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分別以四個主人公宋天揚、江東、肖強和周雷的角度來講述他們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從而回憶他們高中時代的生活和情感。溫暖而倔強的天揚,絢爛而脆弱的方可寒,帶點江湖味道其實不太壞的肖強,簡單憨厚的周雷,還有明明比誰都敏感卻羞于承認(rèn)的江東他們都以各自獨特的方式生活在那青春的天堂里。江東因為方可寒,從一個男孩墮落為一個男人;天揚因為肖強,從一個女孩成長為一個女人,鬼使神差的捉弄使江東最終踏上異國路,天揚也與苦苦相戀七年的周雷走入婚姻的殿堂。當(dāng)愛情來臨時,他們?nèi)σ愿,以為這就是生活的全部,可隨著時光的遠(yuǎn)去,天揚、江東、肖強等都沉靜下來,達(dá)成諒解,他們?nèi)舾赡曛蟮腻忮肆髀冻鰜淼那榫w是一種淡然,過往的青春成為生命里的一個段落。
《告別天堂》是笛安的處女作長篇小說,也是她的成名作,2004年這個故事完成創(chuàng)作之后,發(fā)表于殿堂級的文學(xué)雜志《收獲》之上,引起了巨大的反響,甚至有評論家指出,笛安的這部作品讓文壇開始重新審視“80后”的寫作,因此這部小說對于笛安本人,乃至整個文壇,都有著不容小覷的特別意義。小說從幾個少年的成長故事著手,書寫了青春獨有的無畏與殘酷,在兼具笛安精準(zhǔn)洗練筆法的同時,也飽含笛安濃烈的青春氣息,此次新版是最世文化推出的五周年紀(jì)念版,典藏升級,值得擁有。
笛安,上海最世文化發(fā)展有限公司人氣和實力并存的作家,《文藝風(fēng)賞》雜志主編,著名作家李銳和蔣韻之女,新生代暢銷新銳,她身上同時籠罩著市場和獎項的光環(huán),一方面她以令其他同齡作家難以望其項背的銷量,成功囊括了無數(shù)銷售排行榜和商業(yè)銷量榜單的顯赫位置,同時,她又獲得了包括蘇童、劉恒、安波舜等等前輩作家、評論家的由衷褒獎,她的小說屢次登上殿堂級的文學(xué)雜志《收獲》,成為全國媒體熱捧的寵兒。她當(dāng)之無愧是最被主流接受和推崇的80后作家,純文學(xué)的代表人物。
Chapter 01 回到最初的地方 007
Chapter 02 愛情萬歲 035
Chapter 03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069
Chapter 04 公元前我太小 105
Chapter 05 渡口旁找不到一朵相送的花 133
Chapter 06 火柴天堂 165
Chapter 07 記住我們以力不能承受的孤獨 207
Chapter 08 羅密歐就是梁山伯 祝英臺就是朱麗葉 251
Chapter 09 霸王別姬 293
尾聲 夏夜的微笑 319
我叫宋天楊,出生在1979 年5 月的一個傍晚。那是槐花盛開的季節(jié),一屋子的甜香。奶奶聽著我元氣十足的哭聲,愉快地想:女孩子屬羊,怕是不大好吧。
生產(chǎn)過程是順利的。那疼痛足夠讓我媽媽這個蒼白而敏感的女人記住生育的艱辛,又沒留下恐懼的印象。夕陽偏偏就在這個時候很安詳?shù)剡M來,我想那個場景沒準(zhǔn)兒就和《亂世佳人》里媚蘭生產(chǎn)的鏡頭差不多。婦產(chǎn)科主任──我的奶奶,在夕陽下瞇著眼睛看我像條紅色小昆蟲一樣蠕動,直到她聽見那個剛畢業(yè)沒多久的小護士的驚呼,還有手術(shù)器械慌亂地掉在盤里的聲音。血從我媽媽那個蒼白而敏感的女人的身體里噴涌而出,像日出一樣生機勃勃。這場景于是由《亂世佳人》變成了《急診室的故事》。于是,我媽媽死了。
