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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主體性?
《什么是主體性?》由法國存在主義哲學家讓-保羅·薩特1961年12月在羅馬應葛蘭西學院之邀講學的記錄整理而成。當年的課堂記錄尤其是薩特與現(xiàn)場聽眾討論的部分,五十多年后重獲發(fā)現(xiàn),2013年在法國出版,主體為題為“馬克思主義與主體性”的報告,同時收入數(shù)位意大利的馬克思主義知識分子(如Enzo Paci, Cesare Luporini, Galvano Della Volpe)與薩特討論的文字。并由Michel Kail與Raoul Kirchmayer作序言“意識與主體性”,跋文是詹明信的“薩特的現(xiàn)實意義”。
“主體性”是薩特強調的重要概念之一,“什么是主體性”這一問題因為與當代批評理論中針對“主體”的討論相關而重獲重要性。自1930年代以來,主體性問題就困擾著薩特。薩特認為,正是人的主體性給了我們在生活中選擇走自己的道路的能力。因為并不存在客觀的標準、客觀的價值,也不存在確定的決定我們是誰或我們是什么的本質,我們能夠把握的只有主觀的標準、主觀的價值以及由此而來的本質,而這些只能從一個主觀的視角來拓展和理解。 正如“序言”所言:本書的出版,使人們得以一瞥薩特著作的整體性,并可為他艱澀的《辯證理性批判》一書提供理想的入門導讀,而《辯證理性批判》一書正好在講座前一年出版,構成了一次與馬克思主義的交鋒。這種交鋒的前提是薩特對馬克思主義的悖論性評價:馬克思主義已停止不前,同時也構成我們時代不可逾越的地平線。 薩特這次報告的抱負即為將主體性置于馬克思主義分析的核心,以重新賦予它一度失去的活力。他同時抨擊了主觀主義和客觀主義,他想指出為什么主體性對于認識社會來說必不可少。薩特的特有方法就是通過分析實例來緊緊抓住自己的對象。而抓住主體性,就是理解客觀條件如何被內在化和被體驗,使自己有能力說明集體實踐的形式如何得以建立。主體性是“特殊的普遍”,是歷史的產物,是歷史的基本結構,是可能的創(chuàng)造!
一本關于薩特思想及存在主義的入門書
再現(xiàn)存在主義與馬克思主義交鋒的現(xiàn)場 為什么“主體性”對于我們認識社會必不可少? 1961年,剛發(fā)表過《辯證理性批判》的薩特,與一群一流的馬克思主義者相聚于羅馬葛蘭西學院。這是一次極具歷史意義的互動,記錄了薩特對馬克思主義的態(tài)度轉變。與此同時,盡管薩特闡明了自己研究主體性的方式,強調了其思想的非主觀主義特征,卻還是暴露了與黑格爾思想的親緣關系…… 在政治和哲學都發(fā)生了根本轉變的五十年后,我們該從什么視角切入這一文本?
前言意識和主體性
米歇爾·蓋伊拉烏爾·基爾希邁爾 我們要讀到的是1961年12月薩特應葛蘭西學院之邀在羅馬作的報告,此前1960年4月,他剛出版了《辯證理性批判》(Critiquedelaraisondialectique)。這部哲學巨著構成了一次與馬克思主義的交鋒,雖然這種交鋒的前提是對馬克思主義的悖論性評價:馬克思主義已停止不前,同時,它構成我們時代不可超越的地平線。 為什么這次報告是在羅馬而不是在巴黎舉行呢?早在1952年,薩特就成為共產黨的“同路人”,但1956年,薩特譴責蘇聯(lián)對匈牙利的干涉,宣布不再扮演“同路人”的角色,從那以后,法國共產黨就再也不可能邀請他了。相反,意大利共產黨,因為在文化和知識上的開放態(tài)度,不可能不注意到薩特的著作。政治學家馬克·拉扎爾(MarcLazar)強調了一個事實,即法共最多是為知識分子保留一個專家的角色,而意共則更愿意他們介入到哪怕是政治的定義中來:“盡管在一些時期,比如在冷戰(zhàn)期間,黨的領導和知識分子之間爆發(fā)過一些沖突,但文人學者的思考,尤其是在葛蘭西學院內部提出來的一些思考,對制定黨的政策卻有所貢獻。有知識分子(更經(jīng)常地是哲學家和歷史學家)在黨的領導身邊,更有利于催化內部的理論和文化討論!绷_馬的葛蘭西學院,尤其發(fā)揮著“名副其實的黨的領導的思想實驗室”功能。這樣的學院希望聆聽《辯證理性批判》作者的聲音,也就可以理解了。 從發(fā)言一開始,薩特就把自己的抱負確定為將主體性置于馬克思主義分析的核心,以重新賦予它一度失去的活力。