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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國文教學研究文叢 寫作卷 本卷選錄文章35篇,按專題組成“談文章”“寫作教學及其改革”“五四前夕作文教學”“口語作法教學及其改進”等4個單元。 相似相續(xù) 非斷非常 ———寫在前面 世紀之交,教育領域又開始了新一輪國家范圍的課程改革。怎樣改革才是有效的,可持續(xù)的,這是廣大教育工作者至為關注的問題。 其實就語文學科講,自20 世紀, 國文獨立設科以來,國文教育工作者,不管處在多么艱難困苦的環(huán)境里———即使戰(zhàn)火紛飛的年代,也從沒有停止過實踐與探索。他們所貢獻的———或經(jīng)驗,或教訓都彌足珍貴。這筆財富,我們不應漠視它,舍棄它。為了總結(jié)我國國文教育的歷史經(jīng)驗,我陸續(xù)瀏覽了20 世紀前期與國文教育相關的資料,邊閱讀,邊發(fā)掘,邊鑒別,邊梳理,選取其中一些文章按主題編撰,終成了這幾個小冊子。 梁漱溟先生認為,“ 相似相續(xù),非斷非! 是歷史發(fā)展的必然。他在?晩年口述? 中說: “ ‘相似相續(xù)’,它是連續(xù)的,相似就是了,今天的我和昨天的我很相似,已經(jīng)不同了,只是相似。嚴格地講,前一個時間的我跟現(xiàn)在時間的我已經(jīng)不同了,一個人從一個小孩長大,像我八十多歲,時時刻刻在變化,時時刻刻在不同。這個不同一方面簡單地講,他自己身體就不同了嘛,頭腦就不同了,外面給他的影響也早已不同了,所以都是在不同之中,但不同之中也有一定的相似,所以叫 ‘相似相續(xù)’! 非斷非! ,‘ 非! 就是不是常恒如故, 中國人本來是 ‘ 常’ 跟 ‘ 恒’ 連著的, 也可以說 ‘ 恒!, 也可以說 ‘ 常恒’ ! 非斷非!, 不是常恒的, 可又不斷,‘非! 就是現(xiàn)在的我跟剛才的我不是一回事了, 可是也沒有斷, 仍然還是相續(xù)的。 ” 費孝通先生更把 “ 事物” 看作是不同時間上變化的集合體。 他在 ?暮年自述? 中也說: “ 從 ‘ 今天’ 是可以推測 ‘ 昨天’ 的, 因為歷史并沒有 ‘走’, 它還包含在 ‘ 現(xiàn)在’ 里。 人們一般不去關心這個時間概念———我們說昨天已經(jīng)過去了, 如果仔細想想, 你會覺得 ‘昨天’ 并沒有走, 今天有昨天的 ‘ 成分’ 在; 就像昨天的‘我’ 還留在今天的 ‘ 我’ 里。 可是今天的 ‘ 我’ 已經(jīng)有了變化,又不同于昨天的 ‘我’ 了。 ” 季羨林先生又認為,我們今天的任務主要還是立, 還是繼承。他在 ?自述? 中說: “ 幾千年傳下來的東西, 必有其優(yōu)異之處, 可傳之處, 否則早已被淘汰掉了。 現(xiàn)在有一些先生總是強調(diào)批判, 而忽視繼承。 我認為, 與其說什么 ‘破字當頭 立在其中矣’, 為什么不能說 ‘立字當頭 破在其中矣’ 呢? 破立次序之差, 表現(xiàn)了人們對批判與繼承的看法。 我絕不是說, 過去的什么東西都是好的, 那是不可能的, 任何東西都逃脫不了時代的局限性。 雖然破立必須結(jié)合, 不能不結(jié)合; 但我們今天的任務主要還是立, 還是繼承, 而不僅僅是破, 不僅僅是批判 ! 本著以上三位先生的思路, 我們可以也應當把 “ 語文教育” 看作 “不同時間上變化的集合體”, 其變化是循著 “ 相似相續(xù) ,非斷非常” 的軌跡, 其改革的任務 “ 主要還是立, 還是繼承”。 