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于1956年首次出版,是著名社會學家C.賴特·米爾斯的代表作之一。米爾斯通過大量的數(shù)據和文獻及事實材料對當時美國社會的權力結構進行了科學嚴謹?shù)姆治觯赋霎敃r美國社會結構特別是權力結構的特征和實質,即美國當時是由軍事領袖、企業(yè)富豪和政治董事構成的權力精英階層進行統(tǒng)治的大眾社會,而非自由民主的國度。該書出版后震驚了整個美國,引起了極大的爭論。
《權力精英》是當時社會的產物,但如其他經典著作一樣具有持久影響力,這本書仍按照原版出版了60年就是一個明證。它給我們提供了一個有力的社會權力結構研究的理論框架來面對如今我們生活的這個完全不同的世界,啟發(fā)我們思考自己所處的社會制度、社會權力結構和社會形態(tài),權力在社會中是如何分配和運作的,以及精英、權力和民主的關系等,值得每一代人仔細閱讀。同時,對于我們思考當前中國社會權力結構的構成與演化也有一定的啟發(fā)。
第5 章 超級富豪
現(xiàn)在,很多美國人都覺得美國的巨大財富都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之前創(chuàng)造的,或者至少是這些財富被1929 年的股市崩盤永久毀滅了。除在得克薩斯以外,人們覺得已經不再存在超級富豪了,即使存在,他們也只是即將逝去的年老繼承者罷了,他們將把數(shù)百萬的財產留給收稅員或喜歡的慈善機構。在美國,曾經存在令人難以置信的富豪,但這個時代已經成為過去,現(xiàn)在所有人都只是中產階級而已。
這些想法并不是十分正確。作為一臺生產百萬富翁的機器,美國的資本主義的運轉狀態(tài),要好于這些荒謬的悲觀情緒所表明的狀態(tài)。我們中間仍然存在很多超級富豪和百萬富翁,而且美國為了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而構建的組織機構,造就了一批擁有新型權力和特權的新型“富豪”。他們共同構成了美國的企業(yè)富豪,他們當今的財富和權力,能夠比肩世界歷史上任何地點或任何時代的任何階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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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察學術界改變他們對超級富豪所在的大企業(yè)圈子看法的方式是非常有趣的。當大人物們第一次出現(xiàn)在印刷物上時,新聞界的狗仔們就在學術期刊和書籍中找到了他們的對應物。在30 年代,強盜貴族們一方面大肆搜刮錢財,另一方面又避免自己惡名遠播,就像古斯塔夫·邁爾斯(Gustavus Myers)被忽視的作品成為現(xiàn)代圖書館的暢銷書,以及馬修·約瑟夫森(Matthew Josephson)和費迪南德·倫德伯格(Ferdinand Lundberg)成為人們議論的焦點一樣。而現(xiàn)在,伴隨著戰(zhàn)后的保守趨勢,強盜貴族們正在轉變成工業(yè)政治家。充滿宣傳意識的大公司正在書寫自己的輝煌歷史,并且權貴們的想象,正逐漸演變?yōu)閷哂袆?chuàng)造力的經濟英雄的構想,企業(yè)高管們獲得了管理公司的權力,憑著良好、堅定的感覺去發(fā)展業(yè)務。就好像無法對企業(yè)100 年的歷史非常了解一樣,人們只能通過經營管理細節(jié)的政治鏡頭仔細看歷史。
