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陳傳興漢寶德黃春明的對話錄:攝影美學七問》為著名攝影家阮義忠的代表作品,與《當代攝影大師》、《當代攝影新銳》一同被視為華人世界的攝影啟蒙書。享有“世界攝影之于中國的啟蒙者和傳道者”之名的攝影家阮義忠,于上世紀八十年代,花一年時間訪談陳傳興、漢寶德、黃春明三人,以談話集的方式展開對攝影美學的深度思辨,探討了攝影的本質,攝影人如何去“看”和“感”。三位受訪者——臺灣清華大學教授陳傳興、著名建筑師及建筑學家漢寶德、臺灣重量級小說家黃春明,皆為攝影“圈外人”,在其專業(yè)領域享有盛譽,他們的看法拓寬了攝影藝術的文化視野,也為攝影在人文地圖中的定位提供了更準確的坐標。本書收錄世界頂級攝影大師的經典作品近八十幅,與文字內容相呼應,并配有阮義忠親自撰寫的圖片說明。是最生動的攝影啟蒙書,也是最專業(yè)的影集珍藏本。
★一年?三個人?七個主題
★攝影人阮義忠代表作暌違二十余載的華人攝影啟蒙書
★走訪臺灣清華大學教授陳傳興、著名建筑師及建筑學家漢寶德、臺灣重量級小說家黃春明
★以跨界對話方式開啟攝影美學深度思辨
★精致圖文珍藏本,近80幅世界頂級攝影家經典作品。攝影人必備讀物,影像藝術愛好者不可錯過的視覺盛宴。
著名攝影家阮義忠代表作,與《當代攝影大師》、《當代攝影新銳》一同被視為華人世界的攝影啟蒙書。曾獲陳丹青、顧錚、呂楠等人力薦。陳丹青曾說:“阮義忠的言說側重攝影的社會與道德立場,陳傳興的表述則把握攝影的文化涵義。我相信如阮義忠那般熱情,陳傳興那般冷靜的有志于攝影啟蒙的人物經己出現(xiàn)并散布在我們周圍……我愿預先向他們表達或者說,追致敬意!
享有“世界攝影之于中國的啟蒙者和傳道者”之名的攝影家阮義忠,于上世紀八十年代,花一年時間訪談陳傳興、漢寶德、黃春明三人,探討攝影的本質。三位受訪者——臺灣清華大學教授陳傳興、著名建筑師及建筑學家漢寶德、臺灣重量級小說家黃春明,皆為攝影“圈外人”,都在各自的專業(yè)領域享有盛譽。這一系列別出心裁的跨界訪談碰撞出火花,討論攝影而不限于攝影,涉及個人、社會、歷史、科技、文化、傳播、建筑、文學等層面,拓寬了攝影的文化視野,也為攝影在人文地圖中的定位提供了更準確的坐標。
一本二十二年前的老書,在今天能以全新面貌出版,對任何作者來說都是值得欣慰的,表示這本書經得起時間考驗。我很高興在撰寫《攝影美學七問》時做的所有判斷與探討,至今依然對大家有參考作用。此書在臺灣《雄獅美術》連載期間引起很多討論,并被大陸媒體轉載,直到今天,許多攝影家依舊跟我提起,這本書與《當代攝影大師》、《當代攝影新銳》如何影響了他們。
對我來說,撰寫攝影評論純屬意外,當年求知若渴,卻看不懂英文,硬要內人幫我翻譯那些想了解的資料。從這個角度來說,《當代攝影大師》和《當代攝影新銳》可說是我的讀書報告,而《攝影美學七問》則是我對攝影寬度與深度的思索。
我從小就對文學、繪畫有興趣,學生時期還囫圇吞棗地讀了哲學、心理學方面的書,接觸攝影之后,覺得這門藝術除了視覺領域,還可在個人、社會、歷史、科技、文化、傳播的層面探索。那個年頭,攝影圈的朋友大多專注于作品的視覺張力或社會紀實,我對攝影雖有領悟,卻不容易找到可溝通的人,最有聊的,就是剛從法國念書回來的陳傳興。他是朋友中書讀得最多的,經常與他深談,覺得應該把內容好好梳理,以對話形式呈現(xiàn)一本對攝影美學的初探之書。接下來,我又找了黃春明、漢寶德,總共進行了七問。
回頭翻看此書,依然能從這三位朋友的談話中找到靈感,可見忠于內心的陳述無所謂新舊,永遠能給人啟發(fā)。反觀現(xiàn)在這個不確定的時代,信息太過豐富,價值多元過了頭,反倒令人無從選擇。人人都能說出一番似是而非的道理,卻不敢坦率道出內心的真正感受;價值觀的彈性之大,幾乎到了說變就變的程度,反而指稱信念堅定的人與社會脫節(jié)。