后來父親就離開家,參加了援非醫(yī)療隊。經(jīng)年累月地游蕩在那塊遙遠(yuǎn)而又苦難的大陸上。什么病都看,甚至給女人接生,還給一個中非還是西非的很著名的游擊隊首領(lǐng)取出了肚子里的彈片。這些都是爺爺跟我說的。我從小跟爺爺奶奶一起住,爺爺每年會從新華書店抱回新版的非洲地圖,告訴我爸爸現(xiàn)在在哪個國家。都是些很有意思的地名:馬里、索馬里(我總是把它倆搞混)、剛果、布基納法索、坦桑尼亞……當(dāng)然還有剛果河、東非大裂谷、撒哈拉沙漠。奶奶有時候會在爺爺抱著我看地圖的時候嘆一口氣,“他這是怨我呢,怨我把我兒媳婦的命給弄丟了。”還好奶奶不是一個像祥林嫂一樣沒完沒了的女人,奶奶永遠(yuǎn)端莊而安靜,白發(fā)梳得整整齊齊,每到換季的時候都會買回來一塊新衣料。
我是在兒童醫(yī)院里長大的。我家的樓離住院部只有一墻之隔。我喜歡看人家曬中藥,藥草鋪在石板地上,散發(fā)著一種香味。我也喜歡病房里消毒水的氣味,很清澈很凜冽。于是我就站在住院部的大門口,面朝著曬中藥的空地,這樣我就可以聞到喜歡的兩種味兒了。直到爺爺從里面走出來,帶我回家。我們家的人都是醫(yī)生,爺爺、奶奶、爸爸──媽媽死的時候是醫(yī)學(xué)院的研究生,一個單調(diào)的家庭。所以我小時候最討厭人家問我:“天楊長大以后想干什么呀?也當(dāng)醫(yī)生吧!蔽覑汉莺莸卣f:“我才不!蔽业故菦]說錯,我沒當(dāng)醫(yī)生,我當(dāng)了護士。而且就在這間兒童醫(yī)院,成了爺爺?shù)耐隆,F(xiàn)實令人沮喪,不過我們都該知足。
沒錯,知足。這是我每天走在那條熟悉到爛熟的路上去上班時告訴自己的話。下三層樓梯,推開單元門,右轉(zhuǎn),再走四百米就到了。小時候我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地在這條四百米的路上想方設(shè)法地拖延時間,以便在進家前吃完手里的雪糕──那是被奶奶禁止的“臟東西”。初二時我在這條路上的一個相對僻靜的拐角里第一次接吻,現(xiàn)在我睡眼惺忪地走在這條路上,往事?lián)涿娑鴣。實在不是我濫情,而是我二十五年的生命里,有二十一年天天都要經(jīng)過它。要不是因為我在另一個地方念過大學(xué),恐怕這條路就會像我的一只胳膊或一條腿一樣理所當(dāng)然,這絕不是什么有趣的事──因為我很容易就會失去對另一種生活的想象力,甚至忘記了還有其他的生活。
我大學(xué)是在上海念的。那時我像所有十八歲的、虛榮且天真的女孩一樣愛上了那里的繁華。是醫(yī)學(xué)院,護理系。實習(xí)時第一次穿上護士服就引來一片驚呼,那是互聯(lián)網(wǎng)開始蓬勃的時候,因此我擁有了一個網(wǎng)名:“魔鬼身材的白衣天使”。要畢業(yè)了,天使也得蓬頭垢面地準(zhǔn)備絕無勝算的考研,一臉諂笑地準(zhǔn)備注定碰壁的求職,目光凄楚地準(zhǔn)備理所當(dāng)然的失戀。我很幸運地把這三種滋味──一一品嘗。身心疲憊的時候,奶奶打來電話說:“回家吧!庇谑俏抑溃思,沒有多少地方能心甘情愿地接納我──不管我自認(rèn)為自己有多了不起。
要知足。我告訴自己。白衣天使不是誰都能做的。在這個糟糕的城市里──空氣永遠(yuǎn)污濁,天空永遠(yuǎn)沉悶,冬季永遠(yuǎn)荒涼,春季永遠(yuǎn)漫天黃沙,一個生病的人在這樣一個地方遇上你,魔鬼身材的白衣天使,笑容燦爛(我是說如果我心情好的話),你極有可能成為他或她記憶中的奇跡──如果他或她心里還殘存一點夢想。所以,我對自己說,你過得不錯。想想人才交流中心的人山人海,想想因為自己和愛人都下崗了才來我們家做鐘點工的劉阿姨,尤其是,想想你每天面對的那些孩子。