反觀百余年來的我國語文教育, “ 改革” 也好, “ 革命” 也罷, 幾乎從未停歇, 但收效卻不盡如人意。 這就牽涉到能否認真對待批判與繼承的問題。 為此, 十年來, 我反復翻閱20 世紀前期相關的國內(nèi)中文期刊。在教育方面, 有清末宣統(tǒng)元年 (1909 年) 由上海商務印書館創(chuàng)辦的?教育雜志? ,民國元年 (1912 年) 由上海中華書局創(chuàng)辦的 ? 中華教育界? ,五四運動當年 (1919 年) 由新教育共進社創(chuàng)辦的 ? 新教育? ,以及由蔡元培先生為創(chuàng)刊號 (1935 年) 作序的南京 ? 教與學月刊? 。這些期刊, 大多產(chǎn)生于歷史的關鍵階段, 其影響是廣泛而深遠的。 它們或以 “研究教育、 改革學務” 為宗旨, 或意在廣泛探討新的教育思想、 教育內(nèi)容、 教育政策、 教育設施和教學方法等, 對歐美教育思想及實踐也有不少介紹。 綜合性刊物有1930 年由上海開明書店創(chuàng)辦的以中學生為對象的月刊 ?中學生? 。以向中學生提供多種趣味與知識, 解答疑問, 指導前途為宗旨, 雖為多科性雜志, 但它對國文教學尤為重視。 特別是前期在夏丏尊先生的主持, 更為我們留下了大量的寶貴資料。 至于?菩涂, 則有被譽為國文教學研究 “雙璧” 的40 年代創(chuàng)刊的 ?國文月刊? 和 ? 國文雜志? ( 桂林), 前者偏于 “ 教”, 后者重在 “學”。 其影響所及, 以至于今。 我閱讀上述文獻資料的過程, 也是與新的課程改革相互比較、碰撞、 互補、 汲取、 提煉的過程。 在我的案頭, 同時放有世紀之交課改以來的 ?語文建設? ? 中學語文? ? 中學語文教學? ? 中學語文教學參考? ?語文教學通訊? 等雜志, 以及 ?語文學習? ? 課程· 教材· 教法? 的相關復印件, 它們是我長期跟蹤新一輪語文課改的理念與實踐的資料, 我從中整理出若干思路, 作為叢書選文的參照。 于是, 就將本叢書分為 “總論” “ 論爭” “ 閱讀” “ 寫作” “ 選讀” 等五冊。 “總論” 和 “論爭” 部分系概述, “ 閱讀” 和 “ 寫作”部分為分述, 而 “ 選讀” 部分則服務于 “ 讀、 寫”。 五冊書, 合則為一整體, 分則相對自成系統(tǒng)。 “總論” 的要點: 新的國文課程是為培養(yǎng)善于運用國文這一工具來應對現(xiàn)代生活的普通公民服務的。 作為一國的國民, 對本國語言文字必須有最低限度的修養(yǎng), 達到最基本的水準。 對國文課程的性質(zhì)、 目的的認識與課程的內(nèi)容和方法的選擇是緊密相關的。 回顧自 “ 五四” 運動前夕到40 年代末, 國文課程革新的重心和發(fā)展的軌跡, 將有助于我們提高語文教學的效益。 “論爭” 的要點: 一是有關二三十年代國文課程標準的討論。 20 年代新學制課程標準的討論帶有綱領性、 結(jié)構(gòu)性, 因而富有建設性, 為以后課程標準的構(gòu)建和改造打下基礎。 二是30 年代前期關于 “ 中學生國文程度” 和40 年代初關于 “搶救國文” 的討論, 其實質(zhì)是關于 “ 文白”之爭。 這時期的論爭, 為我們揭示了相對正確的思維方式方法。 “閱讀” 的要點: 閱讀教學在國文學科中占有相當重要的位置; 閱讀教學要放在國文學科中作通盤思考; 閱讀與閱讀教學的內(nèi)在聯(lián)系; 教師的一般指導與學生個性化閱讀的密切關系; 閱讀教學過程中 “ 獲得思想”與 “運用工具” 的有機結(jié)合; 默讀與朗讀相輔相成; 要注意中小學不同階段閱讀教學的特點。 “寫作” 的要點: 文章的標準第一是要真, 真是善和美的基礎; 國文學科寫作教學遵循 “習作” 而不是 “創(chuàng)作” 的原則, 旨在養(yǎng)成學生良好的寫作習慣; 訓練思想、 培育思想和注重技術、 發(fā)展技術的有機結(jié)合; 充分發(fā)揮 “個體” 與 “集體” 的互動作用; 從指導和習作關系的變化區(qū)分不同學段的內(nèi)涵。 “選讀” 的要點: 作品既包括 “詩文” 又涵蓋 “ 古今”; 理論指導與閱讀體驗的關系; 文學作品的理解與鑒賞的關系; 選本選編原則與教學的關系語體文教學與文言文教學思路的異同;范文閱讀與寫作教學的結(jié)合。 當我們接觸以上各冊中的寶貴史料時, 研讀、 理解、 體驗、 消化、 吸收, 應力求貫徹顧準先生系統(tǒng)闡明的 “ 科學精神”, 即 “ 承認人對自然、 人類、 社會的認識永無止境; 每一個時代的人都在人類知識的寶庫中添加一點東西; 這些知識, 沒有尊卑貴賤之分, 研究化糞池的人和研究國際關系、 軍事戰(zhàn)略的人具有同樣的崇高性, 清潔工和科學家、 將軍也一樣; 每一門知識的每一個進步, 都是由小到大, 由片面到全面的過程, 前一時期的不完備的知識A, 被后一個時期較完備的知識B所代替, 第三個時期的更完備的知識C, 可以從A 的根子發(fā)展起來的, 所以正確和錯誤的區(qū)分,永遠不過是相對的; 每一門類的知識技術,在每一個時代都有一種統(tǒng)治的權威性的學說或工藝制度, 但大家必須無條件地承認, 唯有違反或超過這種權威的探索和研究, 才能保證繼續(xù)進步。 所以,權威是不可以沒有的, 權威主義則必須批倒。 唯有看到權威主義會扼殺進步, 權威主義是和科學精神是水火不相容, 民主才是必須采用的方法 ! 語文課程的實施與研究就是科學, 必須本著科學的態(tài)度, 體現(xiàn)科學的精神, 選用科學的方法。 語文獨立設科以來, 上世紀的前半葉, 怎樣科學地解決 “ 為什么學” 的問題, 是課程的根本性問題,因為 “學什么” “ 怎樣學” 是由 “ 為什么學” 衍生出來的。 我們的老一輩教育工作者為此作了深入與廣泛的科學研究。 當時 ? 教育雜志? 編輯部主任周予同在編制國文課程標準之前, 就提出我國的中學校不能當成狹義的職業(yè)學校, 又不能與大學文科相混。 我們的中學生, 在學問上是預備升學, 在社會上要使之成為 “完全的人” 。為此, 周氏擬得的國文理想目標, 應是 “ 人人能用國語或淺近文言,自由而敏捷地發(fā)表思想感情, 或紀述事實”; “ 人人能懂得中國文學和學術的大概”。 而1932 年所擬定的 ? 國語課程綱要? 提出, 要使學生 “有自由發(fā)表思想的能力, 能看平易的古書, 養(yǎng)成研究中國文學的興趣”。 這一表述與周氏見解相比較, 就可以看出它的片面性。1929 年部頒的 ? 中學國文暫行課程標準? 轉(zhuǎn)而 1932 年正式頒行1940 年又加以調(diào)整與修正。 兩年后, 葉圣陶又在 ? 論中學國文課程的改訂? 一文中, 有重點地作了商榷。 如 “ 了解固有文化” 就國文課程而言, 文學名著是其中的一部分, 要加以了解, 要使學生解讀它, 欣賞它 對 “從本國語言文字上 了解固有文化” 做了具體明確的解讀。 再如關于 “ 語體” 問題, 葉圣陶指出, 訓練思想, 就學校課程方面說, 是各科共同的任務; 可是把思想語言文字一貫訓練, 卻是國文的專責, 這就從一般到特殊區(qū)分了國文科的目的, 科學地確定了課程的特殊性。 再過兩年, 著有 ? 中學國文的道路? 一書的李廣田經(jīng)過詳細全面比較之后, 在 ? 中學國文程度低落的原因及其補救辦法? 