與此同時,薩特還對盧卡奇(GeorgesLukács)進行了一場激烈的批判,盡管在那個時代,并且直到現(xiàn)在,盧卡奇的主要著作《歷史與階級意識》(Histoireetconsciencedeclasse,1923)都被看作對薩特所持有的那種抱負的回答。 盧卡奇無可爭辯地出現(xiàn)在薩特的思考中。在《方法問題》(Questionsdeméthode)中,薩特提到了盧卡奇的著作《存在主義或馬克思主義》(Existentialismeoumarxisme,1948),并誤引為《存在主義和馬克思主義》(Existentialismeetmarxisme)(這個筆誤并非沒有意味,而且對當前的評議來說,肯定具有意義)。在這部手法平庸的著作中,盧卡奇把本質上是薩特式的存在主義,揭露為一種新的變形的唯心主義,而唯心主義本身只不過是資產階級用來保障自身合法性的意識形態(tài)武器。盧卡奇否認一切唯科學主義(并沒有說服人),以發(fā)展出一套非機械論的唯物主義而自豪。所謂的非機械論的唯物主義,即不是靜止地,而是在其發(fā)展中抓住實在性(réalités)的本質。然而,這并不能避免機械論,因為發(fā)展的每一階段,都是被動地得到意識的反思。 但是,必須注意,在整個1960和1970年代,法國讀者更多地轉向《歷史與階級意識》這部在哲學上質量完全不同的著作,該書法文版序言中介紹說,它是一本“關于馬克思主義的該死的書”,獲此頭銜的,還有卡爾·柯爾施(KarlKorsch)的《馬克思主義和哲學》(Marxismeetphilosophie)。正統(tǒng)的馬克思主義和社會民主黨一樣,都發(fā)出了強烈譴責,指責盧卡奇和柯爾施是修正主義、改良主義和唯心主義。阿克謝洛斯(K.Axelos)提醒我們注意,對盧卡奇和柯爾施的這些批評,受到對唯科學主義和對自然科學的客觀主義崇拜的影響,并受到關于真理的庸俗實在論定義的滋養(yǎng),這種庸俗實在論把真理定義為表述與其外在對象的符合。 盧卡奇的方案,是掌握通過社會實踐(praxis)和階級斗爭而展開的社會、歷史經(jīng)驗的總體性(totalité)。這個范疇有助于理解中介(médiation)這種過程,它保證了陷入人為性的直接性與正在生成的總體性之間的聯(lián)系,并允許持續(xù)不斷的超越。黨具有一種“有意識的總體意志”,所以有能力把理論和實踐結合起來,有能力決定無產階級階級意識的形式(Gestalt)。正因為如此,盧卡奇才致力于分析把一切都變成商品的物化(réification),并把一切都歸納為“理性主義的虛假客觀性”或“唯心主義的虛假主體性”。世界,作為由人類的生產創(chuàng)造的總體,像陌生物一樣矗立在意識面前。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使物化達到其極點,多虧了黨,無產階級擔負了結束物化的任務。 在題為“階級意識”的那個文本中,盧卡奇引入了客觀可能性(possibilitéobjective)的概念:“將意識與社會總體聯(lián)系起來,就能發(fā)現(xiàn)人們在特定的生活狀況中可能具有的那些思想和感情,如果能完全把握這種狀況以及從中產生的各種利益(既從直接行動,又從與那些利益相一致的整個社會結構方面完全把握),就能發(fā)現(xiàn)與其客觀狀況相符的思想等等!弊髡吒鞔_指出,這類狀況只是以有限的數(shù)目出現(xiàn),但同時,理性、適當?shù)姆磻捅仨毐毁x予(adjugée)生產過程所造就的狀況類型—而這種反應不是別的,就是階級意識。作為總體的階級在歷史上的決定行動,就是由這一意識所支配的。同樣重要的是,不要把階級意識混同于無產者個人或群體的心理意識,因為它是“有意識的對階級歷史狀況的感覺”。階級意識屬于賦予(adjudication)邏輯的范圍,它是由階級利益“決定的”(imputée)。盧卡奇在這篇文章的題記中,引用了一段馬克思和恩格斯的話,這段話薩特也提到了:“問題不在于某個無產者或者甚至整個無產階級暫時把什么想象為自己的目標。問題在于究竟什么是無產階級,無產階級由于其本身的存在必然在歷史上有什么作為! 這樣的分析使得盧卡奇指責“庸俗馬克思主義者”沒搞清楚,對社會本質的理解只有對無產階級來說才是決定性的武器,這種專門性,來自于它所發(fā)揮的作為階級意識的“獨特功能”:它使得無產階級得以從社會中心出發(fā),把社會理解為一個嚴密的整體,與此同時,它還使得無產階級能夠以中心的方式行動;無產階級的階級意識使理論與實踐重新結合起來。 