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　　篇

　　【解題】

　　舉行戰(zhàn)爭之前（或進攻敵國或防御敵國的進攻），國君召集大臣于祖廟會商，對戰(zhàn)爭全局作總體謀劃，設計總的戰(zhàn)略方針，最后由國君決定。《孫子兵法》題名為《計篇》，這是孫武闡述他的總戰(zhàn)略方針的。此篇是孫武兵學最基本的原理之所在，并體現(xiàn)了決定戰(zhàn)爭勝負的唯物主義觀點�！坝嫛弊直玖x是“總合， 合計”，引申義為計算、計謀。此篇篇名“計”， 即用“計”的本義。十家注本題名作《計篇》， 孫武的故書當是如此。武經(jīng)本作《始計第一》乃宋人把《孫子》編入《武經(jīng)》時所改，蓋因“計”的引申義“計謀”“計算”通行，而“計”的本義少為人知，故加“始”字，序號亦為“武經(jīng)”編者所加。漢簡本各篇題目下皆無序號，此篇題目缺文�！靶Ｖ�以計”“將聽吾計”之“計”的含義與此不同。參見“校之以計”“將聽吾計”“廟算”等條。

　　【原文】

　　孫子曰：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今譯】

　　孫子說：戰(zhàn)爭是國家的大事，是生死搏斗的場所，是國家存亡的途徑，不可不認真地加以考察。

　　【解析】

　　兵者，國之大事《說文》：“兵，械也�！薄氨�”本義為兵器，即作戰(zhàn)的武器，引申為戰(zhàn)爭、戰(zhàn)斗、軍事，后又引申為士卒、士兵。孫武這里用“兵”的引申義“戰(zhàn)爭”。杜牧注：“《傳》曰：‘國之大事，在祀與戎�！倍拍了�引此語見《左傳》成公十三年。意為：國家大事有二：即祭祀和戰(zhàn)爭。這是春秋時代多數(shù)政治家的觀念。但孫武只認為戰(zhàn)爭是國家的大事，而根本不談祭祀�！秾O子兵法》全書毫無迷信神鬼的觀念，在《用間篇》中還明確地說：“先知者，不可取于鬼神�！�

　　死生之地

　　承上而言，指戰(zhàn)爭是“死生之地”。“死生之地”的“地”字，賈林解釋為場所，曰：“地，猶所也，亦謂陳師、振旅、戰(zhàn)陳（陣）之地，得其利則生，失其利便死。”明戚繼光曰：“地字虛看， 乃兵之死生所系�！保ā洞髮W經(jīng)解》）戚說是。他所用的“兵”字為引申義：“士兵，士卒”；意即戰(zhàn)爭是士兵生死所系之事。

　　存亡之道

　　承上而言，指戰(zhàn)爭乃國家存亡之道�！暗馈�，道路，此指國家的走勢、走向，言戰(zhàn)爭或勝或敗，是決定國家存亡的大事�！八郎�之地，存亡之道”，都是說明戰(zhàn)爭對國家的極端重要性，亦即戰(zhàn)爭之所以為“國之大事”的兩個根據(jù)。把“存亡之道”的“道”釋為“政治之道”——治理國家的根本方針，或“戰(zhàn)爭之道”——戰(zhàn)爭的規(guī)律，都不符合原文意思。

　　不可不察也

　　這是“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這一完整的語法句的結語。“察”，《說文系傳》“察，復審也”，段玉裁《說文解字注》察“復而審之”，取“必詳察之意”。“不可不察”，就是說：對于決定兵士之死生、國家之存亡的戰(zhàn)爭這種大事，不可輕率決定， 隨意發(fā)動，而當反復審慎地予以考察研究。

　　【原文】

　　故經(jīng)之以五事，校之以計，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將，五曰法。道者，令民與上同意也。故可與之死，可與之生，而民不佹也。天者，陰陽、寒暑、時制也。

　　地者，高下、遠近、險易、廣狹、死生也。將者，智、信、仁、勇、嚴也。法者，曲制、官道、主用也。凡此五者，將莫不聞，知之者勝，不知者不勝。

　　【今譯】

　　對于戰(zhàn)爭要以五件事為基礎進行研究， 分作若干條目對敵我雙方進行比較，從而求索它的本質。第一件事叫作“道”；第二件事叫作“天時”；第三件事叫作“地利”；第四件事叫作“將領”；第五件事叫作“法制”�！暗馈�，就是使民眾與君主一致，從而與君主同死、與君主共生，而民眾不違背君主的意圖�！疤鞎r”， 就是晝夜、晴雨、寒熱、四時季節(jié)的變化�！暗乩�”，就是地勢高下、路途遠近、險要平坦、廣闊狹窄、死地生地等地形。“將領”，就是要具備智謀、誠信、仁愛、勇敢、嚴明�！胺ㄖ啤保�就是軍隊的編制、將吏的管理、軍事費用的掌握都合乎要求。這五件事，將帥沒有不聽人說過的，能夠掌握實行的，就能勝利，不能掌握實行的就不能勝利。