終于說到我的工作了。我照料一些患白血病的孩子。一些浪漫或自以為浪漫的人會說:“見證那么多的生離死別──這工作有些類似神父、牧師什么的──不過好像不適合神經(jīng)纖細(xì)的人吧!蔽腋嬖V你,這揣測善意得有點偽善。我也曾經(jīng)這樣揣測過,第一天上班的時候,我對著鏡子左照右照,自認(rèn)為比《珍珠港》的女主角還要正點!皬默F(xiàn)在起!蔽覍ψ约赫f,“你就是命運送給那些受盡苦難的孩子的唯一的善意!钡液芸炀兔靼琢俗约旱某C情。當(dāng)你一天已經(jīng)工作了十五個小時,你聽見危重病房里爆發(fā)出一陣呼天搶地的號啕,憑你神經(jīng)再纖細(xì)也會重重地皺一下眉,心里想:“靠!暴ぉひ驗檫@意味著你的下班時間又有可能
推遲。沒錯,又一個還沒綻放就凋落的小家伙。可是你累了,你的身體和大腦都在卑微地要求一個熱水澡和一場睡眠。我們,這群被稱為“白衣天使”的人們,對生命的敏感和尊重──因為見得太多所以麻木──比一般人起碼要低上五個百分點。
病房里的空氣二十年來都是一樣的味道和質(zhì)感。剛才在二樓的時候我碰上早已退休的老院長。很多年前他是爺爺奶奶的大學(xué)同學(xué)。他驚喜地說:“哎呀,你已經(jīng)長成大姑娘了,你就在這兒上班?好好好。”我懷疑他是否真的知道我是誰──他三年前就患上了老年癡呆癥。果然他說:“你媽的身體現(xiàn)在還好吧?告訴她要鍛煉。”我笑容可掬地說我一定轉(zhuǎn)告,然后看見楊佩站在樓梯口沖我擠眉弄眼。
“你大小姐還真有愛心!彼钕矚g做的事就是取笑我,“跟那么個老糊涂聊得津津有味,夠閑的。我可快累死了。你知道嗎?昨天晚上那個皮皮發(fā)病危通知了,折騰了一夜。我骨頭架子都散了。”“病危?”我說,“昨天我看著還好好的。怎么樣了?”“沒死!彼鸦瘖y盒放進坤包里,“救過來了,人都醒了,不過我看他媽是快瘋了!彼呐奈业募绨,“寶貝兒我走了,回頭小鄭來了你讓她把堡獅龍的優(yōu)惠卡還我!
她走了以后的這間休息室還真是安靜。我從柜子里拿出我的白衣。它曾經(jīng)是雪白的,現(xiàn)在已經(jīng)變成了象牙白。不知不覺間,我穿了三年。我照例把該給的藥送到每一床。那些父母往往像孩子一樣沖我脆弱地一笑,倒是躺在床上的那些孩子,才七八歲甚至更小,眼神就已漠然到一種境界。我走到皮皮跟前,他在輸液,閉著眼睛。他媽媽,那個說是三十歲看上去足有五十歲的農(nóng)村女人拘謹(jǐn)?shù)馗掖蛘泻簦捌て!彼f,“叫阿姨呀。”“別!蔽掖驍嗔怂,“讓孩子睡吧!薄八凰。”她有些緊張地笑笑,“剛才他還說他不瞌睡呢!边@時候皮皮睜開了眼睛,他是個眉清目秀的小男孩。“阿姨好!彼f!捌てぁ!蔽腋┫律碜,“今天天氣特別好,阿姨幫你拉開窗簾吧!暴ぉの腋⒆觽冋f話的語氣一向被楊佩批判為“矯揉造作”。他輕輕地笑了笑,“不用,太陽晃眼呢!比缓笥珠]上了眼睛。
我走出去,現(xiàn)在我要到樓梯對面的另一間病房。皮皮他們那間是給十歲以下的孩子的,我現(xiàn)在要去的這間住著十歲到十四歲的孩子們。我比較喜歡來這一間,因為這兒住了兩個活寶:龍威和袁亮亮,都是十三歲,一對相見恨晚的難兄難弟。常常交流黃色笑話,也常常互相嘲諷對方做骨髓穿刺的時候表現(xiàn)得像個娘兒們。
“美女你好。”他們每天都這樣跟我打招呼。
“美女!饼埻钢冈亮,“他剛才居然說你長得像舒淇,
我十分氣憤,怎么能拿你跟拍三級片的相提并論呢。打他!”