在一部嚴厲批評薩特的著作中,梅洛–龐蒂(MauriceMerleau-Ponty)對盧卡奇的一些論點表示了贊賞,他稱贊盧卡奇與其反對者相反,想要保存“一種把主體性融入歷史則又不將它當作一種副現(xiàn)象(épiphénomène)的馬克思主義”。 我們從盧卡奇的論據(jù)和梅洛–龐蒂的判斷所得出的東西,肯定會讓薩特大為滿意,并使他承認,盧卡奇是一位思考主體性的思想家,是那種只滿足于把所謂的客觀條件變成所謂的辯證運動的馬克思主義的對手。更何況,薩特著重指出,盧卡奇對停止不前的馬克思主義(一種唯意志論的唯心主義)的診斷是中肯的,他與這位匈牙利哲學家分享了同樣的主題:意識和總體性。 薩特的保留意見來自哪里呢?在報告中,薩特給主體性賦予了兩個特點,一個是“非知”(non-savoir),另一個是“要成為”(avoiràêtre)!蹲晕业某叫浴罚↙aTranscendancedel’Ego,1936)和《存在與虛無》(L’êtreetlenéant,1943)的讀者很熟悉這兩個特點,并且無疑可以感覺到它們與薩特著作中啟人深思的直覺具有明顯的連續(xù)性。 他的重點落在非知上,目的是打破主體哲學賦予作為意識特征的反思的優(yōu)先地位。這位哲學家強調指出,意識就其定義來說就是自我意識,因而就是非反思的自我意識。既然反思的自我意識是間歇性的,所以實際上就必須承認,在各個反思階段之間存在著某種荒謬的東西—即無意識的意識。換句話說,自我意識并不是自我認識。“要成為”是意識的存在方式,因此它是一種現(xiàn)存(existant)。主體由存在(être)支撐著,但意識卻不被任何存在支撐著,因為意識—薩特告訴我們—是一種絕對,一種實存(existence)的絕對。意識尤其不是某個主體的意識。如果是的話,它的功能無非只是對那個主體的存在進行反思(在主體哲學中,自我意識必然是一種反思的自我意識,即一種使人返回到主體的存在的意識)。意識并不是主體的意識,因為在薩特精心構造的概念秩序中,意識會取代主體的概念—這個提法仍然是近似的,因為意識不會占據(jù)主體的位置。這個提法重新繪制了主體哲學先前制定的地理學。這里還沒有考慮到另一些作家,他們在不經(jīng)意間指出,薩特在可憐的客觀主義環(huán)境中注入了一定劑量的主體性。 關于“要成為”的論點,將薩特的反思置入了一種完全反自然主義的視角,而波伏娃(SimonedeBeauvoir)早在自己的巨著《第二性》(Ledeuxièmesexe)中就預先深入研究了這種視角并使之系統(tǒng)化了。必須強調,薩特的“要成為”并沒有陷入亞里士多德關于潛能和活動的模式(schème)中,后者要求預先存在一個可能的位置,它具有存在(除了它的實現(xiàn)之外)的全部規(guī)定性。這個可能的存在,在著名的四因論中被歸為形式因,它包含了一種本質:“本質是一切構成某個事物的可能性的東西的內在第一原則!比欢,本質主義要求在必然、實在與可能之間有一種特殊的結合。本質標出可能存在的范圍,而可能存在無非就是存在的原則,它在權利上和事實上都是第一位的。這樣一來,實在就僅限于扮演中介的角色,它是必然由以展開自身效果的介質,并通過這種展開顯示出必然與可能的巧合。它扮演的只是一個襯托的角色,場合(潛在性變成實在的場合)的角色。薩特明確表達了自己的反對意見:“自在的存在既不能‘在潛能中’,也不能‘擁有潛能’。它自在地在它同一性的絕對充實中是它所是。云不是‘在潛能中的雨’,它自在地是一定數(shù)量的水蒸氣,在特定的溫度和壓力下,它嚴格地是它所是。自在處于活動中。”因而,為了在世界上有可能,就必須引入一個其本身就是其可能的存在,即自為的存在—意識。 尤其意味深長的是,在這次報告中,就在薩特打算對主體性的唯物主義身份作出界定時,會如此急于闡明非知或前反思的自我意識,與“要成為”之間的聯(lián)系!爸黧w性的一個首要本質特征是:主體性之所以根據(jù)定義是非知(哪怕是在意識層面上),是因為個體或有機體要成為其存在!彼_特補充說,這只通向兩種可能性:一種就是成為其物質存在,比如在純物質系統(tǒng)(極特殊的情況)中,缺陷就簡單地留在那兒;另一種致力于修正整體以保障自己的續(xù)存,比如在實踐(praxis)中。從前者到后者,有一個內在性條件,即這個整體不是給定的、在受到威脅時才會進行自我保存的東西,而是總是在進行自我保存的東西,因為它永遠不會被最終給定。 