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新井一二三的一個人的東京漫步地圖。也許,你已經(jīng)來過東京一次,跟著旅行團走了臺場、淺草、迪士尼樂園;也許,你已經(jīng)來過東京很多次,自己逛銀座、六本木、神田神保町;也許,你還沒來過東京……無論如何,你不可能知道東京的全貌;因為這座城市實在很大。在新井的地圖上,有條橙色的橫線,乃JR中央線鐵軌。中央線的起點是東京,以橫倒的S字形穿越市區(qū),由新宿一直往西到高尾。保留著波西米亞文化氣息的中央線,從江戶時代開始就吸引了各時代的文化人。川端康成在古老的東京STATION HOTEL寫下《女身》,搖滾人的燒鳥店戎是東京男人最愛的安息所,御茶之水車站的樂器街與神保町舊書店街,荻洼站北口的公共浴池湯托邦,新宿東口中村屋的文化沙龍,日本漫畫家最集中的吉祥寺……歡迎你來中央線文化圈!
序
我為你畫的東京地圖
有一本書,我想為你寫,是關(guān)于東京的。
也許,你已經(jīng)來過東京一次。跟著旅行團走了臺場、淺草、迪士尼樂園。
也許,你已經(jīng)來過東京很多次。自己逛了銀座、六本木、神田神保町。
也許,你還沒有來過東京。
無論如何,你不可能知道東京的全貌;因為這座城市實在很大。
即使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親身經(jīng)驗過的東京大概也只有幾分之一而已。除了家住的地方,學(xué)校、公司的所在地,幾個大家常去的鬧區(qū),如新宿、澀谷、原宿以外,對這一大塊土地,恐怕相當(dāng)陌生。
比如說,我,一個生于斯長于斯的東京人,前后做了三十年的東京市民?墒牵B第一次來觀光的外國游客都去的地方,像臺場、迪士尼樂園,我卻一次也沒去過。
你的興趣很偏激吧?我聽到了你說。
確實有所偏激。
不過,你問問常去臺場、迪士尼樂園的東京青年到過神田神保町沒有。我估計,人家十之八九會瞪著眼睛反問道:請問,那是什么地方?
迷宮都市
建筑史家陣內(nèi)秀信說,東京是迷宮。我覺得這比喻蠻恰當(dāng)。
東京的馬路,沒有一條是直線走的,反而像蜘蛛網(wǎng)那樣,蜿蜒卻互相連接,讓人容易失去方向感。
例如,離御茶之水車站不遠,被老一輩文人喜愛的山之上飯店后面,有地下葡萄酒吧門口的地方,隔著坡道是錦華公園,從中間走下來,應(yīng)該到駿河臺下十字路口,往右拐就是神田神保町書店街了?墒,我每次在那里,都忽然迷起路來,神秘地忘記何從何去,不敢相信自己至少來過一百次。原因很簡單: 斜坡上去,轉(zhuǎn)進另一條斜坡走下來,再拐彎到斜行路,簡直像蒙眼轉(zhuǎn)了幾次身子一樣,正常人也不可能保持方向感的。
好不容易走到了駿河臺下,沿著靖國通,往西走一段應(yīng)是書店街,往東走則該有滑雪板店街。然而,站在十字路口,兩邊都望不到的,因為這條馬路的形狀好比是從洞穴里蜿蜒出來的長蟲一樣……
不管是長期居民、新來者還是外地人,隨便上街走東京小路,很容易迷失的。連出租車司機都會。尤其在住宅區(qū)單行道特別多,拐來拐去,每次回到同一個地點,總出不去迷宮是多么恐怖的經(jīng)驗!
黑箱般的地鐵網(wǎng)
巨大迷宮的居民一輩子不知東南西北。從城中一個地方,移動到另一個地方,大腦也不一定認識到相對方向。
在一個地方下樓梯搭地鐵,到另一個地方下車出來,中間都在地下隧道里,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往東,往南,往西,還是往北走了。
東京地鐵網(wǎng)越來越發(fā)達,越復(fù)雜,越混亂。有些車站作幾條線的交叉點,本來是為了乘客換車方便;然而,實際上,月臺和月臺之間往往非常遠,走了十分鐘都到不了。這么一來,令人懷疑是否坐車過去快些,但該坐什么車去呢?我現(xiàn)在究竟在哪里?