“小點兒聲!蔽倚χ笆〉藐惔蠓蚵犚娏擞至R你們!
“已經(jīng)罵過了。”龍威說,“你來之前就罵了。也不知道今天怎么了,大清早的。”
“準(zhǔn)是昨天晚上跟他老婆不和諧!痹亮翂男Αj惔蠓蚓驮谶@時無聲無息地出現(xiàn)在病房門口,非常戲劇性!靶∷!彼f,“葉主任叫你。”
我出來的時候他跟我說:“我真不明白這兩個孩子,哪點兒像得癌癥的?”
“這有什么奇怪的。”我在心里說,日子再艱難,人也找得到快樂。這跟勇敢和樂觀什么的不搭界,這是本能。我倒是真希望他倆能在這兒住得久一點,這樣工作就沒那么辛苦──每一天都是千篇一律的,一樣的步驟、一樣的程序、一樣地從早忙到晚,說不定再過兩年,連說話用的詞都懶得換了。日子倒是好打發(fā),很快,已是晚上10 點。
這個星期是楊佩的夜班,不過她大小姐遲到是家常便飯。我先去看了看皮皮,他睡得很好,不止他,整整一病房的孩子都已經(jīng)睡著了,他們睡著的臉龐沒有白天那么早熟。我再轉(zhuǎn)到隔壁的加護病房,去給那個叫方圓的小姑娘量體溫。她是個敏感的孩子。當(dāng)然,這里的孩子都很敏感,但她更甚。漆黑的眼睛,懂事地看著你,才八歲就有了種嫵媚的表情。陳醫(yī)生斷定她最多還剩三個月,我信。她眼睛閉著,睫毛卻一扇一扇的。她媽媽,那個清秀瘦弱的小學(xué)老師站起來!澳!蔽艺f,“不累吧?”“不累!彼π。“要是累您就在這張床上躺會兒!蔽抑钢噶硗饽菑垥簳r沒病人的空床!拔抑!彼中πΑN译x開帶上門的時候她攤開膝蓋上的童話書,幾乎是小心翼翼地問她的女兒:“還聽嗎?”
現(xiàn)在我終于要去龍威和袁亮亮他們那兒了,這令人輕松愉快。果然,偌大一間病房,一些陪床的父母都在打盹兒了,就剩他倆還醒著。龍威居然把他的語文練習(xí)冊擺在膝頭,一本正經(jīng)地用功。“從良了?”我壓低了聲音逗他。他沒理我,倒是袁亮亮一如既往地接茬兒,“這叫故作‘與病魔斗爭’狀!薄啊峨蹰w序》!饼埻匝宰哉Z,“誰寫的?”“王勃。”我說!澳膫‘勃’?”他問。“勃起的勃。”袁亮亮說。
“睡吧。”我說,“別太累了!薄熬褪恰!痹亮两涌,“人都快死了還管什么《滕王閣序》!
