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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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設(shè)想一下我們不是將空間、或時間、或運動的物體、或第四種因素、或?qū)α⑽�、或強力、或沖突作為對象，而是將變化當作我們自然界和文化界基礎(chǔ)的、本質(zhì)的、根本的層面。它無所不在，或在許多地方同時存在—普遍存在。它直接地、不斷地與感覺和大腦不期而遇，出現(xiàn)于感覺和大腦之中。它是我們所有經(jīng)驗的基礎(chǔ)—外部世界和我們內(nèi)部世界的基礎(chǔ)。從一開始，我們便被置于這一情境、這一地方、這一位置、這一狀態(tài)、這一條件、這一關(guān)系之中。正如馬丁·海德格爾說的，“被拋入，一個總是在行進的世界之中”。
\\t毫不奇怪，反映或再現(xiàn)這一現(xiàn)象本身的“變”的觀念和“變”這一個詞，既是以動詞形式出現(xiàn)的，也是以名詞形式出現(xiàn)的。作為一個動詞，變可能意味著：“在某些點上做出改變，更改；做出極大的改變，變形；提供不同的立場、進程或方向；以另一物替代；從一種狀態(tài)到另一種狀態(tài)的變換，轉(zhuǎn)換；從一種相位到另一種相位（如月亮）；經(jīng)歷轉(zhuǎn)型、轉(zhuǎn)變或替代�！弊鳛橐粋�名詞，變可能意味著：“變化的行動、進程或結(jié)果；變化（如天氣的變化）；轉(zhuǎn)型；取代（如布景）；月亮從一個月到下一個月的運行軌跡，也就是說月亮從盈到虧或從虧到盈的軌跡�！�
\\t也請看一看緊密相關(guān)的一個概念或詞語：“進程”（process）。進程可能意味著：“正在進行中的某物；一種自然現(xiàn)象，以導(dǎo)向一個特殊結(jié)果（比如成長的進程）的漸變?yōu)闃酥荆灰环N自然連續(xù)的活動或功能（比如呼吸的進程）；一種不斷的運作或處理（比如生產(chǎn)、閱讀、寫作的進程）。”
\\t變化、進程用尼采的話來說就是，生成（becoming）。生成可能意味著“任何變化的進程”。在傳統(tǒng)的哲學(xué)文獻中，這一術(shù)語通常指亞里斯多德對任何涉及潛力的實現(xiàn)變化的闡述。通過對意義進行重要的擴充，尼采聚焦于生成的觀念，一種重要的變化。他對變化進行了新的命名，賦予了變化一個新的名稱，一種新的意義。
\\t尼采清楚地意識到強力的重要性和命名進程的意義。他寫下了這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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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只做創(chuàng)造者！—這已經(jīng)給我?guī)�來了最大的麻煩并且依然在帶來麻煩：認識到事物叫什么，比它們實際是什么無比地更為重要。名譽、名字和表象，一件事物的通常標準和重量，它有價值的東西—原來差不多總是錯誤的和武斷的，像一件衣服一般覆蓋在事物之上，它們?nèi)�都無關(guān)乎其本質(zhì)甚至其皮膚—所有這些都從一代又一代發(fā)展而來，只因為人們相信它，直至它逐漸變成了事物的一部分，并深入到它的骨髓。最初是表象的東西，最終幾乎無一例外地變成了諸如此類的本質(zhì)，且行之有效。設(shè)想一個人為了毀滅對真實、對所謂“現(xiàn)實”有意義的世界，而只需指出這種根源和這種模糊的幻覺的壽衣，將是多么愚蠢。我們只有作為創(chuàng)造者才能毀滅這世界。不過讓我們也不要忘記這一點：為了創(chuàng)造從長遠來看的新“事物”，創(chuàng)造新的命名、估價和可能性便足夠了。（GS,12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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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對一個認識到了觀念、尤其是詞語的潛力和力量的思想家，我們希望他的著作充滿了具有不同的可能意義的詞語，而且這種意義是在改變詞語的進程中得到修飾的。生成一詞也許就是這種最重要的詞之一，盡管在尼采的著作中還有無數(shù)其他的詞。
