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見中國海軍

亞丁灣，被國際海事局列為全球最危險海域，它是我回國途中最兇險的一段，早在4個多月前還在希臘時，我就開始籌備。現在，這一天終于來了。

穿越亞丁灣風向是一大難點。

這個季節(jié)亞丁灣刮東北信風，正好與我們的航向相逆。從風向地圖上看，26日風量達到最大，27日開始逐步減弱，30日基本上就處于無風狀態(tài)了，所以27日—30日這幾天是我們穿越亞丁灣的關鍵時機。亞丁灣全長超過500海里，為了方便航行，被我自西向東劃定出ABCDE五個節(jié)點。最西邊的A點是中國海軍護航編隊的啟護點，最東邊是他們的解護點，艦隊每48小時會巡完一個單程，在東/西節(jié)點停留12小時后再花48小時折返，以此來保護在亞丁灣穿行的各國船只。東西兩點之間還有BCDE四個節(jié)點，每點相隔100海里。整個穿越期，我和小劉會晝夜輪番值守，爭取每24小時就能抵達一個節(jié)點。從E點到最東邊的解護點只有半天的航程，過了這點之后，我們就不再頂風行駛，而是能夠乘上從西南刮向東北的印度洋夏季風，更快地駛往阿曼。

2020年4月24日早晨5點30分，我和小劉迎來在亞丁灣的第一輪日出，離大白右舷不到1 000米的海面上有一艘軍艦。

由于亞丁灣的風向與我們的航向相逆，為了提高航行效率和節(jié)省燃料，我們采用迎風折駛的方式，也就是慣常所說的走Z字形。出于安全考慮，我計劃每晚趁夜色往也門方向走，凌晨抵達折點后再轉向東南方，趕在第二天天亮前回到主航道上。白天我們就在貨輪航道的中央區(qū)域行駛，這樣做有兩大好處：第一，兩側都有貨輪，大白夾在中間就相當于有了雙面防護墻；第二，萬一遇險也方便求救。所以從吉布提港出發(fā)后，我們不是徑直趕往中國海軍的啟護點，而是船頭指向東北方往也門走。

根據中國海軍護航編隊的班期表安排，他們會于25日早上7點在啟護點跟商船集結完畢，隨后一起以12節(jié)的速度穿越亞丁灣，而按照我的計算，我們將于25日凌晨2點左右抵達位于也門附近的第一個折點，早上10點前回到主航道上，剛好跟護航編隊相遇，到時候我再呼叫他們進行報備。為什么不直接跟編隊一起走呢？因為大白的航速太慢了，就算順風順水加上發(fā)動機一起也達不到10節(jié)，何況亞丁灣還是大逆風，我們的平均速度只有3節(jié)左右。

下午1點30分，海上沒有一絲風，氣溫直逼4零攝氏度，我和小劉像兩塊案板上的肉被烤得冒油。大白依靠自動舵和發(fā)動機的動力慢吞吞地往前推動，我把VHF調到公用的16頻段，躲在船艙口避開狠辣的日光。突然VHF響了兩聲噪音，接著是一段普通話：“中國海軍您好，我現在已經到集結點了。”

中國海軍？我立馬抓起VHF仔細聽。

我們的航向跟啟護點偏離了一定夾角，有二三十海里的距離。我也嘗試在16頻段呼叫中國海軍，但沒有收到回復。小劉聽到聲音后，拿著望遠鏡跑出來，發(fā)現在我們2點鐘方向有軍艦的輪廓，附近還有一艘白色貨輪。

“中國海軍887艦，我已到位向您報告�！盫HF中再次傳出中國商船的聲音。

887艦，是中國海軍887艦！我翻出存在手機里的護航編隊聯(lián)系方式，找到這個舷號——微山湖艦，三艘護航戰(zhàn)艦中的綜合補給艦。

“中國海軍887艦，中國海軍887艦，這里是中國帆船深藍號，這里是中國帆船深藍號！”我也立即在16頻道呼叫。但我估計艦隊和遠洋貨輪都裝配有大功率電臺，我的手持VHF功率太小了，他們收不到我的聲音。我讓小劉把舵向右打5度，盡量向集結點靠得更近一點。

做航行計劃時我發(fā)現，在三個時間點我們有機會跟中國海軍相遇，分別是4月25日、4月29日和5月2日。護航編隊由啟護點到解護點會行駛48小時，抵達解護點后停留12小時，再花同樣的時長返回啟護點，這就是一個完整的護航周期。4月29日，我們有可能遇到返程的中國海軍，5月2日的概率較小，因為那時如果一切順利，我們就已經越過解護點在前往阿曼的路上了�？傊�25日和29日這兩天的希望很大。沒想到運氣這么好，居然今天就給我們遇到了。

VHF始終聯(lián)系不上，我決定給他們打衛(wèi)星電話，試了兩個號碼，第二個撥通了。我有點緊張：“喂，您好，請問是887微山湖艦嗎？”

電話里傳出好聽的小哥哥的聲音：“您好，這里是中國海軍微山湖艦，請問您叫我們有什么事嗎？”

我竟然變得有些結巴：“我是在您左舷的中國帆船，剛在電臺呼叫您沒叫上。我和您是平行在走的。我能看見您，您能看到我們嗎？”

聽說是一艘帆船，對方有點驚訝，問我們從哪來到哪去。我說我們從吉布提港出發(fā)，跨亞丁灣去阿曼的，我姓韓，叫韓嘯。船上有兩個中國人，我的船叫“深藍號”。小哥哥聽到我的話，邀請我們加入護航編隊，可惜我們跟不上。“您的航速有12節(jié)，我只有3節(jié)左右，肯定趕不上你們的。我們就先走了，預計在29日會再次遇見你們。真的非常感謝您，能遇見你們真是太好了！感謝你們的護航，期待在路上相見！”

雖然只能看到遠處小小的艦影，但這就是安全感�。〕�了祖國，誰都給不了你。大白上的五星紅旗正在迎風飄揚，我們繼續(xù)向前。我想確認護航編隊的航行路線，于是試著用VHF呼叫微山湖艦，沒想到這次另外兩艘戰(zhàn)艦也聽到了我們的聲音，VHF里傳來回復：“‘深藍號’，這里是中國海軍175艦，請問你叫我們是否有事？”

175，銀川艦？我立即向銀川艦報備：“銀川艦您好，我是中國帆船‘深藍號’。我從吉布提港前往阿曼，預計下個月2日抵達阿曼。29日可能還會與您相遇，我將按照商船的貨運航線向東方航行，向您報備�！�

“這里是中國海軍175艦，收到。我在此區(qū)域進行護航行動，如果有需要幫助，請在16頻道呼叫我。祝您航行愉快，完畢�！�

我感覺到眼淚直往上涌：“中國海軍175艦，我代表中國的帆船手向您致以最崇高的敬意。感謝您在此海域捍衛(wèi)中國人的尊嚴，祝您航安。中國海軍175艦，我在29日的時候可能還會與你們相遇，麻煩您予以提醒，在這里向您報備。”

“175收到。”

“謝謝您，再見�！�

我和小劉舉杯大喊，找到組織了！沒想到在本該是世界上最危險的亞丁灣，居然奇跡一樣地有了歸屬感！祖國萬歲！太自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