一文中說: “我看部定標準經(jīng)多年來一再修整, 實在說, 為了改進中學國文程度, 還不如民國元年校令施行細則第三條更適用些, 那一條是: ‘國文要旨, 在通解普通語言文字, 能自由發(fā)表思想, 并使略解高深文字, 涵養(yǎng)文學之興趣, 兼以啟發(fā)智德 。’” 李廣田對 “那一條” 作了當時力所能及的解釋: 首先 “ 通讀”是中學國文教學的主要目標, 然后再把理解和運用祖國的語言文字,分為 “普通語言文字” 和 “ 高深文字” 兩層, 即 “ 白話” 和 “ 文言”。 其要求是 “ 通解” 和 “ 略解” 所讀所寫都是白話, 不僅要“通解” ,而且使年青人也能借此以 “ 自由” 發(fā)表思想 ( 表現(xiàn)感情在內(nèi)); 高深文字, 說的是文言文, 而且是近代的、 平易的, 只求 “ 略解”。 中學國文應以 “ 涵養(yǎng)文學趣味” 為主, 兼以啟發(fā)智德, 指的是寓 “智德” 于文學之中。 從以上周予同對 ? 新制國文課程? 的合理預測, 葉圣陶對此后一再修訂的 ?國文課程標準? 的深入剖析, 以及李廣田在與民國元年校令第三條的比較解讀中, 我們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們所表現(xiàn)出來的不斷探求的嚴謹?shù)目茖W精神。 當然, 歷史是 “ 相似相續(xù), 非斷非! 的。 以往的一切都不同程度地存在不同時代的局限性, 但我們要探討的是, 前輩給我們留下的, 我們都 “ 揚” 了什么, “ 棄”了什么———保存了哪些, 又更新了哪些; 增添了多少, 又剔除了多少。 無論是保存、 更新 還是增添、 剔除, 其理由又是什么。 這些必須要科學地思索和考量, 才能做到心中有數(shù)。 在我們今后的試驗和探索中一步一步更加穩(wěn)健地逼近 ( 而不是背離) 語文課程自身發(fā)展規(guī)律, 逐漸改變百余年來語文教學質(zhì)量不盡如人意的局面。 最后, 我還要補上一筆: 10 年來, 在瀏覽、 收集、 挑選、 編撰中, 時時刻刻受到感動與震撼的, 有當時的語文教師、 研究專家,也有雜志編輯乃至印行人員。 讀者朋友們, 尤其當你讀到1945 年4月20 日發(fā)行的 ?國文雜志 (桂林)? 的 “啟事” 時, 我想你一定會和我一樣向他們致以崇高的敬意: “這一期的本志 上年九月初已經(jīng)在桂林印好, 準備發(fā)行了。 那時敵人逼近桂境, 桂林緊急疏散, 本志全數(shù)放在桂林北站, 預備起運, 到貴陽或重慶去寄發(fā), 但敵人來得太快, 竟未能運出。 現(xiàn)在將原有紙型澆版重印, 此后本志在重慶繼續(xù)發(fā)行, 并且要盡一切的努力。 使它不致常常脫期 本志同人在這次湘桂和黔南的戰(zhàn)役中, 倉皇撤退, 千里跋涉, 艱苦備嘗, 現(xiàn)在還能夠重整旗鼓和讀者見面,真有說不出的喜悅。 希望讀者諸君, 多多給我們以支持和鼓勵, 并祝諸君健康、 進步 ! 是的, 語文界的前輩們留給我們的不僅是珍貴的資料, 寶貴的經(jīng)驗, 科學的態(tài)度, 還留給我們百折不撓的精神, 這些將滋養(yǎng)我們,使新一輪的課程改革健康前行。 饒杰騰 2015 年初春 饒杰騰,著名語文教育專家,著有:《語文教學系統(tǒng)方法論綱》《中學語文單元教學模式》《初、高中語文課本文言文詞語表》《常用文言文詞典》《語文學科教育學》等。主編:《中學語文教師教學基本功講座》《初中語文單元教學的設計與實踐》《中學語文教育文萃》(2冊)、《語文學科教育探索》《中學語文教參新編》(6冊),《基礎教育語文工具書系列》(7冊)。 