在今天,攝影與其他視覺藝術的界限愈來愈模糊,數(shù)碼攝影普及后,攝影的對象、表現(xiàn)手法及創(chuàng)作態(tài)度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手機攝影尤其使大家不再注意周遭環(huán)境,只對自己有興趣。今天穿了什么、吃了什么、去了哪兒、跟誰在一起都變成了照片,強迫親友分享。事實上,人們已把自己變成了情感絕緣體,對旁人絲毫沒有了解的興趣。
我一直認為,攝影的本質是發(fā)現(xiàn)與記錄,就是向外觀看,找到事事物物之間的關系,將其捕捉,把意義傳達給更多人知道。文學、藝術的價值也正是如此:讓別人的生活經驗成為自己的成長參考,然后把刻骨銘心的領會表現(xiàn)出來,供另外的一些人借鏡。有人分享、共鳴的世界才是溫暖、幸福的,也才能看到希望。
在大學與工作坊的課堂上,我常舉沈從文對寫作愛好者的回答與學生共勉:“都說有‘興趣’,卻很少有人說‘信仰’。興趣原是一種極不固定的東西,隨寒暑陰晴變更的東西。所憑借的原只是一點興趣,一首自以為是杰作的短詩被壓下,興趣也就完了!
拿相機的人也同樣要自問,對攝影到底有沒有信仰,是否相信攝影能做到其他媒體做不來的事?撰寫《攝影美學七問》的初心以及終極目標,就是希望喚起愛好攝影的人對這門藝術更深一層的思考,從興趣層面跨入信仰。
阮義忠
2014年10月
阮義忠,1950年生于臺灣省宜蘭縣。22歲任職《漢聲》雜志英文版,開始攝影生涯。三十多年來,他跋山涉水,深入鄉(xiāng)土民間,尋找動人細節(jié),拍攝了大量以百姓日常生活為題材的珍貴照片,作品也成了臺灣獨一無二的民間生活史冊。阮義忠的著作豐富,對全球華人地區(qū)的攝影教育有卓越貢獻,1990至2000年代創(chuàng)辦的《攝影家》雜志影響甚巨,他撰述的《二十位人性的見證者——當代攝影大師》、《當代攝影新銳》、《攝影美學七問》等在攝影界引起很大反響;他的5部攝影集《北埔》、《八尺門》、《人與土地》、《臺北謠言》、《四季》使他成為世界知名攝影家,被譽為“世界攝影之于中國的啟蒙者與傳道者”,“中國攝影教父”。
攝影美學七問
——與陳傳興、漢寶德、黃春明的對話錄
第一問 攝影與存在
與陳傳興對談影像的本質
第二問 攝影與心理
與陳傳興對談影像的創(chuàng)作心理
第三問 攝影與倫理
與陳傳興對談影像的創(chuàng)作倫理
第四問 攝影與批評
與陳傳興對談影像的欣賞與批評
第五問 攝影與科技
與陳傳興對談影像的起源與變革
第六問 攝影與表現(xiàn)
與漢寶德談影像語言的特性
第七問 攝影與人文
與黃春明對談影像語言的領域
前言:以照片作開場
這是筆者和黃春明先生氣氛最拘謹?shù)囊淮挝钫劻,和這位名小說家聊過天的人,莫不覺得那是一種極大的享受。因為他的敘述有一種魅力,就像他筆下的小說情節(jié)般的細膩、生動而深刻。他的談話往往會令旁人不愿搭腔,深怕會打斷述說者置身于故事中的陶醉情景。說實在,對旁人來說,不管他在講什么,不管他是以第一人稱或第三人稱在敘述,仿佛他就是這個事件的當事人,或這則故事里的角色一樣——他正在演出,旁人是觀眾——誰也不會上臺搗蛋一出精彩的好戲。
可是這次的對談,黃春明有點嚴肅。而嚴肅的他往往是最不精彩的時候。然而,令筆者相當意外的是:這是我從黃春明身上得到最大收獲的一次請教。
盡管這席約四個鐘頭的長談中,他的話語沒有往常熱烘烘的情緒,也沒有往常令我享受其中的氣氛,但是,他的訪談卻在在都使拿照相機的我汗顏——我覺得我面對的不只是一位小說家,而是一位掌握影像的高手;以至于談著談著,好像他在考我有關攝影的試題一樣——處處充滿質問,質問影像的表現(xiàn)手法、影像工作者的眼力,質問攝影者的心態(tài)、作品的內容……