因此,薩特一方面提出內在性是一個條件,另一方面提出整體“要成為”,換言之,它永遠在總體化過程當中,包括涉及一個有機物的整體的時候。這兩個命題使我們認出在這種內在性中可以被稱為“調節(jié)者—被調節(jié)者”(conditionnantconditionné)的東西。說是一種被調節(jié)者,因為這種非給定的整體,只有當它被某種傾向賦予活力時,才能持續(xù)存在,而那種傾向與這個整體的建構無非是一回事:“實際上,整體就是一種不斷地內在化和重新組織化的法則,或換句話說,有機體首先是一種總體化而不是一個整體。整體是一種定向的自主調節(jié),但它不斷地引起這種作為總體化的內在化?傮w化通過對有問題的、變化著的外部進行整合而完成,偏盲癥就是一個例子。總而言之,整體與一般的沖動并無差別。換句話說,沖動和需要在這里是一體的,是一回事:存在的首先不是一些需要,存在的是一種需要,就是有持續(xù)生存要求的有機體本身”。不能用決定論的語言來翻譯這種表現(xiàn)為內在性的調節(jié)作用,因為決定論假定整體是被限定的,假定整體為內在性賦予了這樣那樣的內容;而應該把這種調節(jié)作用理解為為了像正在進行的總體化一樣延續(xù)下去而對內在性的激發(fā),或者更準確一點,理解為內在化的過程。說是一種調節(jié)者,是因為這個在永遠不斷的總體化過程中的整體,只有拜內在化過程的恩賜才能存在。要成為、內在化、總體化,都是同義詞,都屬于實存(existence)的范疇:“然而,糾纏著這個群體的那種實踐的、辯證的統(tǒng)一,決定這個群體用自己的整合努力本身否認統(tǒng)一的那種實踐的、辯證的統(tǒng)一,就是我們在別處所說的實存! 以上介紹的這些方面,現(xiàn)在無疑足以讓我們更好地估量這次報告的價值和現(xiàn)實意義。因此,把薩特的論證在意大利知識分子那里所激起的討論整理在一起,將會非常有意思。他們當中最接近現(xiàn)象學家的幾位一直與薩特討論到最后,并且完全理解薩特發(fā)言的關鍵,比如瓦倫蒂尼(Valentini)的發(fā)言就顯示了這一點。但大多數(shù)人,盡管確實關注薩特的哲學演講(與法國共產黨相比,這種態(tài)度也是一個例外),卻并不能擺脫這樣一種看法或感覺,根據(jù)這種看法或感覺,放棄客觀主義的姿態(tài)就等于對唯物主義框框的否定和對資產階級意識形態(tài)的屈服。盡管他們接受一定劑量的主觀主義,卻無法放棄唯物主義的客觀主義基礎,同時也不明白他們自己仍然是主體客體二元性的俘虜。他們會對盧卡奇提出的黑格爾式解決辦法有感覺,因為這種解決辦法準許他們繼續(xù)相信這種二元性,同時又泰然面對對它的超越。因為正如大家都知道的那樣,辯證的超越保存了被超越之物。這樣一種對客觀主義的依戀,主要是為了消除反自然主義(antinaturalisme)引起的恐懼,反自然主義似乎在通過要求去自然化(dénaturalisation)而進行去現(xiàn)實化(déréalisation)。然而,反自然主義絕不是主張沒有給定的東西,而是主張不應該用自然的詞語來闡釋給定的東西。要注意的是,當不訴諸這些詞語時,給定的東西就無限豐富,因為正如我們此前指出的那樣,它是關系性的。 然而,在薩特看來,這位匈牙利哲學家肯定過于黑格爾主義了。無論他對客觀主義的拒絕表現(xiàn)如何,他都一如既往地借助于歷史哲學的調節(jié)性觀點來思考歷史,這種觀點根據(jù)超驗主義原則來整理真實的歷史,其方式是以康德式的論證把現(xiàn)象整理到各知性范疇中。歷史哲學一勞永逸地提前給出了真實的歷史,它劃定歷史的可能范圍,它就是本質的歷史。只有參照歷史哲學,才可能構建“客觀可能性”這個概念,才可能為這個概念辯護。因此,主體性是在將歷史哲學描繪在空中的可能性現(xiàn)實化的借口下,以“階級意識”的名義被召喚(應該注意到“召喚”這個詞用法中的指派口吻)、賦予或決定的。意識,無產階級的意識,要成為這種歷史哲學為其保留的可能意識。“永遠都不應該忽視最革命的工人意識水平本身與真正的無產階級的階級意識之間的距離! 盧卡奇描繪的意識的這種“要成為”,與構成意識存在本身的“要成為”非常不同。薩特認為,盧卡奇的無產階級的意識要成為的東西,是在這種意識之外的,是一種它應該去契合的標準。對此還必須補充的是,無產階級的意識可能因此被責令占據(jù)一個由生產過程指派(第二次指派)給無產階級的位置?