相似相續(xù) 非斷非!獙懺谇懊 / 1 編者的話 / 9 內(nèi)容提要 / 11 1 文章的標準 / 1 朱東潤 2 信與達/ 15 余冠英 3 說 “雅” / 26 余冠英 4 感與思/ 38 羅 庸 5 思無邪/ 45 羅 庸 6 所謂中心思想/ 49 魏金枝 7 談文脈/ 55 朱自清 8 論技巧/ 58 徐中玉 9 論技巧 (續(xù)) / 71 徐中玉 10 文章的生命/ 84 振 甫 11 文章的趣味/ 91 振 甫 12 文章和生活/ 97 振 甫 13 情境的融會/ 103 振 甫 14 怎樣寫集體活動/ 109 振 甫 15 怎樣發(fā)掘題材/ 115 振 甫 16 想像的運用/ 121 振 甫 17 論寫作教學/ 127 葉紹鈞 18 作文教學之原則與方法/ 137 龔啟昌 19 各級學校作文教學改革案/ 151 黎錦熙 20 作文摘謬實例序/ 158 郭紹虞 21 研讀和寫作的矛盾/ 163 項因杰 22 集體習作實踐再記/ 167 于在春 23 “ 集體習作” / 183 于在春 24 習作與批改/ 189 蔣伯潛 25 論修改/ 201 徐中玉 26 論學校作文之命題/ 232 錢基博 27 論小學作文教授/ 236 李元蘅 28 學校文題之討論/ 240 錢基博 29 寫生主義之作文教授/ 248 天 民 30 范文之研究/ 253 太 玄 31 作文教法之新分類及其活用/ 256 天 民 32 實用主義潮流中之作文教授/ 264 張顯光 33 日記文教授之發(fā)展/ 271 太 玄 34 口語作法的教學/ 276 西 瓦 35 兒童話法上的一般缺點及其改進/ 285 陳厥明 7 談文脈 朱自清 多年批改學生作文, 覺得他們的最大的毛病是思路不清。 思路不清就是層次不清, 也就是無條理。 這似乎是初學作文的人不能免的毛病, 無論今昔, 無論文言和白話———不過作文言更容易如此罷了。 這毛病在敘述文 ( 包括描寫文) 和抒情文里比較不顯著, 在說明文和議論文里就容易看出。 實際生活中說明文和議論文比敘述文和抒情文用得多, 高中和大一的學生應該練習這兩體文字; 一面也可以訓練他們的思想。 本篇便著眼在這兩體上; 文言文的問題比較復雜, 現(xiàn)在且只就白話文立論。 因為注重 “ 思路” 怎樣表現(xiàn)在文字里, 所以別稱它為 “ 文脈” ———表現(xiàn)在語言里的, 稱為 “語脈”。 現(xiàn)在許多青年大概有一個誤解, 認為白話文是跟說話差不多一致的。 他們以為照著心里說的話寫下來就是白話文, 而心里說的話等于獨自言語。 但這種 “ 獨自言語” 跟平常說話不同。 不但不出聲音, 并且因為沒有聽者, 沒有種種自覺的和不自覺的制限, 容易跑野馬。 在平常談話或演說的時候, 還免不了跑野馬; 獨自思想時自然更會如此。 再說思想也不一定全用語言, 有時只用一些影像就過去了。 因此作文便跟說話不能一致。 思路不清正由于這些情形。 說話也有沒條理的; 那也是思想訓練不足, 隨心所向, 不加控制的原故。 但說話的條理比作文的條理究竟容易訓練些, 而訓練的機會也多些。 這就是說從自然的思路變成文脈, 比變成語脈要難。 總之,從思想到語言, 和從思想到文字, 都需要一番努力, 語言文字清楚的程度便看努力的大小而定; 若完全隨心所向, 必至于說的話人家聽不懂, 作的文人家看不懂。 照著心里說的話寫下來, 有時自己讀著, 教別人聽, 倒也通順似的; 可是教別人看 就看出思路不清來了。 這種情形似乎奇特但我實地試驗過, 確有這種事。 我并且想, 許多的文脈不調(diào)正是因為這個原故。 