大家都知道黃春明的小說,他的作品曾被譯成日文、韓文、英文、德文,甚至在大陸結集成冊出了好多本選集!遏~》這篇名作,更曾被選入臺灣的初中教科書里,無數(shù)學子都從課本上讀過他的小說。
可是很少人知道黃春明和影像創(chuàng)作有過十分密切的關系。十八年前,他制作過“芬芳寶島”系列的電視紀錄片,使臺灣的視覺文化開始落實在本土環(huán)境上。這個節(jié)目不但替臺灣的紀錄片掀開序幕,也使很多攝影后進把鏡頭轉向自己的土地上。
更少人知道的是:黃春明也經常拍照,他擁有過好幾套高級的照相機,目前使用的是每一個拍照的人都夢寐以求、最昂貴的機種——俫卡。
我非常榮幸,能看到他的攝影作品,以我的職業(yè)標準來看,他的照片一點也不比目前眾多攝影家們遜色。因此我央求他把攝影作品公開,以作為這篇對談的開場。
以社會為依歸
阮:你覺得你的照片和你的小說都在表達同樣的精神嗎?
黃:我認為我的照片拿出來不會臉紅。雖然我使用照相并不是想成為攝影家或什么的。我不會臉紅的原因并不是它們已經夠好了,而是我認為,我把照相機放在社會層面去用它,正如同我用筆、用文字一樣。我覺得我們活在這個社會上,什么都應該把它歸到社會這個大原則里——這是我的執(zhí)著,也可以說是我對文學、藝術創(chuàng)作的偏狹看法。當然,我對攝影也是如此要求。由于我經常在臺灣各地跑來跑去,看了一些東西;貋碇笥梦淖钟涗洉r,常常有不夠詳細的感覺,我一時無法把當時和我講話的一些人的神情等細節(jié)都關照到。因此,用
照相機,就能使我在事后把整個記錄重新展開,我的攝影大概是止于這樣的性質。
阮:這樣聽來,不是專業(yè)的攝影工作,偶爾使用照相機做田野調查,對你寫小說有很大的幫助咯?
黃:我覺得相當有幫助。因為我經常很敢放棄固定的上班工作,而想專心寫小說。雖然常常是失敗的,但是我四處走走、到處去看,偶爾所拍的照片,卻帶給我一種莫大的經驗反芻。
比如說,我拍過一張山地小孩的照片,雖然當時并沒有用文字做補充記錄,但它卻勾起我完整的記憶經驗。他的眼睛好漂亮,就像兩個甲蟲——西班牙詩人希梅內斯在《小毛驢與我》中,描寫那頭小毛驢多可愛,眼睛就像兩個甲蟲一樣——當然我不是說那個小孩像驢子。那時我在阿迪達斯籌辦一個慢跑活動,他是陪哥哥來參加比賽的。比賽的成員依年齡和性別分成好幾組。由他的膚色、眼睛,我知道他是山胞,我特別喜歡和少數(shù)民族交往,我問他:“你哥哥是哪一‘組’的?”他卻一下子驚慌起來,說:“我不是山地人!逼鋵嵣降厝嗽谖业男哪恐胁]有等級和階級的差別,但他卻很自然地在保護自己。這句話讓我很痛心,因為以他這樣的年紀就有這種感受,一定是他在這個社會上遭受到有意或無意的歧視。我為了安慰他和沖淡尷尬的場面,就跟他說:“我是山地人,你看我是哪一‘族’的?”
之后他才平靜了下來,他說他哥哥是“男甲組”,他爸爸是警察,現(xiàn)在調到那里服務。我問他家在哪里,他就告訴我地點——那是個山地部落。
我說,那個地方我去過,問他最近回去過沒有。
他說有,跟爸爸在什么時候回去過:“我們家經過那里,到春天,山上杜鵑花一開的時候,滿山都是!
他一講到故鄉(xiāng)的時候,好像我已經不在他前面,而真正在他前面的是沿途的杜鵑花。他面對相機時,一點鏡頭意識也沒有,我覺得這樣的照片就非常好——盡管,也許,我并沒有拍好。像這樣的攝影經驗,的確帶給我寫小說很大的幫助。雖然,也許拍了壞照片,卻給了我好營養(yǎng)。
以人文為焦點
阮:由你剛才的敘述,我們很容易可以感受到你的人文情懷,如果光就一張照片來看,你覺得是否能讓人感受到創(chuàng)作者的信念呢?