梢哉f,這樣一種意識,從下面看,完全被經(jīng)濟決定論所框定,從上面看,完全被意識的理想所框定。怎樣想象這樣一種意識有力量擺脫自己的現(xiàn)實,去符合自己的可能呢?關于這一點,盧卡奇提到了“無產階級內在轉變問題”。然而,限定意識的概念框架,沒有留下絲毫余地給意識以證明其具有任何獨立自主性。此外,在《歷史與階級意識》一書的核心章節(jié)“物化和無產階級意識”中,盧卡奇把意識的能動性限定在非常狹隘的范圍內(我們得說,這與他的分析前提是完全一致的):“因此,它絕不是無產階級杜撰或無中生有‘創(chuàng)造’出來的東西,而是它在自己總體中的發(fā)展過程的必然結果。盡管如此,只有當無產階級用自己的意識提升它,并把它付諸實踐時,這種新的要素才不再是一種抽象的可能性,而是變成具體的現(xiàn)實。但是這種變化絕不是純形式的變化,因為實現(xiàn)一種可能性,將一種傾向現(xiàn)實化,也就意味著社會在客觀上發(fā)生翻天覆地的變化,意味著它的各環(huán)節(jié)的功能的變化,從而意味著全部獨特的對象一起在結構和內容上都發(fā)生變化!币陨蠌娬{部分的意義和功能,只不過是在難題提出之前就解決它:說到底,就是取消難題。 不以某種歷史哲學為先決條件,不以某種已然封閉的總體、某種有待實現(xiàn)的可能性的總體為先決條件,盧卡奇就無法構想歷史。面對這樣一種總體,他難免要用一套階級主體哲學的術語、一套自反性的術語來構想主體性,而這套術語的使命就是擔負這個總體的存在,包括以辯證的方式擔負它的存在。薩特之所以把盧卡奇的論證說成是“唯心主義辯證法”,就在于這種辯證法被剝去了真實的效力,因為它只能保證一種已經(jīng)存在的總體變成現(xiàn)實,只讓主體性扮演一個預先被決定的過程的旁觀者角色。另外,薩特之所以批判盧卡奇是“唯意志論的唯心主義”,是因為這位匈牙利哲學家訴諸主體性,只是為了讓它淡然接受由歷史哲學建立起來并預先位于舞臺入口的雙重必然性。薩特已經(jīng)用堅決的方式指出,意志與自由相比是第二位的,抬高意志必然貶低自由。這說明了薩特揭示為空洞無物的唯意志論的特性。 讓我們試著用一個政治評定來強化一下這個理論評定。 資產階級強迫人們承認它是一個解放的階級,因為它貶低貴族以世襲方式授予自己的各種特權。然而,資產階級并沒有完全消滅那些特權。 所以,波伏娃在《特權》(Privilèges)的“序言”中聲稱:“這些文章盡管從不同的視角出發(fā)寫于不同的時期,但回答的都是同一個問題:特權享有者如何思考自己的處境?過去的貴族忽視了這樣一個難題:他們捍衛(wèi)自己的權利,行使自己的權利,不用費心去證明這些權利是合理的”。相反,新興的資產階級卻必須為自己編造一套有利于自身解放的意識形態(tài),而一旦成為統(tǒng)治階級,它就不打算放棄遺產了。但整個思考瞄準的是普遍性:以普遍的形式為對特殊利益的占有進行辯護,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睂ζ毡樾缘拿闇剩瑤砹艘环N對于資產階級統(tǒng)治地位的合法性來說不確定的東西。這樣一來,人們就會想去揭露資產階級的解放使命與其統(tǒng)治地位之間的矛盾,即一方面資產階級通過啟蒙哲學的普遍主義來表達其自我意識,另一方面它的統(tǒng)治地位所保障的是滿足它自己特殊的、自私的利益。但是,作為其后果,它所能帶來的就是期待更多的解放這一邏輯。這個邏輯具有雙重性,并且只有通過這樣一位解放者才能起作用,即他要把自由給予根據(jù)他自己的標準被判定為值得解放的人。求解放的人接受自由,自由的身份因此具有一種被給予的性質,而不是一種“要成為”的意識存在。在這點上,被解放者在雙重意義上是subjet,一方面他是有能力運用自由(這是解放賦予他的工具)的主體,別一方面他又是附屬的臣民,就像國王的臣民一樣,只不過現(xiàn)在是解放者的臣民。在這個意義上,解放者保持自己的特權符合解放的邏輯。解放的標準像主體哲學的“主體/臣民”一樣,在同一個概念網(wǎng)中兜來轉去。主體實際上被當作某些性質或屬性的支撐物,包括自由的支撐物。解放者可以把自由贈給這樣的主體,正如當選人把榮譽勛章別在忠誠的合作者的衣領上。由此,自由被貶低到意志的行列,并被宣告為唯意志論的無能。 要想打破這個邏輯,就必須呼喚一種新邏輯,即自我解放的邏輯。