現(xiàn)在的青年練習說話———特別是演說———的機會很多應該有相當?shù)目刂普Z言的能力, 就是說語脈不調(diào)的應該比較前一代的青年少。他們練習作文的機會其實也比較前一代多; 但如上文所論, 控制文字確是難些。 而因為作的是白話文, 他們卻容易將語脈混進文脈里, 減少自己的困難, 增加自己的滿足; 他們是將作文當做了說話的紀錄。 但說話時至少有聲調(diào)的幫助, 有時候承轉(zhuǎn)或聯(lián)貫全靠聲調(diào)。 白話文也有聲調(diào), 可是另一種, 不及口語聲調(diào)的活潑有彈性, 承轉(zhuǎn)或聯(lián)貫處, 便得另起爐灶。 將作文當說話的紀錄, 是想像口語聲調(diào)的存在, 因此就不肯多費氣力在承轉(zhuǎn)或聯(lián)貫上。 但那口語的聲調(diào)其實是不存在的。 這種作文由作者自己讀, 他會按照口語的聲調(diào)加以調(diào)整, 所以聽起來也還通順似的。 可是教別人看時, 只照白話文的聲調(diào)默讀者, 只按著文脈, 毛病便出來了。 那種自己讀時的調(diào)整, 是不自覺的, 是讓語脈蒙蔽了自己:這蒙蔽自己是不容易發(fā)現(xiàn)的, 因此, 作文就難改進了。 思想, 談話, 演說, 作文, 這四步一步比一步難, 一步比一步需要更多的條理; 思想可以獨自隨心所向, 談話和演說就得顧到少數(shù)與多數(shù)的聽者, 作文更得顧到不見面的讀者, 所以越來越需要條理。 語脈和文脈不同, 所以有些人長于說話而不長于作文, 有些人恰相反, 但也有相關聯(lián)的情形。 說話可以訓練語脈; 這樣獲得的語脈, 特別是從演說練習獲得的, 有時也可以幫助文脈的進展。 所以要改進作文, 可以從練習演說下手。 但是語脈有時會混入文脈, 像上一段說的。 在這種情形下, 要改進作文, 最好先讀給人聽, 再請他看, 請他改, 并指出聽時和看時覺得不同的地方。 但是這件事得有負責的而且細心的教師才成。 其實一般只要能夠細看教師的批改也就很好。 不過在這兩種情形下, 改本都得再三朗讀, 才會真得到益處。 現(xiàn)在的學生肯細看教師的批改的已經(jīng)很少, 朗讀改本的大概沒有一個。 這固然因為懶, 也因為從來沒有受到正確的朗讀訓練的原故, 現(xiàn)在白話文的朗讀訓練只在小學里有, 那其實不是朗讀, 只是吟誦:吟誦重音節(jié), 便于背, 卻將文義忽略, 不能訓練文脈。 要訓練文脈, 得用宣讀文件的聲調(diào)。 我想若從小學時代起就訓練這種正確的朗讀, 語脈混入文脈的情形將可減少, 學生作文也將容易進步。 再次是在作文時先寫出詳細的綱目。 這不是從聲調(diào)上下手, 而是從意義上, 從意念的排列上下手。 這是訴諸邏輯。 綱目最好請教師看看。意念安排得有秩序, 作起文來應該容易通順些。 不過這方法似乎不及前兩者直截而自然。 還有, 作文時限制字數(shù), 或先作一段一段的, 且慢作整篇的, 這樣可以有工夫細心修改; 但得教師個別的指正, 學生才知道修改的路子。 這樣修改的結(jié)果, 文脈也可以清楚些。 除了這些方法之外, 更要緊的是多看, 多朗讀 ,多習作( 三項都該多在說明和議論兩體上下工夫)。 這原是老生常談, 但這里指出, 前兩項更重要些:只多作而不多看多讀, 文脈還是不容易獲得的。 ( 原載·國文雜志· 第 3 卷第 1 期 1944 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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