過去和現(xiàn)在都廣泛存在對超級富豪真相的兩種解釋。第一個是源自八卦記者,其中古斯塔夫·邁爾斯的觀點最為精辟。他的作品用豐富翔實的材料來詮釋巴爾扎克的格言:在巨大財富的背后都隱藏著罪惡。作為內戰(zhàn)后時代企業(yè)大亨們的新稱謂,強盜貴族們突然降臨到公眾面前,就像一大堆女人在周六早晨涌進特價區(qū)一樣。他們利用全國的資源,在他們之間進行經濟戰(zhàn)爭,兼并重組,從公共領域中獲得個人資本,并用盡所有手段來實現(xiàn)自己的目的。他們?yōu)榱苏劭鄱c鐵路簽訂協(xié)議;他們購買報紙和收買編輯;他們消滅與之競爭的獨立企業(yè),并且雇用技能高超的律師以及有名望的政治家來維持他們的權力,保障他們的特權。這些新貴們身上具備一些有魔力的東西,叫他們是強盜貴族并不僅僅是修辭的說法;蛟S沒有捷徑可以迅速積聚一億美元,但是,通過迂回的方式卻可以獲得,而且也能使占有者保持清白。如果所有的巨額金錢都來之不易,那么所有容易到手的財產都是安全的,巨額的。因此可以想到,以企業(yè)的名義從一千萬人那里收取每人十美分的硬幣,要好于拿著槍從10 家銀行那里每家銀行拿10 萬美元,而且前者也更安全。
超級富豪的這種嚴酷形象經常會受到挑戰(zhàn),理由并不在于事實中出現(xiàn)了任何錯誤,而是在于這些形象是源自從合法性、道德和個性方面進行的預測,以及考慮有產大人物們在他們的時代和地點所發(fā)揮的作用。約瑟夫·熊彼特(Joseph Schumpeter)對這個觀點進行了最巧妙地總結,財富大亨們被視為是站在橫掃資本主義全盛時期的“持久創(chuàng)新風暴”的關鍵點上。通過他們的個人智慧和非凡努力,他們創(chuàng)造和合并了擁有新的技術和財務技巧的私人企業(yè),這些技巧以及它們所呈現(xiàn)的社會形式正是資本主義進步的發(fā)動機,并且創(chuàng)造和控制這些技巧的大人物們就是資本主義原動力的變速器。熊彼特在此基礎上,將一種資本主義進步理論與一種社會階層理論相結合,用來解釋商業(yè)巨頭的“創(chuàng)造性破壞”,實在值得贊賞。
關于剝削者與創(chuàng)新者的這些有反差的形象并不一定是相矛盾的:兩種形象都是真實的,因為它們的不同點主要在于,觀察這些巨額財富的累積者的角度不同。馬爾斯更感興趣的是法律條件和違法,以及大富翁殘忍的人性特質;熊彼特更感興趣的是他們在資本主義各階段的科技和經濟變化中的作用,但他也運用了道德判斷,他認為,在每一代人中,只有那些具備非凡智慧和精力的人,才能被他們要創(chuàng)造和聚焦的運動變化提升到頂層。
超級富豪的問題,只是關于個體如何與制度相聯(lián)系,以及反過來特定制度和個體如何與他們發(fā)揮作用時所在的社會結構相聯(lián)系。雖然人有時能建構制度,但制度始終是選擇和形成人。在任何給定的時期,我們都必須平衡體制中的個體的性格、意志或智力,并允許個體行使這些特質與客觀制度結構之間保持平衡。
通過像奇聞逸事一樣提及作為個體的超級富豪的狡猾或睿智、獨斷或決斷、天生的智力或神奇的運氣、狂熱或者超常的精力都不可能解決這類問題。這些都只是不同的遣詞造句而已,表現(xiàn)不同的道德尺度,用來描述財富累積者的行為。無論是邁爾斯常常傾向于認為冷酷無情和非法,還是現(xiàn)在很多歷史學家似乎更樂于談論的遠見、行業(yè)政治家才能等,都不能稱為是解釋,它們都僅僅是指控或辯護而已。因此,現(xiàn)代社會心理學家認為對其成員個人特質的道德評判,不能用來解釋社會和經濟階層的崛起。
由更為客觀的環(huán)境提供的線索,或許更為有效,并且更容易被現(xiàn)代人所接受。我們必須了解個人特質以及機會的客觀結構,這些特質允許和鼓勵特定的人利用經濟歷史為他們提供的這些客觀機會,F(xiàn)在,非常明顯的是,在碼頭黑幫中崛起以及維持自身地位所需的個人特質,不同于在愛好和平的牧羊人之中取得成功所需的特質。在美國的資本主義社會中,同樣明顯的是,在1870 年崛起的人所需的特質也不同于80 年代后崛起的人所需的特質。因此,在超級富豪的性格和風格中尋找他們成功的關鍵點似乎未能切中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