\\t正像尼采所意識到的，命名和重新命名，定義和重新定義，闡釋和重新闡釋，是強力的實施，詞語的力量。尼采將宇宙和人命名為強力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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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你知道世界對我來說是什么嗎？我要將我鏡中的世界顯示給你看嗎？這世界：是力的怪物，無始，無終；是巨大的堅定不移、肆無忌憚的力，不會變大或變小，不會自我擴張，只會自我變形；是一個不可改變尺寸的整體，一個既沒有花費或虧空，也沒有進賬或收入的家庭；被“虛無”所包裹，正如同被一個邊界所包裹；沒有什么東西流失或自我浪費，沒有什么東西無始無終地擴張，而是像無限空間中的無限量的力，而且這空間不是可以在這里或那里被“抽空”的空間，而仿佛力無所不在，仿佛在同一時間，力的博弈和力的波濤分分合合、此消彼長；力的海洋洶涌澎湃，永遠向前，永遠回落，年復(fù)一年地循環(huán)往復(fù)，具有潮漲潮落的形式;脫離最簡單的形式，奮力走向最復(fù)雜的形式，脫離最安靜、最堅固、最冰冷的形式，走向最熱烈、最狂暴、最自相矛盾的形式，隨后再脫離這種豐富而回歸簡樸，脫離矛盾的博弈而回到協(xié)調(diào)一致的狂喜，同時在這種整齊劃一中依然自我肯定其進程和滄桑，祝福自己是那必定永恒輪回的東西，一種不知任何完滿、饜足、疲倦的生成—這就是我的永遠自我創(chuàng)造、永遠自我毀滅的狄奧尼索斯世界，這就是雙重欣喜的神秘世界，這就是我的“超善惡”；除了一個感覺到走向自身的善的意志之外，沒有任何意志—你想要這一世界的一個名字嗎？你想要你所有難題的一個解決方案嗎？你還想為自己擁有一線光明，你最好要隱匿起最強烈、最少沮喪、最接近午夜的那個人嗎？—這個世界就是強力意志—除此之外，別無所有！而且你自己也就是強力意志—并且除此之外，別無所有�。∟，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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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注意我們隨后會回過頭來談?wù)摰臇|西是至關(guān)重要的。尼采對道德進行了重新命名、定義和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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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將道德理解為等級關(guān)系的學(xué)說，這類關(guān)系產(chǎn)生了我們稱之為“生活”的現(xiàn)象。（BGE，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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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在這一定義的基礎(chǔ)上，尼采隨之變成了一個“反道德論者”，并且將自己命名為一個“反道德論者”。有關(guān)這一點，我隨后將詳細討論。
\\t他重新定義了善、惡和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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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什么是善？—所有增加人的強力感、強力意志、強力本身的東西。什么是惡？—所有出自弱的東西。什么是快樂？—強力所增加的感覺—也就是一種阻力被克服”。（N，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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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這些詞語、變化和進程，憑借尼采的聰明和才智變成了生成。這種變化或進程的意義，可能表明尼采受到了他所熟悉的前蘇格拉底（pre-Socratic）哲學(xué)家赫拉克利特的啟示—赫拉克利特據(jù)稱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濕的變成干的，熱的變成冷的，病弱的變成健康的這一變化規(guī)律。當然，這一變的進程反過來也會出現(xiàn)。
\\t在西方觀念史上，赫拉克利特可能是在自然證據(jù)的基礎(chǔ)上認識到并進而主張應(yīng)當按照永恒的變化進程理解世界的第一人。當然，我們知道他之所以著名是因為邏各斯（Logos）觀念，而且這一觀念也的確影響到尼采。按赫拉克利特的看法，世界處處是由永遠處于沖突但必然相互依賴的兩相對立組成的。赫拉克利特現(xiàn)存的著作片斷應(yīng)證了我們的說法，他對宇宙的闡釋詳細說明了永恒的模式或秩序—邏各斯—以及永恒的變化進程。赫拉克利特也提出變化進程可以測量。提出了物極必反的觀點。同樣，影響尼采在涉及個人時對變化的闡釋的三大設(shè)想也來自赫拉克利特，這三大設(shè)想是：性格決定命運；將惡理解為缺乏對邏各斯的認知；最好將智慧理解為明了邏各斯或理性。赫拉克利特是闡釋進程和秩序的早期哲學(xué)家（尤其是，進程和秩序在我們的自然界中無可避免地顯而易見）。
\\t亞里斯多德對變化的重要闡釋集中于潛力（potentiality）與實在（actuality）之間的區(qū)分。橡實是（或有）成為真正的橡樹的潛力。橡實發(fā)育、成長、變化。對所有有生命的物質(zhì)來說，進程的同一性，重復(fù)的與循環(huán)的進程，一種有序的進程是在自然中確立起來的。