這樣的地鐵簡直跟黑箱一般: 人們只知道起點和終點,猶如化學(xué)實驗的起因和后果,關(guān)于過程卻完全是?。
到了目的地站后,看著門牌找地方幾乎不可能。這里沒有街號那樣簡單易懂的地址,而永遠是區(qū)町丁目番地號。如果光憑地址看地圖,找到了要去的地方,你保證會贏得本地人的贊揚。
所以,在東京,不僅是出租車司機,連郵差都常常迷路。怪不得,衛(wèi)星全球定位系統(tǒng)一上市就普及得異?臁
個人化地圖
巨大迷宮的居民,在腦海里,都有張個人化的地圖。
比如說,住在目黑、在澀谷上班、晚上約朋友去六本木玩、周末回世田谷父母家去的女職員。她腦海中的東京地圖,大概只包含市區(qū)西南部的一塊而已,大約才三十平方公里。對她來說,東京北部的板橋區(qū)、足立區(qū)等,幾乎不存在一般,簡直跟北海道、沖繩一樣遙遠,一輩子沒有機會去都說不定。
總面積達二千二百平方公里的大都會,實際上是無數(shù)張個人地圖拼接、重疊而成的。
所以,你來東京,即使是四天三夜,也最好有一張地圖。
很多朋友從外地、外國來這里。我總覺得,只要自己有足夠的時間和資源,很想帶他們在我的個人地圖上走走。可是,我現(xiàn)在明白,時間和資源永遠不夠,乃宇宙定理。于是想到寫這一本書,給你當(dāng)參考。
隨身攜帶兩種地圖
大迷宮的居民認識方向,不可能憑蜘蛛網(wǎng)般的馬路。反正,市區(qū)公路常常堵塞,自己開車或叫出租車總不如搭電車、地鐵方便。于是在東京,最常見的公共地圖為兩種鐵路圖。
第一種是地鐵路線圖,所包含的范圍基本上跟市區(qū)界限(東京二十三區(qū))一致;用十三種顏色標(biāo)志著十三條地鐵的路線。丸之內(nèi)線涂成紅色,東西線涂成粉藍色,銀座線涂成黃色,日比谷線則涂成灰色……這些顏色長期固定,對東京居民來說特別熟悉。
這張地圖看起來很像電路,乃人們在大都會這個精密機器內(nèi)部移動的時候,必須理解的一套密碼。除非你經(jīng)訓(xùn)練后,能夠在腦袋里自動連接特定的顏色和相應(yīng)的路線,否則看著圖也很難迅速找到要去的地方,因為車站特別多。
第二種則是地面上設(shè)的JR各線以及各家私鐵的路線圖。東京人認識方向時用的就是這一種。畢竟,在看不到天空的地下隧道里,不可能知道東南西北,除非你母親是鼴鼠。天上有了太陽,能看到外景,就好說話多了。
你在東京單獨上街,最好隨身帶有這兩張交通圖。
小狗型都市
現(xiàn)在,概說一下東京地理。
東京是一千二百萬人生活的大都會。跟其他國家的首都比起來看,比北京、紐約、倫敦都多出六成以上。
總面積達二千二百平方公里;東西大約有九十公里長,南北則有二十五公里寬。本地小朋友學(xué)故鄉(xiāng)地理時,老師告訴他們說,東京的地形是頭在西邊,尾巴在東邊的小狗型。
市區(qū)占小狗的下半身,以皇居(原江戶城堡)為中心,一共分為二十三個區(qū)(千代田區(qū)、中央?yún)^(qū)、港區(qū)、澀谷區(qū)、新宿區(qū)……),大約八百萬人居住。小狗軀干部則為郊區(qū),分成二十六個市,人口日益增加中。它頭部主要是山林;這兒和南方海面上還分布著屬于東京都的五個町和八個村。
不同特色,不同文化
前邊提到的第二種交通圖,除了區(qū)部以外,還包括西郊市部(用舊地名,亦稱為多摩地區(qū)),以及東鄰千葉縣、北鄰埼玉縣、西南鄰神奈川縣。
日本首都圈,往往簡稱為一都三縣,指的就是東京都以及三個鄰近縣,總?cè)丝谶_三千萬?吹诙N交通圖,就容易理解: 從整個首都圈,人們每天搭各條鐵路往中心區(qū)全國政治經(jīng)濟的心臟部上班、上學(xué)。他們白天的活動主要靠第一種交通圖上的地鐵網(wǎng)。到了晚上,大家又坐四通八達的鐵路回周邊地區(qū)去。