“操,你他媽的給老子閉嘴。”龍威瞪著眼睛!靶↑c兒聲!蔽艺f,“趕緊睡。等會兒楊佩來了可就沒我這么客氣了。”“真是的。”龍威嬉皮笑臉,“要是每天都是你值夜班該多好!薄懊刻。”我把他的書放到床頭柜上,“那還不得折騰死了!薄罢f。”袁亮亮換了一個嚴(yán)肅的表情,“誰‘折騰’你了?是不是陳大夫?我早就看出來他對你圖謀不軌。”“你──”我本來想說“你去死吧” ──那是我的口頭禪,不過咽了回去。
楊佩的高跟鞋終于清脆而空曠地敲擊著走廊。我走出去,看見她神采飛揚地把外套扔到休息室的桌上,“你信嗎?”她說,“我從早上一直睡到剛才,真過癮。不過這樣一來就沒時間跟我們小杜瘋狂一把了!彼隽藗鬼臉,這時候有人按鈴!罢鏌!彼@樣說。
我呆呆地坐在桌前,覺得大腦已經(jīng)滿得沒有一絲縫隙。桌上那堆凌亂的郵件里有封航空信,不用說肯定是父親寫給我的,不過我現(xiàn)在懶得拆開。其實我對父親的印象實在說不上深刻。他一年只回來一兩次,皮膚曬得黑黑的,明亮的眼睛里全是異鄉(xiāng)人的神情。小時候他總是把我高高地舉起來,說:“讓爸爸看看天楊又變漂亮了沒有!钡鯚艟蛻以谖业念^頂上,我在他漆黑的瞳仁里看見了有點膽怯的自己。父親在非洲一待就是十年。我十二歲那年,他因為多年來在非洲的出色工作得到了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的一個什么獎學(xué)金赴法國深造,幾年后就留在那里,不過每年仍然會把至少三分之一的時間耗在非洲。這之間他結(jié)過婚,又離了,我有一個從未謀面,今年才五歲的小弟弟,不大會講中文的混血寶寶──就是這場婚姻的紀(jì)念。我把那封信放到包里,站起來。把白衣扔進柜子。腿腳酸疼,真恨不得把鞋脫下來丟進垃圾筒。走廊上的日光燈永遠(yuǎn)給我一種超現(xiàn)實的感覺。我喜歡這寂靜。慢慢地走,踩著自己的腳步聲。從童年起,夜晚醫(yī)院里安靜的走廊就讓我心生敬畏。不止走廊,醫(yī)院里的很多場所都讓人覺得不像是人間。比方說爺爺?shù)霓k公室,那是我小時候最喜歡去的地方之一。爺爺是放射科的主任,給人的身體內(nèi)部拍照片。他站在一個碩大無比的鏡頭后面,對病人說“不要動”或者“深呼吸”之類的話,只是從不說“笑一笑”。他把X光片抖一抖,夾到燈板上。X光片抖動的聲音很好聽,脆脆的,很凜冽,可是不猙獰!斑@是心臟!彼钢敢粓F白得發(fā)藍(lán)的東西,戳戳我的小胸口!笆撬{(lán)的?”我問!笆羌t的。”爺爺說。
我經(jīng)常在下班的路上胡思亂想,這是一天中最愜意的時刻。其妙處相當(dāng)于學(xué)生時代星期五的傍晚。感覺好日子剛剛開始,有大把的清閑可以揮霍。
我看見了周雷,那一瞬間就像夢一樣,但的確是他。盡管我還不清楚他怎么會突然出現(xiàn)在這兒。他站在走廊的盡頭,有點兒羞澀地沖我一笑。還是和上次見面時一樣:笨笨的登山鞋,碩大的雙肩包。
“嗨──”我將信將疑,“怎么是你?”
“我剛下火車!彼鸱撬鶈枺熬偷侥慵胰,可是沒人,所以我來這兒等你。”
“我爺爺奶奶到廈門旅游去了?墒悄恪趺凑f回來就回來了?也不打個電話。”
“太突然!彼πΓ拔冶焕习宄戳。也巧,身上的錢剛好夠買一張火車票!
“那你爸媽──”
“就是不想見我爸媽才直接來找你的。要是老頭子知道我又丟了工作,不揍我才怪。怎么樣?收留你虎落平陽的老同學(xué)兩天行嗎?你知道剛才我敲不開你家門的時候有多絕望呀……”
我終于有了真實感!梆I了吧?”我問他,“火車上的東西又貴,你肯定吃不飽!
“真了解我。”他做感動狀。
我不僅知道他沒吃飽,我還知道他不打電話的原因:躲不過是手機因為欠費被停了。認(rèn)識他二十年,這點默契總是有的。
走廊里空蕩蕩的夢幻感因著他的出現(xiàn)而蕩然無存。我回到了現(xiàn)實中,腿依然酸疼,但很高興,三年沒見這個家伙了。生活總算有一點點新意,暫時不用想明天還要上班這回事。
那時我還不知道,他的這次從天而降,給我的生活帶來的變化,用“翻天覆地”來形容,不算過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