\\t僅僅早于尼采幾十年的先驅(qū)、德國哲學(xué)家G.W.F.黑格爾表明了無處不在的變化。當時，黑格爾致力于關(guān)注作為一種進程的思維，以及作為一種進程的歷史。黑格爾將思維所涉及的變化進程—通常被稱為辯證法—解釋為一個進程，在這一進程中，一個概念或一種理念向其對立面飛躍，并為其對立面所保存和實現(xiàn)。這仿佛是對赫拉克利特及其對自然的觀察—濕變干、熱變冷或病弱變健康—的一種修正或改寫。黑格爾思考濕（wet），然后思考干（dry），先思考熱，然后思考冷；進而思考對立面或?qū)α⒎降谋匾�的合（unity）。一個人可以感受到濕向干的漸變，或熱向冷的漸變；一個人也可以思考濕向干的漸變，如此等等。黑格爾對歷史進程的闡釋我們下文還將進行思考。
\\t繼黑格爾重要的連環(huán)發(fā)射之后，迅速而有序地，三個重要人物將黑格爾對變化進程的新理解發(fā)揚光大。他們是英國博物學(xué)家查爾斯·達爾文（1809－1882）、瑞士哲學(xué)家和文化史家J.J.巴霍芬（J.J.Bachofen，1815－1887）、德國哲學(xué)家卡爾·馬克思（1818－1883）。這三人都十分感謝黑格爾的原創(chuàng)觀念，而且三人（尤其是巴霍芬）都在尼采被擲入的思想環(huán)境中意義非凡。在我們下文的某些語境中，尼采的這四位先驅(qū)都會出現(xiàn)。在討論變化觀時，這里有必要提醒一下，衍變或進化一詞是與達爾文的理論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的。進化通�？赡芤馕吨�“按一定方向的一個變化進程；從一種較低級的、簡單的或糟糕的狀態(tài)向一種更高級的、復(fù)雜的或更好的狀態(tài)不斷變化的進程；逐漸的、相對和平的社會、政治和經(jīng)濟進步的一個進程；一個生物群組（如一個種群或?qū)伲┑臍v史發(fā)展”。
\\t注意一下以下一點也不是多余的：變化即革命的觀點據(jù)稱也適用于所有這五位理論家—黑格爾、達爾文、巴霍芬、馬克思、尼采。革命可能意味著“一種突然的、激進的、徹底的變化；政治組織的一種根本變化；旨在影響社會－經(jīng)濟環(huán)境根本變化的活動或運動；思考某物或使某物可視化（visualizing）的方式的根本變化；范式的變化（哥白尼式的革命）”。
\\t至于尼采，我相信可以這么說，他認為變化進程不僅是永恒的，而且是無處不在的。它涉及每件事物。命名、意義、身體、視角、闡釋、經(jīng)驗、觀念、思想、信念、觀點、情緒、欲望、反感、興趣、愿望、希望、趣味、強力、戰(zhàn)略、戰(zhàn)術(shù)、關(guān)系、價值觀，所有這些只是主要變化事物中的幾種。
\\t同樣，最標新立異、令人興奮和富有吸引力的，是尼采對生成所做出的選擇及其具有的潛在意義，他的選擇對他自己和我們都至關(guān)重要。他有關(guān)生成的思考的發(fā)展進程，似乎在他后來兩部著作中表現(xiàn)得尤為明顯—這兩部著作即《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看啦，這人》。
\\t變化即生成的觀念在尼采開始寫作和寫畢《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的環(huán)境中似乎就已經(jīng)成形。在他所有的著作中，這本書對他而言是最令人興奮的，他堅持該書是他最偉大的成就。在《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的序文的第二章，他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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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查拉圖斯特拉已經(jīng)變了，查拉圖斯特拉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孩子，查拉圖斯特拉是一個覺醒者；在酣睡者中，你現(xiàn)在想做什
么呢？”(Z,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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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隨后不久，他在查拉圖斯特拉的第一次演講《論三種變形》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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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我告訴你們精神的三種變形：精神如何變成駱駝；駱駝如何變成獅子；獅子最終如何變成孩子。(Z,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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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尼采的大多數(shù)讀者意識到了構(gòu)成其寫作的如此獨特的巨大言語智慧，既為其迷惑不解，又為其興奮不已。人們難以抵擋他將看似互不相關(guān)的事物聯(lián)系起來，令人豁然開朗或愉悅不已的能力。他玩味著隱喻、類比、雙關(guān)、游戲、寓言、謎語、象征、意象、諷喻、反諷等。上面的演講，正如這本書的大部分一樣，只是一個典型例子。
