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安娜?賽特菲爾德第二部小說《貝爾曼與黑衣人》在一個明亮而陽光明媚的下午開場,十歲的威廉·貝爾曼和他的朋友生活在一個19世紀(jì)的英國工廠城鎮(zhèn),他們正在玩他的新彈弓。貝爾曼射殺了一只風(fēng)鴉,如果他知道他和他周圍的人都會用余生來為這次游戲付出代價,他恐怕會感到無比驚恐。貝爾曼長大了,接管了他叔叔的工廠,他的事業(yè)大獲成功。但是一系列的悲劇讓威廉還是懷疑自己擁有的一切。風(fēng)鴉作為文中的某種隱喻頻繁出現(xiàn),當(dāng)然還包括一個神秘的黑衣人。賽特菲爾德在全書中創(chuàng)造了一個讓人不安的氛圍,在貝爾曼的崛起和墮落中,也大膽地介紹了教區(qū)和議會的談?wù),詳?xì)地介紹了貝爾曼工廠和商場的運作,帶有狄更斯似故事的意味。但是,和她的暢銷書《第十三個故事》一樣,風(fēng)鴉作為哥特式小說里的意向,代表著冷峻和不詳,所以讀者隨著時不時出現(xiàn)的風(fēng)鴉,帶著不安、疑惑,伴隨著貝爾曼的上升與下墜,急切地想要知道故事首頁隱藏的風(fēng)鴉的復(fù)仇,到底會帶來怎樣的結(jié)局。
有人說,人在臨終之時能看見自己的一生如光影般閃過。若果真如此,威廉·貝爾曼大概是看到了這輩子都算不完的賬目、簽不完的合同和做不完的生意。但這是刻薄的想法。事實上,當(dāng)他踏上那條不歸路的時候,跟我們所有人一樣不可避免地繞上那條道的時候,他卻看到一些已經(jīng)到達那神秘之所的人在向他揮手。他的妻子、三個孩子、叔父、堂兄,還有幾個童年的伙伴,這些先他而去的親友都浮現(xiàn)出來,讓他趁著彌留人世的時刻做最后的懷念。他挖開了自己深埋四十年的記憶,卻發(fā)現(xiàn)一只風(fēng)鴉躺在那里。
是的,一只風(fēng)鴉。
記憶定格在威爾*·貝爾曼十歲零四天的時候。過生日的興奮勁兒還沒有完全消退,他和幾個伙伴一起去河邊和樹林之間的田野玩耍。風(fēng)鴉“呼呼”地?fù)]動翅膀,不斷沖向地面。借著俯沖的力量,它們狠命地以喙磕地、啄食蛆蟲;锇槔镉胁闋査埂へ悹柭,他是威廉的堂兄,也是貝爾曼家族工廠未來的繼承人。雖說他們兩人的父親是兄弟,但事情遠比這層表面的關(guān)系來得復(fù)雜。弗雷德是面包師和奶牛場姑娘的長子,都說他是惠汀福養(yǎng)得最好的孩子,一看就知道是在面包堆上躺著、牛奶桶里泡著長大的。牙齒白凈、體格強健的弗雷德經(jīng)常叨叨他家的面包坊,那可是他的產(chǎn)業(yè)。盧克的父親是鐵匠,他的前頭還有好幾位哥哥,根本輪不到他來繼承家業(yè)。他滿腦袋像銅絲一樣亮的頭發(fā),只要是干凈的,隔上一英里都能看見。他不喜歡上學(xué),覺得上學(xué)沒意思。要想挨打的話,待在家里也行,干嗎非得去學(xué)校呢?他也不喜歡回家,除非太餓了,萬不得已才回家吃飯。他一般會到處要點吃的糊弄糊弄,要不到吃的就去偷摘幾個果子,再不然就順點雜七雜八的東西應(yīng)付。男孩嘛,總歸不能虧待了嘴。威廉的母親經(jīng)常給他點面包奶酪之類的,還給過一整只雞,令他感激不已。
幾個男孩的生活原本沒什么交集,但在這個夏天開始的時候,有一樣?xùn)|西把他們聚集到了一起,就是年齡。他們在同年同月出生,這件事像一只無形的手把他們拽到一起。等八月份不知不覺地溜走時,他們每天都會到這里的田野和樹林里來,不僅僅是為了好玩,還有些比試的項目。
他們跑步、爬樹,玩打仗的游戲和掰手腕。他們越跑越快,越爬越高。隨著眼界的開闊,膽量也大了起來。他們不停地跟同伴較勁,又總是接受同伴的挑戰(zhàn),做出越來越大膽的事情。對他們來說,有一點小擦傷根本不算什么,身上出現(xiàn)淤青就等于戴上勛章,結(jié)了傷疤更像是收獲戰(zhàn)利品。每一天、每一秒,男孩們都在與世界和同伴的比試中成長。
在他十歲零四天大的時候,威爾對世界和他自己都感到滿意。他知道自己還要很久才能長大,但他也不再是個小男孩了。整個夏天,他都被屋后傳來的風(fēng)鴉聒噪聲早早地吵醒,醒來發(fā)覺自己渾身是勁。廚房和花園已經(jīng)玩不開了,河邊、田野和樹林成了他的新領(lǐng)地。就連天上,他也不放過。要學(xué)的東西還很多,但他知道學(xué)起來會很容易,跟那些學(xué)過的一樣。等真正學(xué)起來的時候,他每天都能享受到一種新鮮而令人愉悅的成就感。
“我打賭我能射中那只鳥!蓖栔钢豢眠b不可及的橡樹,一根遙不可及的橡樹枝。橡樹的周圍還有別的橡樹,威爾家的小房子正掩映在樹籬中。
“你不能吧!”盧克不相信。他立馬呼喚其他伙伴,接著爬上一個斜坡,指著遠處說:“威爾說他能射中那只鳥!”
“不可能!”其他伙伴齊聲大呼,但他們也急匆匆地跑過來看個究竟。
一只風(fēng)鴉或者普通的烏鴉遠遠地棲在一根樹枝上,遠得足有半塊田野的距離。
威爾從腰帶上卸下他的彈弓,鄭重其事地搜索起子彈來。為彈弓尋找最佳的子彈是一項頗具神秘色彩的活動。若誰能慧眼識珠,那必定是大大的榮耀。于是幾個男孩不厭其煩地比較各個子彈的尺寸、平滑度、紋理,還有顏色。大理石子彈當(dāng)然是最理想的選擇,然而沒有人愿意冒這個險,只怕萬一找不回來呢。威爾的直覺告訴他,只要是圓乎乎、滑溜溜的石頭都行,但他知道保持神秘意味著什么,其他男孩也知道,所以他要把樣子做足了。
與此同時,威爾的彈弓引起了大家的興趣。他在尋覓子彈的時候把彈弓交由堂兄查爾斯保管。查爾斯一開始只是隨便幫幫忙,后來竟發(fā)現(xiàn)這件武器有不尋常的平衡美,便仔細(xì)研究起來。彈弓的兩股分叉和手柄形成了一個完美的Y 形,簡直不像是天然形成的。就算搜遍了整座林子,也不一定能找到第二個這樣的。威爾確實眼光獨到。
弗雷德也湊近來看。他眉頭緊皺,嘴角下拉,仿佛在查看一桶糟糕的黃油。
“這不是榛樹做的!
威爾沒有抬頭。“榛樹削起來容易,但不是非用它不可!彼タ炝俗约旱男〉,爬上樹,開始小心翼翼地鋸一段他剛才看中的樹杈。這棵接骨木樹齡正當(dāng)好,結(jié)實而又不失彈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