣能吃能喝,謝天謝地。 ”
“好啦,好啦,如果別的方面都合適,我們就不把他送到郵車通行不到的地方去,”杜利弗先生說,“不過,要是我們找不到近處的學校,你可不能因為洗衣服的事就破壞了這個計劃。我一定要指出你有這么個毛病,貝西,只要你看見路上橫著一根棍子,你就總是認為自己跨不過去。一個挺不錯的馬車夫,就因為臉上長了顆痣,你就會叫我不雇他!
“啊喲!”杜利弗太太微帶驚異地說,“我什么時候因為一個人臉上長痣就討厭他啦?我敢說我還挺喜歡痣哩,因為我那過世了的兄弟額頭上就有一顆痣。可是我記不得你什么時候提出過要雇一個長了痣的馬車夫,杜利弗先生。那個約翰 ·吉布斯和你一樣臉上一顆痣都沒有,而且還是我盡力主張你雇他的呀;就這樣你才雇了他,要是他沒害炎癥死了的話——我們還付錢請了特恩布爾醫(yī)生來給他看病——他多半現(xiàn)在還在趕著馬車哩。他身上看不見的什么地方也許長著顆黑痣,可是我怎么會知道呢,杜利弗先生? ”
“不,不,貝西,我并不是就指黑痣,我說它是要代表什么別的東西;不過別管它了——說話真是件讓人頭痛的事。我正在想的是怎樣找到那種合適的學校把湯姆送進去,因為我可能會又上當,就像上那所中學的當一樣。我再也不和什么中學打交道了。不管我送湯姆進哪一種學校,反正不會是所中學。那所學校應該是一個孩子們不把時間用來擦家里人的皮鞋和掘馬鈴薯的地方。要弄明白該選哪一所學校,倒是件非常傷腦筋的事情。 ”
杜利弗先生停了一兩分鐘,并把雙手插進馬褲口袋,仿佛希望在那里找到某種啟發(fā)似的。顯然他沒有失望,因為他馬上就說:“我知道我要怎么辦了——我要和賴利商量一下,他明天要來談關于堤壩仲裁的事。 ”
“好吧,杜利弗先生,我已經(jīng)拿出了被單,要鋪在最好的床上,凱齊婭已把它們掛在火爐旁邊了。雖說算不上最好的被單,可是不管誰來睡,都是夠好的了。至于那些頂好的亞麻細布被單,要不是給我們殯殮的時候可以用,我真會后悔買它們。萬一你明天死了,杜利弗先
生,它們都已經(jīng)在軋布機上軋得漂漂亮亮,全都收拾得停停當當了,
還有股子薰衣草的味兒,鋪開來可真是舒服。它們都放在后面的橡木大衣柜左邊角落里,除了我自己而外,誰去拿它們我都不放心。 ”
杜利弗太太說最后一句話的時候,從口袋里掏出了一串亮晃晃的鑰匙,然后挑出一把來,一面望著明亮的爐火,一面帶著恬靜的微笑,用大拇指和食指一上一下地擦著。倘若杜利弗先生在夫妻關系上是一個敏感的男人,他或許會猜想到她掏出這把鑰匙來的原因是為了幫助她去想象,在他需要她去拿出這些頂好的亞麻細布被單的時刻會是怎樣一番情景。幸好他不是這樣敏感的男人,他只有在他的水利所有權這方面才是敏感的。此外,他還具有做丈夫的那種習慣,并不十分仔細地聽妻子說話,而且從他提到賴利先生以后,看來就一直在專心致志地仔細摸著他的羊毛襪子。
“我看我是想對了,貝西, ”這是他在短暫的沉默之后的第一句話,“賴利可能知道一所什么學校;他本人就進過學校,還去過各種各樣的地方——去仲裁啦,估價啦什么的。明天晚上談完正事以后,我們會有時間來商量這件事的。你知道,我想要湯姆將來做個賴利那樣的人——說起話來能像事先寫好稿子似的頭頭是道,還懂得許許多多沒有多大意思的詞兒,這樣你在法律上就沒法抓住它們的把柄,并且有實實在在的辦理事務的學問。 ”
“喔,”杜利弗太太說,“要說到講話得體,什么都懂,走路弓著背,頭發(fā)梳得光光的,那我倒不介意把孩子培養(yǎng)成那樣的人?墒悄切⿵拇蟪鞘衼淼哪苷f會道的人大多數(shù)都穿襯衣的假襯胸哩。他們把褶邊一直穿到一塌糊涂,然后就用圍胸布把它遮蓋住。我知道賴利就是這樣做的。再說,要是湯姆像賴利一樣住到馬德堡,他房子的廚房會小得幾乎轉不過身子來,早飯也絕不會吃上新鮮雞蛋,睡覺還得到四層樓上去——照我看或許還要上五層樓——著起火來不等他下樓就會給燒死了!
