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
醫(yī)院里。
走廊的門被一只修長的手推開!
也許是走得太急了,尹夏沫被白色晚禮服的裙角絆住,突然踉蹌了一下,那只修長的骨節(jié)分明的手立刻又抓住了她的手臂。
“小心。”
尹夏沫茫然地回頭看了他一眼,卻好像聽不懂他在說什么,只是推開他。眼前是長長的走廊,燈光蒼白而刺眼,外面的雨聲忽然聽不見了,一片寂靜。她耳旁轟轟的響聲卻越來越大,仿佛有什么東西要從胸腔中奔騰而出。
“夏沫——”
聽到走廊里的腳步聲,正坐在加護病房外長椅上的珍恩扭過頭來,她臉上有殘余的淚痕,眼睛依舊是紅紅的。當(dāng)看到走廊里的人影是尹夏沫,她想也不想就跌跌撞撞地沖過去抓住夏沫,慌張使得淚水再一次涌上她的眼眶,嘴里亂七八糟地喊著——
“夏沫!你終于來了——剛才小澄……”
略帶哭泣的聲音在看清夏沫樣子的時候戛然而止,珍恩驚愕地睜大眼睛,夏沫……她怎么了?
醫(yī)院走廊冰冷的白色燈光下,尹夏沫目光渙散,面容異常蒼白,一絲血色都沒有,仿佛風(fēng)一吹就會倒下的紙人。她用力地抓著珍恩的手,身體卻顫抖得不成樣子。珍恩陡然害怕起來。“夏沫,你怎么了,你別嚇我……”夏沫怎么了?她不是這樣的啊,她一直是那么的淡定,仿佛沒有什么能打垮她,她一直像一棵大樹一樣堅強得讓人心安理得地依靠著。如果夏沫也倒下了,該怎么辦,該怎么辦?珍恩驚慌失措。“別慌,尹澄怎么樣了?”忽然響起的低沉的聲音使珍恩在慌亂中發(fā)現(xiàn)旁邊還有個人,那人身上獨一無二的淡淡的清貴疏離的感覺……
是歐辰。
他怎么會在這里?
“……小澄……小澄已經(jīng)沒事了……”歐辰的鎮(zhèn)靜使得珍恩勉強穩(wěn)住心神,她努力擠出笑容,“夏沫……你不用擔(dān)心,醫(yī)生說沒有什么大的問題……是我大驚小怪把你嚇壞了吧……對不起,夏沫……夏沫……”
尹夏沫恍若未聞,手仍然冰冷徹骨。
歐辰焦急地將她扳過身,又怒又疼地說:“你沒聽到嗎?已經(jīng)沒事了,尹澄已經(jīng)沒事了!”
“已經(jīng)……沒事了嗎?”
尹夏沫的眼睛漸漸有了焦距,看著歐辰緩緩地重復(fù)。珍恩心中一痛,再也無法強顏歡笑,忍不住抽泣起來:“對不起……你讓我好好照顧小澄……我卻眼看著他昏倒,一點辦法也沒有……而且,我還嚇到了你……夏沫,對不起……都是我沒用……”
小澄沒事了……
“不要哭……”
歐辰的聲音好像漸漸喚醒了尹夏沫,那個堅強的她仿佛又回來了,只是眼眸深處藏著脆弱。
“他醒了嗎?”
珍恩哭聲稍停,搖搖頭,沮喪地說:
“還沒有……不過醫(yī)生說已經(jīng)沒有危險了!”
病房里只亮著一盞小燈,護士安靜地坐在角落里,尹澄躺在病床上,昏暗的光線里,他竟蒼白得似乎透明,了無生氣的樣子仿佛他會隨時停止呼吸。
尹夏沫僵直地站在病床旁邊。燈光將她的身影拉得斜長,輕輕覆蓋著尹澄,他像一個睡王子,靜靜地閉著日艮睛,漆黑纖長的睫毛也靜靜的一點都不眨動。尹夏沫的心驟然一緊,莫名的恐懼使她顫抖著伸出手,搭在他手腕的脈搏上——
突……
突……
輕微的脈搏使得尹夏沫終于從漆黑窒息的空間里墜落下來,那種失重的感覺,仿佛一下子所有的力氣都消失了!有人扶住她,慢慢從弦暈中恢復(fù)過來,她看到護士關(guān)切的面容,聽到護士問她身體是否不并月艮。
“……謝謝,我沒事!
尹夏沫機械地回答她,緩慢坐進病床邊的椅子里,望著沉睡中的尹澄發(fā)怔,良久良久,她如石雕般一動不動。
珍恩默默站在病床的另一角。
她很笨,她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該做什么,似乎只有這樣靜悄悄地陪伴著夏沫和小澄才是她唯一可以做的事情。
幽暗的燈光。
病床上蒼白沉睡的小澄。
病床旁蒼白失神的夏沫。
珍恩的心又痛又澀,還有一種微苦的酸意,似乎那姐弟兩人的世界她永遠也無法進入,永遠只是一個局外人。茫然地抬起頭,她透過病房房門的玻璃看到了外面的歐辰。
剛才她以為歐辰會跟著夏沫走進來,可是,他突然停下腳步,黠然地任由房門在他面前慢慢關(guān)上。
或許是隔著玻璃。
或許是隔著遠遠的距離。
在她印象里總是淡漠高貴得不可接近的歐辰少爺,竟看起來那么的孤獨脆弱。他的眼神依舊是冰冷的,卻始終隔著玻璃凝望著夏沫,仿佛那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光芒,一旦失去就會死去的唯一的光芒。
尹夏沫輕輕握住尹澄的手。
她握得很輕,像是怕吵醒他,像是怕握痛他,然后用右手輕輕將他額前的發(fā)絲撥開。小澄長得真好看,她怔怔地出神。
還記得他出生的那一天,當(dāng)時雖然她只有四歲,卻記得清清楚楚躺在媽媽身邊襁褓中的他是那么漂亮。皮膚嫩嫩的,出生第一天就能夠睜開眼睛,眼睛像葡萄一樣烏溜溜濕漉漉,她好奇地碰碰他的臉頰,還是嬰兒的他竟然對著她咯咯地笑。
媽媽很忙,生產(chǎn)完半個月就回去夜總會上班了。
以前一個人在家總是很孤單害怕,可是她后來有小澄了。她每天喂小澄喝奶,給他換尿布,搖著他哄他睡覺,給他唱兒歌,推著嬰兒車讓他出去曬太陽。
小澄第一個會叫的就是姐姐。
“唧……唧!
咦,他在說話嗎?五歲的小夏沫好奇地看著自己的小弟弟。
“你在說什么呀?”
被她養(yǎng)得胖胖的小澄笑瞇瞇地看著她。
“唧……唧……”
唧唧是什么。小夏沫想了半天,忽然明白,他不會是在叫她姐姐吧!
“是姐姐啦,不是唧唧,小澄,跟姐姐說,姐……姐!”
“唧……唧……”
小澄笑瞇瞇地重復(fù)。
“不對,是姐——姻——”
“唧唧。”小澄越來越流利了……
可是……
可是她沒有照顧好小澄,可是小澄四年前剛剛大病出院又被大雨淋了整整一夜時她在那個漆黑的地方卻一無所知,可是她的血型和小澄不一致,可是她自己的腎竟然不可以換給小澄……
輕輕握著小澄的手,尹夏沫嘴唇蒼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