\\t變形也許意味著“物質(zhì)形式、結(jié)構(gòu)或?qū)嵸|(zhì)的一種變化，尤其通過超自然的方式；外貌、性格或環(huán)境的引人注目的改變；動物（蝴蝶或青蛙）繼出生或孵化之后所出現(xiàn)的形式或結(jié)構(gòu)上的顯著的和或多或少的急劇發(fā)育或變化�！本�神也許意味著“頭腦或見解的取向；人類的智力或感知部分；心胸的特別態(tài)度或框架；一種激發(fā)或普及思想、情感或行動的態(tài)度或原則（復(fù)仇精神）”。時代精神（Zeitgeist）也許意味著“時代的精神；一個特殊時期的普遍特征”。精神在尼采的大部分著作中是一個著名的詞語。
\\t在尼采對生成的外延意義的利用或使用中，變得更為清楚的是，他的主要興趣和焦點是在單個的人類，個人。在其他人嘗試如是思考，或關(guān)注人類種群，抑或是集體的人類歷史（生物史或文化史）的地方，尼采將單一的人類個體視為研究的正當而且是最重要的主題。并且變得越來越清楚的是，他將自己和自己的經(jīng)驗當成了他的出發(fā)點。當生成的進程滲入了每個人的生活之中時，我們?nèi)绾慰赡塬@得對生成進程的洞見呢？
\\t假如認為查拉圖斯特拉其人是尼采的一個角色，那么尼采在對其獨特的處理中，呈現(xiàn)了他自己的某些意識流，或他自己的發(fā)現(xiàn)之旅—他自己的生成。我認為，人們可以說，鑒于如達爾文是在探索物種的生物進化，尼采則是在探索心理的或精神的進化、個人生成的進程，而這也意味著物質(zhì)、思想、道德、文化、社會的進程。
\\t在關(guān)于查拉圖斯特拉的許多演講中的那第一次演講中，駱駝的精神就是那愿意“負重”的精神，那“跪下，想要滿載”的精神；它是接受的精神，謙恭的精神，自我謙卑的精神；在某種意義上，是說“是”的精神；隨著第二次變形，精神“變成了獅子，他要在自己的沙漠里征服自己的自由，做自己的主人。在這里他尋找自己最后的主人，他要同他最后的主人和最后的上帝搏斗”。在某種意義上，這是說“不”的精神。
\\t我對有關(guān)查拉圖斯特拉第一次演講的闡釋就是如此。在談到“精神”時，尼采是指兩種處境或進程。他是用精神去指代“一個時代普遍的思想、道德和文化氣候”—時代精神。對他的文化漫長的歷史進程的復(fù)述（從一個僅僅接受思想和道德學(xué)說的漫長時期開始），“有如一匹想要滿載的駱駝跪下”�！跋胍�的是什么”是最難的。也許指基督教觀念和道德的漫長統(tǒng)治，尼采曾毫無顧忌地對其加以抨擊。也許他想起了黑格爾的“循規(guī)蹈矩的市民”，那服從傳統(tǒng)的、常規(guī)的道德之人。而且尼采也許在黑格爾的“勇敢之人”角色中看到了自己，這勇敢之人即能夠超越自己文化的傳統(tǒng)道德、致力于確立主體性的道德基礎(chǔ)的個人。隨著查拉圖斯特拉從駱駝的精神中崛起了以獅子為象征的下一種文化精神，或者可以說個人精神，尼采經(jīng)歷了對那種不加質(zhì)疑的接受和服從精神與日俱增的言語抵抗，并拒絕了這種不加質(zhì)疑的接受和服從的精神。獅子的精神是自由的精神，是“在自己的沙漠里做主人”。尼采是在一個混亂、斷裂、不可預(yù)見的險象環(huán)生的時代早期階段中生活、思索、寫作—他只能感覺到其重要性。而他清楚地感覺到了這一過程—從說“是”到說“不”—將最終、并且必然被另一種變形所延繼。他也許提供了一個新的起點—孩子的精神。
\\t尼采是在說他的文化環(huán)境，與此同時，也是在談?wù)撎幱谀且贿M程之中的一員—他自己。他首先變成了一匹駱駝，隨后變成了一只獅子，最終變成了一個孩子。請記住：“查拉圖斯特拉已經(jīng)變了，查拉圖斯特拉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孩子�！�
\\t尼采在這里已經(jīng)相信，最偉大的挑戰(zhàn)，直面謙卑的壓倒一切的使命，是創(chuàng)造新的價值觀，拋棄和毀滅舊的價值觀。他對價值觀的起源，價值觀如何進入存在，一些人、行動、事物如何會成為有價值的所做的闡釋，已經(jīng)在此之前清楚地表述在《快樂的科學(xué)》之中，并且將頻繁往復(fù)地重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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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同時思考和感覺的我們，是真正持續(xù)塑造從前這里所沒有的事物的人們：評價、顏色、腔調(diào)、視角、規(guī)模、肯定、否定的整個永恒成長的世界……我們的世界中無論什么有價值的東西，不是按照其自身性質(zhì)而本身具有價值—自然總是不涉價值的（value-less），是在某些時候被賦予了價值，仿佛被給予了一件禮物—正是我們給予和贈予了它以價值。