“不會,不會,”杜利弗先生說,“我沒有想過讓他到馬德堡去。我打算讓他把辦事處就設在圣奧格,挨著我們,而且就住在家里。不過,”杜利弗先生停了停又接著說,“我有點兒擔心的是,湯姆缺乏做一個精明人的那種天分。我恐怕他有點兒遲鈍哩。他就像你們那家的人,貝西。 ”
“就是,他就像我們家的人,”杜利弗太太說,完全從優(yōu)點出發(fā)接受了他最后那點意見,“真奇妙,他喜歡往肉湯里放許多鹽。那是我兄弟的習慣,在他以前,我父親也是這樣。 ”
“不過,看起來總有點兒遺憾,”杜利弗先生說,“女孩子不像母親家的人,男孩子倒像。那就是人種配合最糟糕的問題:你根本就沒法預測將會有什么樣的結果。那個小姑娘像我家的人:她的伶俐可比湯姆翻上了一倍。我怕對于一個女人來說,是太伶俐了。 ”杜利弗先生心懷疑慮地搖了搖頭,接著說,“在她還是小姑娘的時候這倒沒有什么在壞處,不過一個過于聰明的女人就跟尾巴長的羊一樣毫無好處——總不會因為尾巴長而多賣幾個錢。 ”
“不,這在她還是小姑娘的時候就不好,杜利弗先生,因為她的伶俐都變成了淘氣。我就沒辦法讓她的圍裙接連兩個鐘頭保持干凈,你這一說倒叫我想起來了, ”杜利弗太太一邊接著說,一邊起身走到窗前去,“我不知道她這會兒到哪兒去了,快到喝茶的時候啦。啊,我早想過——正在河邊游來蕩去哩,就像個野孩子一樣:她總有一天會跌到河里去。 ”
杜利弗太太急匆匆地敲著窗子,招了招手,接著又搖了搖頭——她把這一連串動作重復了幾次以后,才回到她的椅子跟前。
“你說到伶俐,杜利弗先生,”她一邊坐下,一邊說,“可我敢肯定這孩子在有些事情上倒有點兒像個呆子。如果我叫她上樓去取點兒什么東西,她會忘記她為什么上的樓,或許就會坐在地板上在太陽光下編她的頭發(fā),還像個瘋子似的自個兒唱著歌?晌覅s一直在樓下等著她哩。我們家里就從來沒發(fā)生過這樣的事,謝天謝地,也沒有她那樣的黃褐色的皮膚,這讓她看起來就像一個黑白種的混血兒。我倒是不喜歡抱怨天意的,可是我只有一個女兒,偏偏又是那么怪里怪氣的,真叫我難受!
“呸,蠢話! ”杜利弗先生說,“她是個人人都樂意見到的端端正正的黑眼睛小姑娘。我不知道她有哪一點比不上別人家的孩子,而且她念起書來能跟牧師一樣好哩。 ”
“可是她的頭發(fā)不管我怎樣弄都卷不起來,要把她的頭發(fā)裹在紙卷里,她就發(fā)瘋似的吵鬧,我真沒辦法讓她站好,用鐵夾子夾住頭發(fā)。 ”
“把頭發(fā)剪掉——干脆剪短得了。 ”父親不假思索地說。
“你怎么能這樣說,杜利弗先生?她是很大的女孩子了——就滿九歲啦,照個子看還不止這個歲數(shù)哩——已經(jīng)不能把她的頭發(fā)剪短了。她表妹露西倒長著一頭鬈發(fā),沒有一根弄亂了的。我的迪恩妹妹有那么個漂亮孩子,這真叫我難受。我敢肯定露西比我自己的女兒還像我!敿敿, ”當這個大自然的小小的錯誤產(chǎn)兒走進屋子的時候,母親以半帶哄勸的煩躁的口氣接著說,“我告訴你離河遠一點兒,話都白說了嗎?你總有一天會跌到河里淹死的,那時候你就會后悔沒照媽媽的話做了。 ”
瑪吉一脫掉帽子,她的頭發(fā)就令人痛苦地證實了她母親的責難:杜利弗太太因為希望她女兒有一頭卷曲的短發(fā),“就像別人家的孩子那樣”,就把她額前的頭發(fā)剪得太短,沒法梳到耳后去;又因為她的頭發(fā)從紙卷里拿出來以后總是一個鐘頭就變直了,所以瑪吉就不停地搖著頭,不讓烏黑濃密的額發(fā)遮住她那明亮的黑眼睛——這個動作使得她的模樣很像一條謝特蘭矮馬。
“哎呀,哎呀,瑪吉。你把帽子扔在那兒干什么呀?把它拿到樓上去,那才是個好姑娘,再把頭發(fā)刷一刷,換上一條圍裙,換一雙鞋子——去啊,真不害臊;隨后就來繼續(xù)做你的縫綴活兒,像個小姐那樣!
“啊,媽媽,”瑪吉用很不高興的語氣說道,“我不要做縫綴活兒。”“什么!不要做你那漂亮的縫綴活兒,不給你的葛萊格姨媽做一幅床罩了嗎?”
“這是樁愚蠢的工作, ”瑪吉說,還把她那馬鬃似的頭發(fā)猛地一搖,“把好端端的東西撕成一片片,再把它們縫起來。我不想給葛萊格姨媽做任何事情——我不喜歡她。 ”
瑪吉抓著帽帶、拖著軟帽出去了,杜利弗先生則大聲笑了起來。
“你真讓我吃驚,杜利弗先生,居然還對著她笑,”做母親的說道,語氣里微微帶著煩躁,“你這是鼓勵她淘氣,她的姨媽又會怪我把她慣壞了。 ”
杜利弗太太是一般所謂的好脾氣的人——她還是個嬰兒的時候,只要不是因為比肚子餓了或者讓針刺痛了更嚴重的事,她是從來不哭鬧的;從躺在搖籃里的時候起,她一直就結實、漂亮、胖乎乎的,也有點兒遲鈍;總之,就美麗和溫和兩方面而言,她是她家的一朵花兒。不過,牛奶和溫柔都不是最能長久保存的東西,只要它們稍稍有點兒變酸,就可能大傷孩子們的胃口。我常常納悶,拉斐爾 a早期畫的那些臉蛋兒白白的,帶幾分傻氣的圣母,到了她們那些四肢強健、意志堅強的男孩子們長大了一點兒,再也不能不穿衣服的時候,是不是還能保持住平和溫柔呢?我想她們一定會喜歡做些軟弱無力的規(guī)勸,而且隨著規(guī)勸變得越來越不起作用,自己也會變得越來越暴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