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曼·羅蘭(RomainRolland,1866-1944),法國思想家,文學家,批判現實主義作家、音樂評論家和社會活動家。代表作有名人傳記《貝多芬傳》《米開朗琪羅傳》《托爾斯泰傳》以及享譽世界的長篇小說《約翰·克里斯朵夫》。
傅雷(1908—1966),字怒安,號怒庵,漢族,上海市南匯縣(現南匯區(qū))人,翻譯家,文藝評論家。20世紀60年代初,傅雷因在翻譯巴爾扎克作品方面的卓越貢獻,被法國巴爾扎克研究會吸收為會員。譯作三十余種,主要為法國文學作品。
俄羅斯的偉大的心魂,百年前在大地上發(fā)著光焰的,對于我的一代,曾經是照耀我們青春時代的最精純的光彩。在十九世紀終了時陰蘊重重的黃昏,它是一顆撫慰人間的巨星,它的目光足以吸引并慰撫我們青年的心魂。在法蘭西,多少人認為托爾斯泰不止是一個受人愛戴的藝術家,而是一個朋友,最好的朋友,在全部歐羅巴藝術中惟一的真正的友人。既然我亦是其中的一員,我愿對于這神圣的回憶,表示我的感激與敬愛。
我懂得認識托爾斯泰的日子,在我的精神上將永不會磨滅。這是一八八六年,在幽密中胚胎萌寞了若干年之后,俄羅斯藝術的美妙的花朵突然于法蘭西土地上出現了。托爾斯泰與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譯本在一切書店中同時發(fā)刊,而且是爭先恐后般的速度與狂熱。一八八五至一八八七年間,在巴黎印行了《戰(zhàn)爭與和平》,《安娜小史》,《童年與少年》,《波利庫什卡》,《伊萬?里奇之死》,高加索短篇小說和通俗短篇小說。在幾個月中,幾星期中,我們眼前發(fā)現了含有整個的偉大的人生的作品,反映著一個民族,一個簇新的世界的作品。
那時我初入高師。我和我的同伴們,在意見上是極不同的。在我們的小團體中,有譏諷的現實主義思想者,如哲學家喬治?杜馬,有熱烈的追懷意大利文藝復興的詩人,如蘇亞雷斯,有古典傳統的忠實信徒,有斯當達派與瓦格納派,有無神論者與神秘主義者,掀起多少辯論,發(fā)生多少扭曲;但在幾個月之中,愛慕托爾斯泰的情操使我們完全一致了。各人以各不相同理由愛他:因為各人在其中找到自己;而對于我們全體又是人生的一個啟示,開向廣大的宇宙的一扇門。在我們周圍,在我們的家庭中,在我們的外省,從歐羅巴邊陸傳來的巨聲,喚起同樣的同情,有時是意想不到的。有一次,在我故鄉(xiāng)尼韋奈,我聽見一個素來不注意藝術,對于什么也不關心的中產者,居然非常感動地談著《伊萬?伊里奇之死》。
我們的著名批評家曾有一種論見,說托爾斯泰思想中的精華都是汲取于我們的浪漫派作家:喬治?桑,維克多?雨果。不必說喬治?桑對于托爾斯泰的影響說之不倫,托爾斯泰是決不能忍受喬治?桑的思想的,也不必否認盧梭與斯當達對于托爾斯泰的實在的影響,總之不把他的偉大與魅力認為是由于他的思想而加以懷疑,是不應當的。藝術所賴以活躍的思想圈子是最狹隘的。他的力量并不在于思想本身,而是在于他所給予思想的表情,在于個人的調子,在于藝術家的特征,在于他的生命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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