而自我解放需要反自然主義來充當自己的哲學前提,因為[自我]解放的存在,要在解放過程中并通過解放過程而構成,而不是像在解放的形象中那樣,由解放者的解放意志事先預告,或通過某種可能,由隨便哪種歷史哲學宣布出來。更嚴格地說,它需要薩特正在構想的那種反自然主義的唯物主義,其中唯物主義的作用是對剝削的狀態(tài)進行辨識,而反自然主義的作用是為自由的行動留下可能的空間。這兩個環(huán)節(jié)沒有時間上的先后,而是同時到來。馬克思主義能夠劃出一條不可超越的地平線,因為它抓住機會,提出了關于唯物主義本身的問題,而薩特告訴我們,除非從一種不妥協(xié)的反自然主義立場中得到啟發(fā),否則這個問題不會帶來任何結果。在馬克思主義組織之上加進主體性是不夠的,那總是容易激起某種否決,必須從對主體性的反自然主義理解出發(fā)來重新奠定唯物主義的基礎,使唯物主義哲學繼續(xù)忠于自己的使命,一種關于自由的哲學的使命。
讓–保羅·薩特(Jean-Paul Sartre,1905—1980),20世紀法國聲譽至高的思想家、哲學家,存在主義與現(xiàn)象學的代表人物,兼具社會活動家、文學家、批評家等身份。出于“他那思想豐富、充滿自由氣息和找來真理精神的作品,已對我們時代產生了深遠的影響”,薩特被授予1964年諾貝爾文學獎,但他沒有接受這一獎項,理由是他“謝絕一切來自官方的榮譽”。
薩特的名字,是戰(zhàn)后法國知識界的一面旗幟。其重要哲學著作包括:《想象》(1936)、《自我的超*性》(1937)、《存在與虛無》(1943)、《存在主義是一種人道主義》(1946)、《方法論若干問題》(1957)、《辯證理性批判》(1960)等。 吳子楓,1977年生,江西余干人。上海師范大學文學碩士,華東師范大學文學博士,巴黎高師哲學系訪問學者,北京大學中文系訪問學者,F(xiàn)任教于江西師范大學文學院。英文譯著有理查德·利罕《文學中的城市:知識和文化的歷史》,法文譯著有阿爾都塞《論再生產》《政治與歷史:從馬基雅維利到馬克思》(即出)等。
前言 意識和主體性(米歇爾· 蓋伊 拉烏爾· 基爾希邁爾)
編者說明 馬克思主義和主體性 與薩特的討論 主體性和認識/ 關于辯證法/ 馬克思主義和存在主義/ 藝術和主體性/ 實在性和客觀性 跋 薩特的現(xiàn)實意義(詹明信) 譯名對照表 譯后記 薩特生平及作品年表
要回應您,我感到很為難。對于您剛才在回顧時提出的所有那些觀點,我都贊成。我只想借這個機會,更深入地回到關于主體性的看法上來。您剛才說,社會性深深滲透進了主體性,抽象的主體性沒有任何意義,根本不存在。我完全同意您的觀點。因為,對我來說,主體性就是內在化和再總體化,也就是說,實際上,用更模糊同時也更為大眾所熟悉的話說:我們活著(vit),主體性就是活出自己的存在(vivreson être),我們活出自己的所是,活出自己在社會中的所是,因為我們沒見過人的其他狀態(tài)。更準確地說,人是一種社會存在,同時人是從自己的角度體驗(vit)整個社會的社會存在。我認為,一個個體,無論他是什么人,或一個團體,或無論什么群體,就它們要活出它們的所是來說,都是整個社會的化身(incarnation)。而且,這只是因為我們能夠設想一種包裹的總體化的辯證作用,也就是延展到社會整體的總體化、凝縮的總體化的辯證作用。我把這種辯證作用叫作化身,它使每個個體都以某種方式成為自己時代的總體代表。正是由于這個原因,我們才能夠設想一種真正的社會辯證法。在這種情況下,我會認為,這種社會的主體性就是主體性的定義。社會層面的主體性就是一種社會的主體性。
這意味著什么呢?這意味著所有構成一個個人的東西,他的一切籌劃,他的一切行動,還有他所遭受的一切,都只不過反映了—不是經(jīng)院化了的某種馬克思主義傳統(tǒng)中的反映—社會本身,或者如果換一種說法,都只不過是社會本身的化身。福樓拜就是這樣寫作《包法利夫人》的!他是怎么做的呢?一方面,他想提供對某種環(huán)境的客觀描繪。這個環(huán)境就是1850 年左右的法國鄉(xiāng)村以及它的變遷: 醫(yī)生(médecin)出現(xiàn)了,代替了健康官(officier de santé),無信仰的小資產階級登上了歷史舞臺,等等。所有這些,福樓拜都想十分有意識地描繪出來。但是,與此同時,寫下這一切的那個人本身又是誰?他無非是這一切的化身。事實上,他是醫(yī)生的兒子,出身于鄉(xiāng)村的醫(yī)生的兒子,他自己也生活在鄉(xiāng)村,生活在克瓦塞(Croissé),那實際上在魯昂(Rouen)郊區(qū)。