雖說一樣是首都圈,但每條鐵路沿線都有不同的居民文化;除了各地獨特的歷史外,另一個原因是各私鐵公司開發(fā)了沿線的郊外住宅區(qū),公司老板當(dāng)初的想法至今反映在各住宅區(qū)的風(fēng)格上。
比如說,由澀谷向西南通往橫濱的東急東橫線、田園都市線沿線,充滿著明朗、洋氣的中產(chǎn)階級氣氛;因為橫濱是早年的開放港口,好比是日本的上海,外國事物進來得比東京早。至今東急沿線保持著摩登的印象,常作流行連續(xù)劇的背景。
再北邊一點,由新宿通往箱根溫泉區(qū)的小田急線,則有高尚華麗的教育氣氛,因為沿線有成城學(xué)園等標(biāo)榜自由主義的私立學(xué)校。同樣由新宿往西的京王線,雖然也有教育氣氛,但是比較而言剛健質(zhì)樸。
西武新宿、池袋兩條線的形象則低調(diào)得多。除了西武獅子隊棒球場和游樂園以外,沿線沒什么特點,主要為學(xué)生、單身上班族提供廉價住宿。
至于由池袋往西北的東武東上線,以及由淺草往日光的東武伊勢崎線,在其他地區(qū)的東京人看來,是農(nóng)村人來首都時利用的鐵路。沿線風(fēng)氣保守加上土氣,地價、房價也相當(dāng)便宜。最近,一部分東武列車開始經(jīng)過地鐵網(wǎng)絡(luò)開進東急線軌道上去,由于雙方的沿線文化非常不同,兩邊居民都感到非常別扭。
這里提到的東急、小田急、京王、西武、東武各公司,除了辦鐵路、開發(fā)住宅區(qū)以外,也都經(jīng)營百貨公司和超市。沿線居民每天在站前超市買東西,周末坐電車到總站逛大樓內(nèi)的百貨公司。
各沿線居民平常利用的商店不同,結(jié)果打扮出來的風(fēng)格也不一樣,因而進一步加強了各線生活文化之間的區(qū)別。
日本第二城市大阪也有同樣的情況。阪神、阪急、近鐵、南海等各私鐵沿線地區(qū)的氣氛都非常不一樣,各有各的特色。
生于中央線,長于中央線
我的個人地圖上,有橙色的橫線條,乃JR中央線軌道。我的東京是沿著這條鐵路細長分布的。
00中央線的起點是東京站,以橫倒的S字形穿過市區(qū)后,由新宿一直往西到高尾,乃總共有三十二個站的通勤路線。全長達五十三點一公里,其中二十四公里(中野立川)是用尺畫的一條直線;在全日本是僅次于北海道室蘭本線,第二長的直線鐵路。
日本有首兒童歌曲叫《鐵路永遠延續(xù)》。中央線的軌道也并不是到了高尾就結(jié)束的,反而是經(jīng)過甲府、松元等地,一直延續(xù)到名古屋去。不過,東京人所謂的中央線,只包含橙色快速疾馳的五十三點一公里而已;至于長途列車走的部分,則稱為中央本線。
JR是以前的日本國有鐵道(JNR),一九八七年私營化以后才叫作JR。不過,中央線最初也是私鐵公司甲武鐵道一八八九年在新宿立川間設(shè)的路線,直到一九○六年才被國有化的。
也許跟早期歷史有關(guān),中央線至今有與眾不同的風(fēng)格。比如說,出版、影視界很多公司、工作室都選擇設(shè)在這里。江戶時代的官方學(xué)問中心地(御茶之水),明治以后繼續(xù)吸引了各時代的文化人,二十世紀(jì)后半曾作對抗文化的首都,至今保留著波希米亞文化氣息。
我偶然在沿線出生長大,直到今天還住在沿線。每次搭橙色列車往中心區(qū),都從車窗看到三十年前畢業(yè)的小學(xué)。老公從大阪來了東京,做了沿線居民以后,沿著鐵路搬來搬去,二十多年沒有離開過這條線。
中央線只不過是全東京的幾分之一,我都不敢說有代表性。然而,誰也不能否定中央沿線是個挺有個性的小區(qū),長期居民形成了一種文化族群。
我想在這本書里給你介紹的,就是中央沿線的歷史、文化、生活。
很對不起,時間和資源不允許我?guī)е懵。不過,看了這本書,只要買一張車票,你就應(yīng)該能夠發(fā)現(xiàn)你自己的中央線,個人化的東京。
好吧,我們現(xiàn)在就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