黃:很難,我不是說照片很難表達人文的東西,而是說,針對我們剛剛說的那張小孩子的照片的話,很難。它只是幫我做一個記錄而已,并且成為我記憶的一部分。
阮:難的原因在哪里?
黃:比如說,我剛才花費了那么多言語,才把這件事給我的感動說清楚——當然,我還不是認為很清楚。如果事情要清楚,概念還是不夠的。
而以一張照片來說,它就難在:以一個畫面來傳述所有的東西。我所謂的“難”,并不是它辦不到,而是它實在是非常難,比所有別的表現(xiàn)形式都要難,我認為比小說、電影、戲劇、繪畫都要難。盡管這么難,但是它其實還是有可能表達的。
我試著用繪畫當例子好了。比如說,蘇聯(lián)革命前后的一些畫家,在當時的文學主流——小說的影響下,也朝同一個思潮匯集——社會主義的寫實表現(xiàn)。那時的伊里亞·列賓(Ilya Repin,1884—1930),他的繪畫雖然是一張,但我覺得它所表現(xiàn)的就不只是畫面上的事件而已。《一個意外的歸來》這張畫,他前后畫了六年。他以一個家庭為焦點:一個在戰(zhàn)場失蹤的家人,于戰(zhàn)爭之后出現(xiàn)在家門口,畫面中的婦人當然是他太太,小孩是他的兒子,仆人還是從前的那一位。他們回頭看,大家都愣住了……那種悲喜交雜的情形多感人呀。雖然沒有其他的說明,但我們卻可以很清楚地感受到畫面之外的意義——在這個事件之前,這家人會是什么樣子,相見之后又會是如何擁抱、互吐相思之苦的情景——這一切,伊里亞? 列賓都沒畫出來,但卻交待出完整的內容與精神。這是他把一個事件的發(fā)展,在最恰當?shù)牡胤奖憩F(xiàn)出來的緣故。我覺得攝影也可以。只要你在事件當中切對部位,落實焦點,什么都會清楚起來的。當然啦,它還是比繪畫難。
阮:你覺得有沒有什么辦法,可克服攝影的困難所在?
黃:我覺得如果攝影只是在等待一個什么東西要去捕捉的話,那就已經把攝影的表現(xiàn)力給限制了。
我認為攝影也應該像拍電影那樣,可以安排。不好的,可以一直排演下去重拍。也許有些人會認為這種手法是造作,但是我覺得,如果這算造作,電影豈不更造作,小說也造作,詩也造作,沒有一種藝術不造作的。因此,我覺得,只要我們把它經營得好,讓你看到時,很容易跟你溝通,很容易讓你共鳴,那什么造作都會忘記的。我想,有一天我突然發(fā)起瘋來想專心投入攝影,我就很可能以這種安排的手法來拍照,我才不會像你或其他人那樣拍,因為這條路你們已經走得太好了,我沒有必要跟進。
以安排來寫實
阮:我十分訝異你會有這種想法,可不可以把你所謂的安排手法說得清楚一點?
黃:比方說,我剛來臺北不久時,那時,臺灣的經濟還不是很好,因為不很好,我們才會跑到臺北。
就在中山北路的中山市場那里,有一家烤雞店。以現(xiàn)在的標準來看,那家烤雞店算不了什么,不過在當時,可是有錢人才光顧得起。那種烤雞就是現(xiàn)在常見的:把雞用鐵串串起來轉,用燈光照射烤熟的。雞串轉呀轉,油汁就這么滴下來,而在透明的玻璃櫥外,散著熱騰騰的水汽。就像在今天這么冷的天氣下,一個小孩子穿著大人的衣服站在櫥外,他不敢對著那些雞看,只是背偎著櫥子在取暖。好,如果我把當時的場景重新布置出來,然后以演員方式,拍出那樣的一張照片,你一定會覺得我是在安排,而實際上它是我親眼目睹過的景象。
我的方式是這樣,不知道別處有沒有人這樣拍,在臺灣我可沒見過。
阮:有,目前當紅的女攝影家辛蒂? 雪曼就是完全用安排的方式來拍對象的,而這個對象正是她自己。她有時把自己扮演成五○年代的歌星,有時是躺在街頭的乞丐……她把自己打扮成曾經感動過她的人物,用來傳達感動她的人生經驗。在你看來,這樣的安排手法,你會不會反對?