他有一些地產,但他不像當時很多人那樣,忙于把金錢投資到工業(yè)活動中去。他恰好就是他所描繪的人。他甚至走得更遠,因為,就他成為靠家庭供養(yǎng)的犧牲品來說,他首先由他父親,其次由他母親統(tǒng)治著。他處于與那個時代的婦女相似的境況中。他把自己的存在投射到了這部小說的女主人公身上。換句話說,這部著作有兩個結構,這兩個結構是同一回事,因為他只是在把他所是的社會存在總體化,同時他又描繪自己所看到的社會。在福樓拜這個例子中,尤其有意思的是,這里并不存在由一些怪毛病或特別陰暗的童年經(jīng)歷所轉化的非凡的、超出一般的敏感性,這里存在的是那個時代的真實生活,它在主觀形式下把自己投射到一本聲稱要客觀描繪那個時代的著作中。恰恰是這種矛盾,同時恰恰是這種過度決定(surdétermination),構成了這部作品的美,因為,我們首先能感覺到,隨后也能發(fā)現(xiàn),這里關系到的不是那些純粹外在的人,相反,這里存在著福樓拜本人的整個內在化。《包法利夫人》的故事是個奇異的故事。正因為如此,我才把它納入考慮范圍,因為自從1850 年以來,這本書就被當作一部現(xiàn)實主義的書,您要是愿意的話,可以說它就像《克倫威爾》(Cromwell)。福樓拜是現(xiàn)實主義者?墒,我們都知道,實際上他不是現(xiàn)實主義者。他之所以選擇那個主題,是為了從中得出一些自己在《圣安東尼的誘惑》(La Tentationde Saint Antoine)里沒能提供的東西,所以他把那些東西放到真實世界,但加上了一大堆屬于自己的東西。讀者會慢慢發(fā)現(xiàn),這部所謂的現(xiàn)實主義著作有兩個維度。第一個維度是對一個小小法國外省的真實而現(xiàn)實的描繪;另一個維度,是對一個把自我投射其中的人的多多少少有意識的描繪。我們是一點一點理解這些的,況且我們已經(jīng)知道了。由此,我要稍稍回到這樣一個關于知道或不知道的問題:我們都明白,當福樓拜說“包法利夫人就是我”時,他是完全有意的,所以他非常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不過,在這方面,我不是不贊同您,我只想就您說過的內容完善自己的思考。福樓拜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過當他寫的時候卻并不知道。他是在反思自己所做的事情時,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但他從來沒有自稱“我要通過包法利夫人描繪自己”,如果他真的這樣說了,他就會被描繪得很糟糕。我認為,這更多的是一種后來的反思:或者是在寫作活動過程中進行的反思—不過這是在他對自己的工作處于反思時刻所進行的反思;或者是事后的反思,因為那句話出現(xiàn)在這部書之后。總之,很顯然,他從來沒有想帶著有意的企圖通過包法利夫人來描繪自己。他想做的只不過是把自己有的一些想法描繪出來,因為那些想法在《圣安東尼的誘惑》中沒有得到很好的概括,所以他要用另一種形式重新把握它們。所以,我們這里面對三樣東西,在我看來,正是這三樣東西構成了一篇真正的小說:一是客觀的描繪;二是同樣的客觀性,不過不再是作為描繪,而是在主體性中—它把自我投射出來以構成作品—重新體驗的客觀性;三是這兩者的同一,因為無論是主觀還是客觀,都和同一種東西有關,那就是某個特定時期的法國的發(fā)展。這個時代,被正在消失的健康官查理? 包法利的眼睛或郝麥先生的眼睛所捕捉,同時也被福樓拜所捕捉。福樓拜在自己身上體驗到了他投射到時代中的各種沖突。比如,對郝麥的憎惡就是對他父親的憎惡,他太愛他父親卻被他父親摒棄;這是一種對科學的憎惡,同時也是對科學的愛。福樓拜是個特別復雜的混合體,這使他用一種看起來客觀,實際上卻富于感情的形式來表現(xiàn)郝麥、包法利、神父、布爾尼賢院長。他責備布爾尼賢神父在他希望去信仰的時候卻沒有為他提供擁有信仰的鑰匙;同時他責備郝麥—他父親的降格形象—,責備這個外科醫(yī)生只有錯誤的科學意識,這種錯誤的科學意識可能有礙神秘狂喜,不再給他提供回應。所有這一切,都是福樓拜,同時也都是現(xiàn)實的情境。因為在這個時代,法國出現(xiàn)了一股巨大的去基督化浪潮,它來自雅各賓派資產階級,并觸動了小資產階級。但這些會回到自我,會產生兩種形式,而且這兩種形式必然存在。