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爐》故事發(fā)生在陜西一個叫“古爐”的村子里,這是一個偏遠、封閉、保持著傳統(tǒng)風(fēng)韻的地方,但是這份寧靜卻從1965年冬天開始動蕩了。古爐村里的幾乎所有人,在各種因素的催化下,被迫卷入一場聲勢浩大的運動之中。時間一直發(fā)展到1967年春天,一個山水清明的寧靜村落,在“政治”虛幻又具體的利益中,演變成一個充滿了猜忌、對抗、大打出手的人文精神的廢墟。作者用真實的生活細節(jié)和渾然一體的陜西風(fēng)情,把當(dāng)時中國基層“文革”的歷史軌跡展示在我們面前,是作家對那個時代中國農(nóng)村的生動寫照。
上個世紀(jì)六十年代的中后期,那時中國正發(fā)生著史無前例的文化大革命。經(jīng)歷過&文革&的人,不管在其中迫害過人或被人迫害過,只要人還活著,他必會有記憶。《古爐》講述了一個燒制瓷器的名叫古爐的村子里發(fā)生的文革故事:這個村子非常偏僻,村人擅長技工然而極度貧窮。在&文化大革命&中,他們使強用狠,爭吵不休。作家細膩地描寫了一個名叫狗尿苔的少年主人公,他從小被抱養(yǎng),生活在古爐村,因人境逼仄,只得與動物、植物交流……
賈平凹,一九五二年古歷二月二十一日出生于陜西南部的丹鳳縣棣花村。父親是鄉(xiāng)村教師,母親是農(nóng)民。文化大革命中,家庭遭受毀滅性摧殘,淪為“可教子女”。一九七二年以偶然的機遇,進入西北大學(xué)學(xué)習(xí)漢語言文學(xué)。此后,一直生活在西安,從事文學(xué)編輯兼寫作。 出版的主要作品:《浮躁》《廢都》《白夜》《土門》《高老莊》《懷念狼》《秦腔》《高興》等。以英、法、德、俄、日、韓、越等文字翻譯出版了二十余種版本。曾獲全國文學(xué)獎多次,及美國美孚飛馬文學(xué)獎,法國費米那文學(xué)獎和法蘭西文學(xué)藝術(shù)榮譽獎。2008年,《秦腔》獲得第七屆茅盾文學(xué)獎。
冬部
春部
夏部
秋部
冬部
春部
后記
這一天,刮起了風(fēng),刮風(fēng)的時候云總是輕狂,跟著風(fēng)一會兒跑到這里,一會兒跑到那里,只有樹揮動著手足在喊雞:快進窩去!雞就從院門檻上翻過來進了窩。樹又在喊:收衣服呀,還不收衣服?婆也把晾在院里繩子上的衣服一邊收著,一邊催督狗尿苔去壓自家的麥草集子。
狗尿苔家的麥草集子堆在村南口的塄畔上,風(fēng)把集子頂都揭了,狗尿苔忙亂了一陣,用繩子在集子上拉了幾道,每個繩頭上都拴了大石頭。風(fēng)還在刮著,塄畔下的那片河灘地里土氣濛濛,罩得河邊的公路也不清亮,隱隱約約看見那里停了一輛卡車,有人在走動著,似乎又在吵。吵聲很大,但吵的什么,風(fēng)只把它吹得一團糟,嗡嗡不清。
田芽的頭發(fā)被風(fēng)吹成了亂草,袖著手也往公路上看,馬勺提著一籠子灶灰往自留地去,風(fēng)也就在籠子里掏灶灰,他蹴下來用身子擋風(fēng),擋不住,半籠子灶灰沒了,田芽就笑起來,說:啥時候不能去地里撒灶灰,選這日子!馬勺說:誰想到風(fēng)這大!是不是霸槽又和人吵上了?田芽說:恐怕和外地人吵哩。馬勺說:讓外地人收拾他狗日的!田芽說:你咋說這話?馬勺說:今早我見了他,好心地問候他哩,我說霸槽你吃啦,他說沒吃哩,你給我吃呀?!狗日的嘴里有炸藥。我說霸槽你咋這噌的?他說我還想罵他媽個×哩!我說你又罵誰呀?他說我正想哩。田芽你聽,哪有這種人?我說總不會要罵我吧?他說溜勾子的我懶得罵。田芽田芽,你說這不是個瘋狗么?田芽說:那你溜勾子啦?馬勺說:我溜誰啦?田芽說:你溜支書么。馬勺說:哎田芽,支書就是咱古爐村的黨,你不跟黨走?田芽說:我不當(dāng)會計么。馬勺說:你當(dāng)么,誰都可以當(dāng)么,誰只要會打算盤就來當(dāng)么!田芽見馬勺急了,就不愿和馬勺說了,說:狗尿苔,來,狗尿苔!他們在風(fēng)里說話,狗尿苔并沒有過去插嘴,田芽這陣叫他,他讓田芽的話叫風(fēng)也吹沒了,只是從那個漫坡下了塄畔。田芽說:叫你哩聽不見?你往哪兒去?狗尿苔說:我到小木屋去。田芽說:幫霸槽吵架呀?狗尿苔說:我看熱鬧去。
狗尿苔跑過河灘地的土路到了小木屋那兒,霸槽是在和一個卡車司機吵架哩。他們吵得很厲害,捶胸頓足,唾沫星子飛濺。狗尿苔當(dāng)然要向著霸槽的,如果他們打起來了,他就要上去拉架,先把司機抱住,讓霸槽趁機去打。但他們始終還沒有打起來,狗尿苔就一直拿眼睛盯著,當(dāng)司機剛剛往霸槽跟前挪了一步,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抓了一把土就朝司機臉上扔,可土扔出去風(fēng)又吹過來,沒能扔到臉上。司機說:你叫人來啊,你把你們村的人都叫來?!霸槽恨了狗尿苔,說:你干啥?狗尿苔說:我?guī)湍恪?br /> 霸槽說:我讓你幫?!扇遠!杏開在叫他,怎么杏開也在這里?杏開是坐在小木屋的門檻上給他招手,狗尿苔走過來,看見了門口還躺著杏開家的母豬。他說:你家的豬身上沒紅絨么。拿手去提豬尾巴,母豬沒有動。杏開說:它死了。狗尿苔這才看到母豬的身上有一攤血,忙說:咋死的?腦子里就嗡地響了一下。
自從公路從洛鎮(zhèn)直接通過來后,古爐村人很不習(xí)慣公路上汽車的速度,常常是汽車還離自己很遠,就橫穿路口,沒想還沒橫穿過去,汽車便碾上了。不到一年,牛鈴的叔被碾死了,守?zé)舻谋炯抑蹲颖荒胨懒耍蟮南眿D被碾了沒有死,一條腿沒了。災(zāi)難又輪到了杏開家的母豬,可杏開家的母豬怎么就來到了公路上呢?杏開在告訴著他,她是拉了母豬從下河灣的配種站回來,卡車就把母豬碾著了。狗尿苔拿眼看杏開,杏開也看了他一下,眼睛就避開了,避開了又看了他一下,發(fā)現(xiàn)狗尿苔還在看著她,她說:你死眼著干啥?狗尿苔說:是不是你又來小木屋了?杏開說:來不來咋啦?狗尿苔說:是不是你們只圖在屋里哩,讓母豬在公路上亂跑哩?杏開說:審我呀?狗尿苔說:你回答我的話!杏開說:憑啥?狗尿苔說:我是你叔哩!杏開說:哈巴狗站到糞堆上了,你算啥叔?哪兒好玩到哪兒玩去!不招理了狗尿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