黃:我沒看過她的照片,所以我無法置評,不過這種方式我倒覺得很有意思,我不會反對。我覺得攝影是一種記錄事情的方法,也是一種寫實的方法。很多的寫實作品,不管是
小說也好,繪畫也好,也是要去再求精致的。要求其精致,有時就要安排。我不是要在形式上求精致,而是要使內容很完整地跟對方溝通。
阮:你這樣安排的手法,我想很可能有人會反對?
黃:這也是一種攝影的方法呀!你反對方法干嗎!要反對的應該是拍出來的內容,而不是方法。
如果一位攝影家用任何一種方法沒有拍出好東西來,那是他侮辱了這個方法。并沒有所謂攝影能不能做這樣的事或那樣的事吧!
你本身反不反對,我問你?
阮:我并不怎么反對,因為我看到有好的作品,在基本上,我認為是屬于在街頭隨時等東西出現(xiàn)的即興攝影,這也有某一種程度的安排意圖與方式。
黃:是啊。布列松拍的很多街道,就是在那里等嘛!其實你拍的“八尺門”,也有很多是在那里等機會。等機會、找角度,這都是一種安排。
攝影本來就是要去捕捉隨時會消失的影像,我這種安排也是如此——是把不可能再碰到的人生經驗,以另一種方式用影像表現(xiàn)出來。
阮:有一個說法——攝影是去“發(fā)現(xiàn)”,而不是去“生產”、“制造”。在這個意義上,你所使用的手法,算不算是一種“制造”?
黃:我覺得不是。攝影家們不應該把自己的表現(xiàn)范圍弄得太窄,而應該盡量去把領域拓寬。
你所謂的“發(fā)現(xiàn)”,其實也是把已經發(fā)生過的事情抓住而已。我要抓的只不過是發(fā)生在更早的一些事情而已!皠(chuàng)作”這件事,你到底要怎么去解釋它,如果都不安排,那除非是你在按下快門,那一瞬間,底片就自己沖洗出影像來,要不然,你的暗房處理,都是一種加工,并不是原原本本的東西。原原本本的東西,對每一位創(chuàng)作者來說,都是不夠的。他一定要加些東西進去,這就是創(chuàng)作。
我覺得,一點也不必要把自己的領域設限,不必要!
以畫面來代替
阮:當你面對一件事情,有特殊感受而想要表達時,腦筋先想到畫面還是文字的敘述?
黃:不是畫面,也不是文字,而是那件事實,整件事情。
你說一個畫面也好,或者文字也好,我想都不存在什么特別的訊息,整個訊息是存在整件事實里的。
你是搞畫面的,會用影像去表達;你是用文字的,會把它變成文字。如果,我是一個文盲,只要有感受,也會用嘴巴說出來的。
其實用語言來講、用文字來寫、用影像來表現(xiàn),這都是以后的事,在當時的感受,我的腦筋里只有整個事件。
阮:你在使用文字時,有沒有感到非常無力的時候?然后覺得可以用別種方式來表達,比如說,用照相機?
黃:嗯!文字的無力感,除了是個人對文字使用能力上的問題之外,還有一點——其實你用文字的能力沒問題,可以表達得很好,但,當絕大多數(shù)的讀者都不來讀你的東西時,一樣會有無力感,這是外在的無力感!一種個人的無力感。如果文字大家都不看,那我會想到用攝影。這種情形在我個人身上已經發(fā)生過了。這就是我去拍“芬芳寶島”紀錄片的原因。在當時,我覺得我的小說,發(fā)生的效果不大——當然,我并不像梁啟超先生所談的“小說救國”那樣地對小說看重,但是我總覺得,如果在一個社會中,有很多人寫出好小說,能讓很多人有興趣去看,那一定會對社會產生某種程度的力量。這種力量一直是我所相信的。
但是在電視很普遍,且電視節(jié)目并不一定好,大家又都那么喜歡看的時候,好的小說當然不多,況且看的人又那么的少。
當時我就覺得——寫什么小說?又不是寫給自己看!故事我都知道了,我何必再寫?既然我的讀者都跑去看電視,好,我就跑到電視里讓他們看。
那一陣子,也就是1973—1974 之間,我就放棄小說去拍紀錄片。
阮:換句話說,不管畫面或文字,你都把它當成手段,你是要借著它們說出你想要告訴別人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