必然存在某種晦暗的深度,也就是人們理解自我的方式。這本書必定會觸及這兩種東西。 如果我去巴塔哥尼亞(Patagonie)做新聞報道,之后又要寫一本關于巴塔哥尼亞人(Patagons)風俗的小說,那么,因為我有大量從報道中獲得的素材,我會寫出一本相對客觀的書,但它會是一部很糟糕的小說,除非我通過設身處地把自己當作巴塔哥尼亞人從而寫出詩一樣的作品,否則巴塔哥尼亞人就會隱而不現(xiàn),在巴塔哥尼亞人和我之間就沒有真正足夠的聯(lián)系,讓我可以把自己投射進去。相反,如果我要寫一篇關于自己周圍事物的小說,這小說就會是我自己—作為一種投射—,同時也會是我周圍的事物,況且我本人就是我周圍的事物。所以我們在這里重新發(fā)現(xiàn)一種實踐的再總體化,它和我們隨處發(fā)現(xiàn)的再總體化是一樣的。正因為如此,在我看來,完全客觀的小說,是一種沒有任何價值的東西。必須要有這種凝縮,有這種作者自我的晦暗,它可以從這里回到自己作為總體化的情境。沒有這種自我的晦暗,我們就會這樣得到一本書,就像某個時期社會主義國家的人經(jīng)常做的那樣:作家到某家工廠住上幾個星期或幾個月,然后回來把在那家工廠發(fā)生的事情復述一番。這樣的作家,沒有深入工人的生活,沒有把自己投入進去,因為他離他們太遠了,他非常清楚自己不是真正的工人。他是社會主義作家,但他不是工人,沒有更多地深入其他工人中,因為他對他們不夠熟悉。這樣一來,我們從他那里得到的就會是一本糟糕的書。 我只想指出紀德所說的書里面的“魔鬼的參與”。沒有主體性就不可能有好書。顯然,就人生活在社會中來說,必須要有對社會的描繪。但是,正是社會以及社會中的人才真正構成了情境。事實上,我們都是這樣的,我們認識,是因為我們投射自己。詩人或小說家的態(tài)度,與我們一般的生活態(tài)度,并沒有什么不同。從實踐上來看,我們通過將自身投射于其中來理解社會性,然而我們所投射于其中的,就是被我們所再總體化的社會性本身。必須考慮這種持續(xù)不斷的包裹和化身。那么,人們是不是真的能夠支配自己的主體性呢?我明白您希望它越來越清楚地顯露出來,而且以真實性(vérité)的名義顯露出來,確實如此,因為當然,藝術的諸要素之一就是真實性。我說“諸要素之一”,是因為它只是審美形式內部、審美價值內部的真實性,而不是純粹的真實性。何況從真實性的角度來看,關于一定社會環(huán)境的一整套統(tǒng)計數(shù)據(jù)和辯證思考,總會比一部小說對這些人的描繪更接近客觀真實性。而一部小說之所以更真實,恰恰是因為它帶有主體性,那種描繪社會環(huán)境的主體性(描繪行為就內在于其中)。但是,就算我們真的能夠更好地認識我們的主體性,也并不意味著我們能說清楚我們投入到書本中的那部分,而是意味著相對我們所是的直接主體性,我們越來越是反思性的。 正如我昨天說過的,那位說“我確實是反猶主義者”的工人,非常有可能在自己的反思中變成被人反復灌輸?shù)馁Y產階級意識形態(tài)的同謀,他很可能不會說“這與我的戰(zhàn)士行為不相容,所以我要消滅這種反猶主義”,而是相反堅決主張說“我是反猶主義者,這沒什么,錯的是那些共產主義者,猶太人實際上就是那樣的”?梢苑浅?隙ǖ氖,當創(chuàng)作一件作品時,人們在一定的層面上越來越能把自己看作主體性的客體,但如果主體性對于作品來說必不可少的話,那么人們就能夠在反思本身中重新發(fā)現(xiàn)它。所以它可以得到澄清,但它會在另一個層面重新開始,哪怕它作為一個客體被認識,人們也會在一種未被認識的、未知的形式下重新發(fā)現(xiàn)它,因為它起初就是未被認識的、未知的存在的積極主體性。而就藝術家在投射來說,他并不自知,哪怕在另一方面,他又非常自知。當福樓拜寫作時,他想到的是包法利夫人,當他把一系列反應賦予她時,他想這些反應是這個女人會有的,而后,當他對自己剛才所寫的內容進行反思時,他感到自己會有同樣的反應,他是在把自己的反應賦予包法利夫人。結果,我們會重新發(fā)現(xiàn)這種我們提到的活動(jeu),所以我認為,只能把藝術設想為是客觀與主觀的相遇點。以上就是我對您的大致回復,但我覺得,在這一點上,我們之間并沒有太大的分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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