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三種火

這棵樹的殘骸躺在墨西哥谷的迪賽西爾托德洛利昂國家公園里。樹干上有一道深深的裂縫，這是曾經(jīng)被閃電擊中而形成的。樹干的表面很厚實，閃電引發(fā)的大火在上面留下了又黑又深的烙印。后來，這棵樹死了。據(jù)信死于山谷里有毒的大氣中所含的臭氧和其他有毒氣體。然后這棵樹倒下了，樹上的疤痕成為了歷史的見證。樹干上遍布深溝縫隙、粗糙的燒傷痕跡，而整段樹干的病態(tài)形象宛如神諭。

對于這段倒下的樹干所帶來的啟示，看法因人而異。但對任何對火感興趣的人來說，這幅畫面就是一部直白的地球生物燃燒史。這個故事的有益啟示就是： 它揭示了三個要素就像水文研究都會涉及水循環(huán)一樣，任何有關燃燒的研究也都會涉及火三角（燃燒三要素）。其中一個要素跟自然界相關，另一個要素與改造自然界的人有關，最后一個要素則涉及創(chuàng)造新火的普羅米修斯式人類。

古生代早期，第一個階段便開始了。那時，由熱量、燃料和氧氣融合而成的第一個火三角使得燃燒可以在細胞外發(fā)生。隨著植物在陸地上生長蔓延，另一種三角關系也形成了，即地形、天氣和碳氫化合物燃料。這個三角關系掌控著燃燒帶隨地形移動的情況。在 4.2 億多年前，閃電是最主要的火源。

閃電把各種植物炸得粉碎，其中一部分碎片就被點燃生成火焰。圖片所示被閃電炸裂的洛利昂國家公園中的針葉樹正屬于這種情況。

之后，在過去的 200 萬年里，人類掌握了保存火種的方法，并最終學會了如何生火。在第一種火三角關系中，生物圈包含兩大燃燒要素燃料和氧氣，但火的產(chǎn)生還受制于一個物理過程，即點火�，F(xiàn)在，生物界已經(jīng)包含這三大要素，并減輕了對閃電這一著火源的依賴。不止一個物種開始不再把閃電視作唯一的火源，但僅有人類成功了。人類享受著對火的專屬控制權，當然不愿意讓其他物種也擁有這一特權。

人類成為了火生態(tài)系統(tǒng)中的關鍵物種。人們在火自然產(chǎn)生的地方采集火種，并把火帶到它從未出現(xiàn)過的地方�；鹚�到之處，自然變遷的模式都發(fā)生了改變。無論是將火置于狹小的灶臺和爐膛里，還是在空曠的陸地上，通過生火人類重塑了廣闊的地貌，并將其他地方改造得適宜人類居住。洛利昂國家公園的樹干周圍的炭化現(xiàn)象很可能就是這種燃燒的結果。而這種人為之火就是火三角關系歷史上的第二階段。
最后一個階段年代較近，大約是距今不超過兩百年的工業(yè)火的時代，簡單地說就是生物質燃料和化石燃料的時代。這是一種人為的燃燒： 它發(fā)生在特殊的腔膛中，也不受季節(jié)和地點的制衡�；鹁哂泄爬系霓D化力量，使現(xiàn)代技術跨進了管道和電線的時代。人們?nèi)紵�誕生自過去的地質時代的燃料，并將燃燒的廢氣排放到未來的地質時代。而當前則存在過多的有害排放物和溫室氣體。墨西哥谷的空氣污染聞名于世，工業(yè)燃燒的產(chǎn)物很可能正是這里針葉樹死亡的原因。確實，由于過量的臭氧和沉積的酸性物質的影響，它周圍的樹林也顯得十分虛弱。

洛利昂國家公園中的針葉樹只不過是地球上火的歷史中的一個小插曲。直到最近，人們也不覺得這個傳奇故事有什么奇怪或不合適的地方。人們對火并不陌生：生物圈依賴于火的燃燒，并與明火共同進化。真正的野火可以在遠離人類的地方迅猛燃燒。不管它在普羅大眾的眼里是多么絢麗，它都有著自己獨特的邏輯和行為規(guī)范。因此，人類使用火的方式也沒有什么特別之處：自人類起源以來，火就一直只被人類所擁有，這是一個顯著的特征。這個特征界定了人類在生態(tài)系統(tǒng)中的位置，并且在多地存在已久，以至于生態(tài)系統(tǒng)已經(jīng)適應的普遍的火情發(fā)生規(guī)律也受人類的掌控。這里所說的火，同樣也有著自身的運行方略和規(guī)范。除了人類，其他物種都不懂如何與火打交道。

然而，工業(yè)燃燒與其他兩種火不同，它完全取決于人類。人類的作用如此強大，使得評論員們提出： 化石燃料燃燒的時代構成了一個獨特的地質時代，即人類世。對于這個時代來說，火不僅僅是衡量全球變化的一個指標，更是全球變化的主要驅動力。這種說法特別吸引人的地方在于，這三種火并不是簡單

地順次演變，而是相互競爭的。它們可以在同一時間、同一地點交會，也可以在同一株植物上留下各自的印記。

北歐傳說把世界描繪成一棵巨樹世界樹。世界樹下，命運三女神紡織、編織、剪裁構成生命織錦的絲線。洛利昂國家公園的針葉樹或許可以被視作火之世界樹的象征，在它的底部，燃料、火花和氧氣交織在一起，讓地球不斷演變，生生不息�；鹗巧�命的創(chuàng)造者，沒有火，一切都將變得死寂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