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部提綱挈領(lǐng)的西方美學史。作者以希臘羅馬時期、中世紀與文藝復興后為三個大的時間節(jié)點,遴選出西方美學領(lǐng)域的重要思想家及其理論進行述評。作者將西方美學史置于中西美學比較的視野,對美學的定義、美學的研究對象、美學學科發(fā)展的過程與方向等方面得出以下結(jié)論:
一、美學的研究對象應(yīng)該是對美感的研究。我們應(yīng)該把現(xiàn)在中外美學史中的論美的哲學還歸哲學史,使之成為“哲學的一個部門”,而把以研究美感為核心的美學研究納入文藝思想史里,使之成為文藝思想的一個組成部分。
二、為中國美學“正名”。西方美學研究的主要成果,應(yīng)是經(jīng)過三百余年的努力,逐漸形成“美學以文藝為領(lǐng)域,以研究美感為內(nèi)容”的共識。可是沿著這個方向的美學研究還沒有深入開展,就被二十世紀的美學混亂導入歧途。反觀三千年中國文藝思想史。從“詩言志”最早的文學綱領(lǐng)始,作家就以“和”、“應(yīng)和”、“滋味”、“趣味”、“情味”、“興趣”、“韻”、“神韻”等等名義來對文藝美感進行研究,并以其研究成果來推動文藝實踐、文藝欣賞,取得豐碩的業(yè)績。
三,美學是有用的。從抒情文學總結(jié)出來的“情味論”,同樣地給敘事文學、繪畫、雕塑、音樂以影響,使得各種文藝作品都以含有不同程度的情味為其民族特點。它也培養(yǎng)了中國和世上愛好中國文藝的讀者,使他們具有細膩精致的審美能力和審美習慣。它猶如陽光雨露潤物無聲似地灌溉著周邊國家的藝苑詩壇,使它們生長出各種形式含有情味的奇葩異果。
我在撰寫《中國文學思想體系》之初,并沒有寫一部《西方美學簡史》的計劃。后來改變計劃,乃是出自構(gòu)建中國文學思想體系的無可避免的需要。2008年,上海文藝出版社出版了我的《中國美學史·情味論的歷史發(fā)展》。專家們在評論文章里對它給予了大力肯定,但也委婉地指出是否需要把情味論的歷史發(fā)展稱作中國美學史。這樣的微言大義使我立即感到我的美學史與百余年來出版的幾十種中、外美學史有所不同,F(xiàn)已出版的幾十種中外美學史有一個共同的模式。它源自鮑申葵在1892年出版的世上第一部《美學史》。他在《美學史·序言》里開宗明義地寫道:
美學理論是哲學的一個部門。它的存在是為了知識而不是給實踐以指導。因此,這本書主要是給那些對哲學感興趣,希望了解世界歷史上各個時期的主要思想家,關(guān)于美在人類生活體系中的地位和價值有哪些構(gòu)想的讀者而寫的。[BernardBosanquet,AHistoryofAesthetic,(GeorgeAllen&UnwinLi.t,London,1904),p.1.]