　　【解析】

　　經(jīng)之以五事

　　“經(jīng)”為動詞，義為度量，用今語就是思量、分析、研究，“經(jīng)之以五事”，即以五件事進行分析、研究�！拔迨隆保�指下文所說的“道” “天”“地”“將”“法”。有人把“經(jīng)”釋為“根本”，從下文看，孫武確實把這五件事當作決定戰(zhàn)爭勝負的基礎，但這個“經(jīng)”字，是動詞， 不能釋成“根本”。這句話，版本歧異頗多，對了解孫武的本意有重要意義，故須辨之。武經(jīng)本及武經(jīng)本皆作“經(jīng)之以五事”，現(xiàn)存南宋十一家注本、明道藏十家注本以及明集注本亦皆作“經(jīng)之以五事”；杜佑《通典?兵部》引此作“經(jīng)之以五”，與下文“校之以計”連為一句。孫星衍校本據(jù)《通典》刪去“事”字，并刪“以”字，作“經(jīng)之以五校之計”，并謂“蓋后人因注內(nèi)有‘五事之言’下文有‘校之以計’句， 故臆改之也”。此說非�！敖�(jīng)之以五事”“校之以計”是兩個自然句，“經(jīng)”“�！苯詣釉~，“事” “計”皆名詞；“五”為數(shù)詞，數(shù)詞之后不能沒有名詞，故“校之以計”可省“計”的數(shù)詞，而“經(jīng)之以五事”卻不能省數(shù)詞“五”字后的“事”字。作“經(jīng)之以五”不合語法。孫星衍刪去“以” 字，作“校之計”亦無根據(jù)，傳世各本此句皆作“校之以計”，漢簡本亦作“校之以計”。但漢簡本作“輕之以五”，無“事”字。因此一些研究者從漢簡本，并認為孫星衍校刪“事”字被證明對了。其實，漢簡本距孫武寫作《孫子兵法》之時已三百余年，輾轉傳抄，漏一個“事” 字并不奇怪，漢簡本漏字也有多處，這一句的“輕”字顯然是抄錯了。所以校書絕不能唯漢簡是從。語法是有社會性的，社會性是語言的根本屬性，否則就不成為思想交流的工具， 就不成為語言了。所以，按照漢語語法本句應作“經(jīng)之以五事”，作“經(jīng)之以五”不合語法， 顯誤。

　　校之以計，而索其情承上文“經(jīng)之以五事”而言，大意是，在五事的基礎上進行思量、分析研究，分成條目對敵我雙方進行比較，從而求索它的本質，亦即誰勝誰負。“�！保�比較、較量，古代“�！薄拜^” 通用。此句的“計”字與篇名“計”之意義不同，《說文》：“計，會也，筭也”，這里用“筭也” 之意�！肮g”，古代用以計數(shù)、算術的籌碼，《說文》：“筭，長六寸，計歷數(shù)也”，古代籌算，后來發(fā)展成為珠算。“校之以計”，即比較敵我雙方對于“五事”各占多少籌碼，以此推斷誰勝誰負（詳見“多筭勝，少筭不勝”條）。杜牧注： “此言先須經(jīng)度五事之優(yōu)劣，次復校量計筭之得失；然后始可搜索彼我勝負之情狀�！贝篌w不誤，唯似有把“經(jīng)度五事”與“校量計筭”機械分開之弊。上引杜牧注據(jù)南宋十一家注本，孫星衍校本“筭”作“算”，誤，詳見“廟算” 條和“多筭勝，少筭不勝”條。

　　道決定戰(zhàn)爭勝負的五事之一，它在“五事” 中占第一位。此“道”為政治之道，詳見“道者，令民與上同意”條。天決定戰(zhàn)爭勝負的五事之一。張預注“二曰天”曰：“上順天時”，即得天時者勝，不得天時者不勝。詳見“天者，陰陽、寒暑、時制也”條。地決定戰(zhàn)爭勝負的五事之一。張預注“三曰地”云：“下知地利”，即發(fā)動戰(zhàn)爭要利用地理的有利條件。詳見“地者，高下、遠近、險易、廣狹、死生也”條。將決定戰(zhàn)爭勝負的五事之一。張預注：“委任賢能�！毖晕�任賢能的將帥則勝，否則敗。詳見“將者，智、信、仁、勇、嚴也”條。法決定戰(zhàn)爭勝負的五事之一�！胺ā�，治軍之法。合之則勝，不合則敗。詳見“法者，曲制、官道、主用也”條。道者，令民與上同意這是給“道”下定義，其全句為：“道者，令民與上同意也，故可與之死，可與之生，而民不佹也�！薄吧稀敝竾�君，“令民與上同意”，就是使民眾與國君的意志、意愿相同。當然這是以國君為本位的。但“令民與上同意”不是一廂情愿的事。如果國家政治只是損害民眾， 就絕對不可能做到“令民與上同意”。鎮(zhèn)壓只能令人懾服，而不能使人心服�！皯胤�”，到了戰(zhàn)場上就絕對不會拼死戰(zhàn)斗，不可能“與之死”“與之生”�！暗勒撸�令民與上同意”與“故可與之死，可與之生，而民不佹也”是遞進關系，即做到“令民與上同意”，就能使民眾與上同生共死，就能使民眾不違背君主的意圖�！皝妗�，《廣韻》：“佹，戾也�！薄办濉�，違逆，違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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