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伯人與敘事藝術:一種陌生的熟悉感》是阿拉伯經典敘事作品的文學評論和研究文集,基利托從阿拉伯文學與西方文學的關系入手闡明阿拉伯敘事文學的當代意義,這是為了讓熟悉西方文學的當代讀者更好地進入阿拉伯文學。正如本書副標題所說,在西方文學的參照系中,阿拉伯文學對讀者來說從陌生變成了一種陌生的熟悉感。與一般的學院派的論文風格不同,本書充滿文學性,將奇聞軼事、文本分析、作者的個人經歷等融為一體,讀起來趣味橫生。書中涉及經典的阿拉伯語敘事作品,如《一千零一夜》《卡里來和笛木乃》《哈義本葉格贊》《瑪卡梅集》等,并將這些文本與《神曲》《堂吉訶德》《歐也妮葛朗臺》等西方文學經典對照,既提供了進入阿拉伯文學的門徑,也為看待西方文學提供了不一樣的視角。
翻譯就是征服。尼采如是說。
賈希茲在《動物書》中寫道:敵人就是全體讀者。
同樣地,一道指令下達給了宰邁赫舍里:書寫吧!
伊本·哈茲姆認為,詩歌是一種委婉的告白方式。詩歌能誘惑他人或者激發(fā)愛情。
為了得知我們所尋找的東西離我們很近,我們必須離開并返回。阿卜杜勒法塔赫·基利托
長久以來,阿拉伯人都頗為自得地自視為一個詩人的民族,甚至是唯一一個詩人的民族。詩歌是他們的豐功偉績,是他們的榮耀之名,是他們的秘密花園,也是他們的公共注冊簿,各種意義上。如今,當阿拉伯人聽到有人在誦讀穆太奈比或者麥阿里的詩句時,還是會一如既往地渾身顫抖……
然而,自伊歷之初起,人們就認定了阿拉伯詩歌不可譯。的確,任何詩歌都抵觸翻譯。但在阿拉伯人那里,這一問題產生于一種與其他文化角逐、明爭暗斗的氛圍之中。不論是希臘哲學的擁護者,還是波斯智慧的辯護者(波斯智慧主要圍繞著統(tǒng)治法則和禮儀規(guī)范)都對阿拉伯詩歌之美心悅誠服。但他們也知道,阿拉伯詩歌正是因為不可譯,才使得只有那些懂阿拉伯語的人才能從中受益。不過,他們又略顯狡詐且虛情假意地補充道,哲學論著和智慧之書倒是很適合被轉譯,以造福全人類。一邊是自我封閉和特殊主義;另一邊是向他者開放和普世主義……
此后,阿拉伯詩歌的地位幾乎沒有發(fā)生過改變。心懷不滿的歐洲人認為,敘事才是阿拉伯人的主要貢獻。塞萬提斯說《堂吉訶德》的作者其實是一位名為熙德·哈梅特·貝內赫里的阿拉伯歷史學家,難道這只是個巧合嗎?皮埃爾-丹尼爾·于埃在《論小說的起源》中推崇阿拉伯人,說他們深諳令人愉悅的說謊藝術。安托萬·加朗則注意到,《一千零一夜》讓大家看到了,阿拉伯人在這類文學創(chuàng)作上遠超其他民族,并且迄今為止,在這類文學創(chuàng)作中,沒有任何一門語言能夠像阿拉伯語一樣美妙。加朗意味深長地表示,散見于《一千零一夜》中的詩句并不適合翻譯,實際上,這些詩句在阿拉伯語里有其美妙之處,但這是法國人所無法領略的4。然而諷刺的是:阿拉伯人自詡詩歌大師,不承想卻成了世界上最好的敘事者!
但直到十九世紀中葉,阿拉伯人才猛地意識到這一點。他們發(fā)現《一千零一夜》出乎意料地大受歡迎,自加朗首譯起,它已被翻譯成了各門歐洲語言。
阿拉伯人致力于吸納長篇小說、短篇小說和戲劇的文學革新,這些在當時對他們來說還是很陌生的體裁。為了支持這項文學運動并使其合法化,阿拉伯人追隨著東方學家的步伐,重新思考自己的文學傳統(tǒng)。古代敘事文本經歷了再發(fā)掘、再闡釋和再提升,最終讓所有人都有所收獲。阿拉伯文學因異域的考驗而煥發(fā)新生,并從此與歐洲文學密不可分。
但兩者的親近必然建立在一種選擇性之上:人們一心想要找出與某部歐洲作品有些許關聯的阿拉伯敘事作品,并對此大肆夸耀。但如果某個文本沒有表現出這種關聯,它便會被忽視、被光榮地孤立:賈希茲的《吝人傳》便是如此,只因人們不能將其與莫里哀的《吝嗇鬼》或者巴爾扎克的《歐也妮·葛朗臺》聯系在一起,這部敘事藝術的巔峰之作便有了如此遭遇。反之,那些被認為或多或少地影響了歐洲文學的作品卻享有盛譽,被捧上了天。比如,和拉·封丹寓言聯系在一起的《卡里來和笛木乃》、與流浪漢小說有關的哈梅達尼和哈里里(Har?r?)的《瑪卡梅集》以及與《神曲》相關聯的麥阿里的《寬恕書簡》。再比如,伊本·圖斐利的《哈義·本·葉格贊》是《魯濱遜漂流記》的先聲,伊本·哈茲姆的《鴿子的項圈》是《論愛情》的前身。
我接下來的論述,自然會圍繞著這些作品展開。
阿卜杜勒法塔赫·基利托(Abdelfattah Kilito,1945 ),出生于摩洛哥的拉巴特,摩洛哥著名作家、學者、評論家,穆罕默德五世大學的文學教授。多重身份使得基利托的作品類型也非常多樣化,在散文、小說、論著、評論文章和文學訪談等之間自由轉換,形成了新穎獨特的寫作風格。他著述頗豐,在國內外獲得過多個文學獎項,包括摩洛哥圖書獎(1989年)、法蘭西學院獎(1996年)和蘇丹奧維斯批評與文學研究獎(2006年)、阿拉伯語言文學費薩爾國王獎(2023年)等。他曾在新索邦大學、哈佛大學、普林斯頓大學、芝加哥大學、牛津大學和法蘭西學院擔任客座教授和講師。張貝,南京大學外國語學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翻譯理論與實踐,譯有《與笛卡爾一起超越欲望》。侯禮穎,南京大學外國語學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法國當代文學與文論。
目 錄
預言模式 / 001
如何閱讀《卡里來和笛木乃》? / 027
向君主進諫 / 045
綠色天堂 / 075
闖入者的典范:
《哈義·本·葉格贊》 / 085
敵人的眼睛 / 113
穆阿臺米德的達赫爾 / 127
精靈之歌 / 139
吝嗇鬼肖像 / 147
每年撒一次謊 / 173
《一千零一夜》,一本無趣的書? / 181
新的但丁 / 197
佩雷克和哈里里 / 205
阿威羅伊的二十四小時 / 219
譯后記 / 2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