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地被的故事

對每一個熱愛自然的人而言，蘑菇都是個神奇的存在，它們絢麗多姿，形態(tài)各異，大小不一，有著復雜的生命歷史和生長習性。這些潛藏生命深處的秘密和故事，扣人心弦、耐人尋味。因為在這一隱蔽世界里，不僅暗含著錯綜復雜的關系、潛藏著強大的化學反應、孕育著拓展心靈的潛力，而且它們也與宗教和魔法有著深層的聯(lián)系。在實際生活中，人們最關心的是蘑菇的可食性、毒性和增進健康等方面的問題。因為在這些方面，蘑菇與我們的

生活息息相關。當你把蘑菇的范圍擴展，將之輻射到屬菌物界的所有種類時，你就會發(fā)現(xiàn)，我們每天都會被這些菌類影響，它們時而有益，時而無害，時而又有害。我們早餐吃的酵母發(fā)酵的百吉面包圈，午餐吃的發(fā)酵的藍霉奶酪或布里奶酪，治療感染時服用的抗生素或抗真菌藥物，或放松自己時喝的一杯葡萄酒或啤酒，在這些場景里，菌類無處不在，但我們卻視之不見，因此它們也未受到正確對待。人們對于菌類及蘑菇（在菌類王國中，蘑菇是

一種微小但可見的存在物）既熱愛、敬仰，又畏懼、痛斥，但是更多的是，我們在忙碌的生活中往往會無視它的存在。我們與菌類世界已經(jīng)存在巨大鴻溝，對之既缺乏認知，也毫無意識去了解它。我們看不到擺在我們前面的是什么，對于看到的也知之甚少。

例如，當我們走在鋪滿針葉的森林小道上，腳下每一步都踩著綿延幾英里的真菌菌絲，有誰知道是這些細微的菌絲構成了各類蘑菇的營養(yǎng)體？這些菌絲共同組成了一個龐大到難以想象的菌絲網(wǎng)絡，它就生長在地表之下，并與絕大多數(shù)綠色植物的根部相連。這個由真菌菌絲體和植物根系相互連接的網(wǎng)絡在整個森林生態(tài)系統(tǒng)中傳遞養(yǎng)分、水分和化學信息。《菌絲體的奔跑》（MyceliumRunning）一書的作者保羅·史塔曼茲（Paul Stamets）將這個系統(tǒng)稱為地球的天然互聯(lián)網(wǎng)1

我們對真菌知之甚少，但在我們共同的知識領域里，卻有越來越多關于蘑菇的精彩故事，它們在我們生活的世界里扮演的角色也越來越多。我對蘑菇世界的熱愛已經(jīng)持續(xù)將近40 年，我想要分享一些扣人心弦的故事，希望能夠幫助每一位讀者從恐菌人變成喜菌人。在實現(xiàn)這一愿望之前，我們首先要更好地理解和欣賞我們周圍的蘑菇。要想更好地走向蘑菇的世界，就需要充分意識到真菌已遍布我們的生活，我們與真菌世界密不可分。

1957 年，國際銀行家、著名非專業(yè)真菌學家戈登·沃森（R.Gordon Wasson） 創(chuàng)造了 喜菌人（mycophilic） 和 恐菌人（mycophobic）這兩個詞，用來描述不同民族在對待野生菌的態(tài)度、信仰和使用方面的差異。1927 年，沃森第一次意識到這些差異，當時他正和他的新婚妻子瓦倫蒂娜·帕夫洛夫娜（ValentinaPavlovna）（出生在俄羅斯的兒科醫(yī)生）在卡茨基爾度蜜月。多年之后，這位著名的民族真菌學家總會想起這段最初的經(jīng)歷，正是這段經(jīng)歷把他從恐菌路上拉到了喜菌路上。

那時我們結婚還不到一年，正在卡茨基爾的大印第安享受我們第一個假期。第一天，太陽西沉后，我們出去散步，左邊是森林，右邊是一塊空地。盡管我們已經(jīng)相識多年，但從未一起討論過蘑菇。突然間，她從我身邊飛奔而去，欣喜若狂地跑向了林間空地，她發(fā)現(xiàn)那里長滿了各種各樣的蘑菇。自從離開俄羅斯之后，她再也沒有見過如此景象。我叫她小心些，讓她快回來，不要觸碰那些蘑菇。那些是毒蘑菇，會毒傷人的，很臭很惡心的。她卻只是笑得更歡：我可以聽到她的聲音了。她崇拜地跪了下來，用俄語親昵地跟它們說話。2

對像瓦倫蒂娜這樣的喜菌人來說，每一種蘑菇都有自己的個性和精神，至于它們是否可以食用，是否有劇毒，似乎沒什么區(qū)別。她熟悉并喜愛每一種蘑菇及這些蘑菇背后的故事。但沃森拒絕去觸碰它們。他從小就被教育要遠離和懷疑所有的蘑菇。我是盎格魯撒克遜人，對蘑菇一無所知。出于遺傳的原因，我本能地一概避開它們；我排斥那些令人厭惡的真菌滋生物，那些寄生和腐爛的東西。在我結婚之前，我從未抬眼看過蘑菇一次，更不用說以欣賞的眼光去看蘑菇。3 沃森夫婦對待蘑菇的截然相反的文化觀念和知識來源，令他們自己很是震驚。在接下來的數(shù)年里，他們利用業(yè)余時間，探索了世界各地不同文化中那些關于蘑菇的方方面面。他們對喜愛蘑菇和畏懼蘑菇的文化進行分辨、標識，并仔細地研究了在喜菌文化里，人們對蘑菇的態(tài)度、信仰和實踐是如何融入人們的生活之中。他們的研究橫跨歐亞，最終直至墨西哥和中美洲。在那里，他們追溯了人們在儀式中使用令人產(chǎn)生幻覺的蘑菇報告，從而發(fā)現(xiàn)了致幻蘑菇的儀式性用途�！渡�活》雜志1957 年發(fā)表的一篇著名文章中，描述了沃森在一個儀式中試吃神奇蘑菇的經(jīng)歷�！秾ふ疑衿婺⒐健罚�Seeking the Magic Mushrooms）一書首次向西方世界介紹了致幻蘑菇。最終，沃森夫婦創(chuàng)造了喜菌癥和恐菌癥兩個詞來描述有關蘑菇的文化裂痕。他們的工作成果對當今蘑菇文化研究仍有著深遠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