正是我們創(chuàng)造了與人相關(guān)的世界！但準確地說，我們?nèi)狈�這種知識，而當我們偶然之間在稍縱即逝的一瞬把握到了這種知識時，我們常常立刻又忘了它；我們沒有認識到我們的最佳力量，低估了我們自己，沉思默想，只有一點點。我們既不像我們有可能地那樣驕傲，也不像我們有可能地那樣快樂。（GS，241，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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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后來在他的寫作中，當尼采變得更為關(guān)注價值觀，特別是道德價值的時候，他寫下了這樣重要的區(qū)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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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顯而易見，道德價值的特點首先用于人，只是后來才在一種轉(zhuǎn)換的意義上用于行動。這就是為什么道德史家以像“為什么憐憫的行動受到贊揚”這樣的問題入手是一種可悲錯誤的原因。（BGE，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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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尼采變了，在持續(xù)地變化。他在等待、期盼更廣泛的文化變化，這種變化必定會到來，將會到來。在那第一次演講中，查拉圖斯特拉繼續(x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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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創(chuàng)造新的價值—甚至獅子也不能做到；但是為新的創(chuàng)造而創(chuàng)造自己的自由—這卻在獅子的力量之內(nèi)。創(chuàng)造自己的自由，甚至對使命說出一聲神圣的“不”—我的兄弟，因為這是獅子所需要的。想想新價值的權(quán)力—這是對將承載重負的虔敬精神的最可怕的設(shè)想。真的，這對他來說是一種掠食，是掠食動物的問題。他曾經(jīng)把“你應(yīng)當”當作最神圣的來熱愛，眼下他必須在甚至最神圣的事物中也找到幻象和善變：擺脫他的愛也許成了他的獵物：為了這種獵物，需要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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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但是請說，我的兄弟，孩子能做甚至獅子也不能做到的事嗎？為什么掠食的獅子依然必定會變成孩子呢？孩子是天真，是遺忘，是一個新的開始，是一場游戲，是一個自轉(zhuǎn)的車輪，是第一次運動，是一種神圣的“肯定”。為了創(chuàng)造的游戲，我的兄弟，需要一種神圣的“肯定”。精神現(xiàn)在以他自己的意志為意志，不再屬于世界的他現(xiàn)在征服了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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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我告訴你們精神的三種變形：精神如何變成駱駝；駱駝如何變成獅子；獅子最終如何變成孩子。(Z,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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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在他著作的另一些地方，尼采曾提出孩子是以自我為中心的，總是說按自己感興趣所看到的事，因此不可能不誠實地說話。而我至少樂意補充說—孩子是自然的，簡單的，他們傾聽并創(chuàng)造故事。
\\t在過去已有的或未來可能有的對查拉圖斯特拉的無數(shù)解讀中，我想也許可以這樣說。它是在走向他所稱的“也許可以取得的最高級的肯定公式”過程中，尼采有關(guān)他自己的掙扎和冒險的個人記錄—以史無前例和不可模仿的形式與語言。它真的是他的“醉之歌”。是對他的自我生成的禮贊，是對他抵達了他的終極人生觀的禮贊，是對他自己—他的“精神”的禮贊。而且是對他想將這種喜悅感、這種狄奧尼索斯式的生氣勃勃、這種無與倫比的“肯定”傳播給他人渴望與需要的禮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