鮑申葵在這里對美學史的屬性、內(nèi)容和目的作了明確的說明,并以此為準則寫成他的《美學史》而成為一種模式。這個模式為后來美學家拳拳服膺,歷百年而不衰,也就成了一種美學史的定式。與此不同,我卻從中國文藝理論積創(chuàng)作實踐中總結(jié)出情味論來涵蓋中國美學的思想。同行專家有疑于此,不難理解。然而這種情況卻引起我的深思。我的美學史與傳統(tǒng)美學史不同,顯然不止于內(nèi)容和方法上,它牽涉到一個根本的問題。美學究竟是什么?美學究竟是文藝思想的一個組成部分?還是哲學的一個部門?這個問題的答案在我的心里是十分明確的。我已把它詳細寫在那兩卷《中國美學史》里。然而,現(xiàn)代中、西方美學研究者為什么要把美學當作哲學的一個部門,這不能憑某個權(quán)威說了算,也不能因為眾人起哄當作真。為了了解這個答案為什么得以形成和流行,它是否含有某些合理的因素,我們必須對整個包裹在西方美學里的歷史和論著作一個振葉尋根、沿汲討源的研究和探索。于是,我在四年前開始了這樣的行程。
王文生,1953年畢業(yè)于武漢大學外語系,1956年在北京大學師從前蘇聯(lián)畢達柯夫教授學習文學理論,1960年代初在上海師從著名古代文論大家郭紹虞先生,1970年代末與郭先生主編《中國歷代文論選》(四卷本);自1980年代初起,任武漢大學中文系教授,歷任法國普羅旺斯大學客座教授,美國耶魯大學魯斯學者、研究員,美國普林斯頓大學客座教授,美國伯克萊加州大學客座研究員。曾主編《中國文學史》(兩卷本,高等教育出版社1989年版;五卷本,武漢大學出版社2009年版)。著有《臨海集》(陜西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論情境》(上海文藝出版社2001年版)、《中國美學史——情味論的歷史發(fā)展》(兩卷本,上海文藝出版社2008年版)、《詩言志釋》(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12年版)。
前言
第一章 希臘羅馬時期的美學思想
第一節(jié) 《大希庇阿斯》
第二節(jié) 柏拉圖
第三節(jié) 亞里士多德
第四節(jié) 普洛丁
第二章 中世紀的美學思想
第一節(jié) 奧古斯丁
第二節(jié) 阿奎那
第三章 文藝復興后的美學思想
第一節(jié) 鮑姆加登
第二節(jié) 康德
第三節(jié) 黑格爾
第四節(jié) 克羅齊
第四章 總論
第一節(jié) 西方美學發(fā)展的三個歷史階段
第二節(jié) 中西美學的不同特點和不同歷史經(jīng)驗的比較
被稱為西方美學的研究開始于公元前五世紀。最早一篇專門論美的論文是載于柏拉圖文集中的《大希庇阿斯》[Plato,GreaterHippias,transbyH.N.Fowler,(HarvardUniversityPress,1926).]。這篇文章究竟是柏拉圖的早期作品?還是蘇格拉底的言論記錄?或者是柏拉圖門徒的擬作?西方學者對此各執(zhí)一詞,我們暫且不論。
這篇文章的內(nèi)容是尋求一個“美”的義界,也就是回答“什么是美”、“美本身究竟是什么”的問題。它以蘇格拉底與希庇阿斯對話的形式討論了幾種流行的美的定義。
第一個定義是由希庇阿斯提出的:“美就是一位漂亮的小姐!碧K格拉底則以漂亮的牝馬、美的豎琴、美的糖罐都是美的東西來說明“漂亮的小姐”只是個別的美。另外,人們可以把美女與牝馬、豎琴、糖罐作比較說明美女更美,但是把美女與女神作比較,則“最美的年輕小姐不也顯得丑嗎?”[Ibid.p.365.]這說明美女的美只是個別的、相對的美,而不是一般的、絕對的美。因此,“美就是一位漂亮的小姐”不能成為美的定義。
希庇阿斯提出第二個定義:“恰當是美!碧K格拉底以木湯匙與金湯匙為例問希庇阿斯,用哪一種湯匙喝湯最恰當。希庇阿斯不得不承認“木湯匙最恰當”。蘇格拉底問他把木湯匙與金湯匙作比較,哪一種湯匙美?希庇阿斯不得不承認,金湯匙更美。蘇格拉底指出:“恰當這個品質(zhì)是使食物在實際上成其為美的……但是也就不會使食物在外表上成其為美的!鼻‘敳荒苁故澄镌趯嶋H上和外表上都美。因此“恰當是別的東西而不是美”。[Ibid.p.387.]“恰當是美”這個定義不能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