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我們還可以選擇

年幼時，我曾特別羨慕大人們的生活狀態(tài)。

大街上，只有小孩子才東張西望，大人們多半都是徑直地前行，沉穩(wěn)而有力，好像對人生的所有方向和前路都了如指掌。

看不出半點慌張。

（一）

上午，我正寫著稿子的時候，收到一條作者朋友的信息，說很多公司都在跟她約稿，可她不是覺得條件不滿意，就是認(rèn)為對方的平臺不夠優(yōu)秀。總之，好像所有人都在求她賞個面子。問我該怎么辦。

其實處于我的角度，我覺得那些條件都還不錯的，尤其對于一個新人來講。

我本想作為一個朋友適時地給她潑潑冷水，但轉(zhuǎn)念又一字一字地全部刪掉。覺得沒必要再做什么討論。

因為同樣的問題一個月之前她就問過我，而現(xiàn)在她還在挑選著。

只有一條路可走的人應(yīng)該不會迷茫。而過分糾結(jié)可能都是那些大有選擇的人，也正是這些人才會得富貴病。

我想起一個朋友，阿晟，一個大齡女編導(dǎo)。雖然不該這么說，可這來自她對自己的評價。我都還沒忍心說“剩女”這個詞。

每次聯(lián)絡(luò)，她不是在加班剪片子，就是在去某發(fā)布會采訪的路上，所以，基本上想要約見一次，就得我先陪她去跑個活兒，然后才能就近吃頓飯。

在她的世界，一切都差強人意，但話語中仍透露著希望未來會有所改觀。

我覺得這樣挺好，改變往往是變得更好的前提。

半年前，公司組織體檢，在炎熱的夏季里，每個人都如同走了一個沒什么必要的形式一般。

可阿晟卻意外查出了腦瘤，還是比較嚴(yán)重的那種，必須馬上手術(shù)。

知道這個消息后，我既吃驚又緊張，她倒是很淡定，就像早有準(zhǔn)備。但這種事情誰又能真的看開呢。

所以，我不會去安慰她，生怕反而影響了她的心情。那段時間，我們所有認(rèn)識她的朋友，都很小心。

她也沒告訴過任何人手術(shù)的時間。當(dāng)我發(fā)現(xiàn)她連著幾天沒來上班的時候，手術(shù)早已經(jīng)做完了。

大概又過了一個禮拜，我才敢聯(lián)系她。

從電話里可以聽出，她很虛弱，卻仍嘴硬著說一切安好。不肯講出自己在哪個醫(yī)院，更不想誰來看望沒有頭發(fā)的她。

術(shù)后沒多久她就出院了，但仍不見人。

直到過了兩個多月，她才找我約了個飯。

（二）

餐廳里，人不少，走得也急。

我先到了，但并沒有等上兩百桌，顯然這是之前她在電話里夸大其詞。

“Hello！”她打著招呼，從我右邊的過道出現(xiàn)。

衛(wèi)衣上大大的卡通圖案很顯眼，這種裝扮，讓我猜測她的心情應(yīng)該還不錯。

阿晟變化不大，卻也好像沒那么簡單。

術(shù)后的初次見面如我預(yù)想得一樣平靜。我不知道如果問點什么的話，是否會引發(fā)她情緒上的不安。

所以，我決定亂扯一些彼此發(fā)生過的很丟臉的事，一來緩和氣氛；二來是我很努力地想逃避掉一切關(guān)于她的病和手術(shù)的話題。

看來這是個好主意，我們都興致勃勃地交換著回憶。

但讓我有些不解的是，每提及一件以前的事情，她都是記頭不記尾，而且總是張冠李戴。我一時著急說道：“什么記性啊你？不會是失憶了吧？”

其實，話一出口，我就后悔了，但阿晟的話，更是讓我心頭一顫。

阿晟有些猶豫地說：“是有點記不住事哈，醫(yī)生說后面也可能會越來越嚴(yán)重。”

瞬間，我能感覺到空氣凝固了，我什么話也說不出來，接下來的每一秒鐘都顯得沉重而無所適從。

好像過了許久才好些。

她主動和我聊了一些關(guān)于工作上的事情，我站在男生的角度，勸她可以考慮換個工作，畢竟，編導(dǎo)這個活兒太熬心血，有時候男生都頂不住，更何況她又是大病初愈。

而當(dāng)我的大道理還沒有講完的時候，她情緒有點激動打斷我說：

“我現(xiàn)在的情況不能再從零開始了，工作上、生活上都一樣！我沒得選了，你還不明白嗎？”

我看著阿晟，難以想象關(guān)于更多未來的事情。

后來，我才知道，阿晟不僅記憶會受影響，而且每隔兩周必須注射藥物才能維持生命。

這些事情，她無法面對，但又必須承受。在她眼前的路很多，但又好像只有一條。

（三）

獨自坐在回家的地鐵中，我的心情有些低落。那種感覺很難形容，但讓我胸中發(fā)悶。

借由阿晟，我想起了我的大學(xué)同學(xué)老魏。

半年前，當(dāng)時也是在地鐵上，我突然接到老魏的電話，他說這會兒在北京，問我是否有空晚上一起吃個飯。

我埋怨他為何不提前打個招呼，他說這次來是為了陪父親看病。我感覺到了他語氣中的異常，二話不說，便和他約好了下班見。

老魏的父親被查出了胃癌晚期，說是保守治療的話至少胃也要切除一半以上。所以，才帶父親來京想進(jìn)一步檢查和治療。

老魏說，前段時間，他放棄了家里給安排好的工作機會，陪著父親四處看病。而母親身體狀況也不是很好，所以，他覺得壓力很大。

我完全能理解，但有的話不知該怎么勸。

知道老魏的父親已經(jīng)安頓在了朋友家以后，我陪老魏喝了點酒，又留他到我住處住下。

直到深夜，我們還在聊這些事，但面對老魏的愁苦，我無法給他更多的建議，只能讓他扛住，有什么我能幫到的地方，就開口。

可這些話其實只是相當(dāng)于潤滑劑，在堅硬的現(xiàn)實面前顯得無可奈何。其實，我和老魏心里都懂。

第二天，他走得比我早，我起床后，想發(fā)條信息給他，卻斟酌不好該怎么說。

半天過后，不是滋味地發(fā)了一句：“加油，兄弟�！�

而我更想讓他明白，其實有時候“加油”的意思，不是讓你咬牙堅持，而只是想讓你別太虧待自己。

我常在想，可以主動地去選擇，是多么值得欣喜的事情，而只有能夠選擇的路，也許，才算得上是風(fēng)景。

現(xiàn)在，對我而言，每做完一件事情，哪怕只是完成了一篇稿子，我都還是會在心里如禱告一般地感恩和知足。

因為和一些人相比，我們可選擇的余地太多了。但有時候，我們對選擇的挑剔，卻簡直揮霍無度。

生活里，我們更需要的是一點一點地讓自己變好，而只想趨利避害的話，反而會浪費掉太多的余地和可能。

就像年少時，我理解不了孫燕姿的那句：“有昨天還是好的，但明天是自己的，開始懂了，快樂是選擇。”

現(xiàn)在，我好像終于懂了。

其實，人生中，有那么多處風(fēng)景，那么多個路口，它們擺在你面前的意義，不在于讓你糾結(jié)困頓，費力挑選。

而只是在告訴你，與其百般躊躇，不如及時出發(fā)。

長路漫漫，總有一個適合你到達(dá)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