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具慧眼的商人：呂不韋的故事

《史記·呂不韋列傳》

《史記·秦本紀》

《戰(zhàn)國策》

奇貨可居

《史記·呂不韋列傳》說呂不韋是韓國陽翟的大商人，《戰(zhàn)國策》則說他是衛(wèi)國濮陽人。大概呂不韋是衛(wèi)國人，在韓國經(jīng)商。不管是衛(wèi)國還是韓國，都位于四通八達的中原地區(qū)，商業(yè)文化比較濃厚。呂不韋往返列國，低買高賣，家產(chǎn)累積千金之多。

當時秦國是秦昭王在位，太子是安國君公子柱。安國君很寵愛自己的華陽夫人。華陽夫人來自楚國，沒有生子。安國君有二十多個兒子，其中一個排行居中的兒子叫異人。異人的母親夏姬不受安國君寵愛，異人也就被作為人質(zhì)送往趙國。

秦國與趙國屢有干戈，趙國自然對異人沒有好臉色。異人雖然是大國王孫，但車馬錢財并不富足，生活非常窘迫。

有一日，呂不韋去邯鄲做生意。他見到異人，非常興奮地說：“異人就像一件奇貨，可以囤積居奇，等待高價賣出��！”據(jù)《戰(zhàn)國策》，呂不韋還和父親討論過。呂不韋問：“耕田可以獲利多少倍？”父親說：“十倍�！眳尾豁f問：“販賣珠玉呢？”父親說：“百倍。”呂不韋問：“那么擁立國王呢？”父親說：“那不可以數(shù)計算��！”呂不韋說：“農(nóng)民努力耕作尚不能豐衣足食，但立為國王可以獲利后世。秦國公子異人在趙國做人質(zhì)，我愿意為他效力！”

呂不韋對異人說：“秦王已經(jīng)老了，安國君被立為太子。我聽說安國君寵愛華陽夫人，她雖然沒有生兒子，卻有選擇下一任太子的權(quán)力。您有兄弟二十多人，您又排行居中，不受寵愛。即使安國君即位，您又如何指望爭奪太子之位呢？”異人失落地表示贊同。

呂不韋接著說：“您很窮，又住在趙國，拿不出什么東西獻給家長、結(jié)交賓客。我雖然不富有，但也愿意資助千金，為您游走秦國，侍奉安國君與華陽夫人，讓他們立您為太子！”異人一聽，將信將疑，但眼下也沒有其他出路。只好叩頭拜謝，說：“如果真能夠按您所說這樣，我愿意和您共享秦國�！�

呂不韋先拿了五百金給異人，作為他日常開支和結(jié)交賓客的費用，又拿出五百金，買了各種奇珍玩物。然后呂不韋前往秦國，見到了華陽夫人的姐姐，通過華陽夫人的姐姐，把這些珍寶獻給了華陽夫人。呂不韋趁機說異人賢能明智，結(jié)交諸侯賓客遍天下，經(jīng)常說視夫人如同天人，日夜哭泣思念太子和夫人呢。華陽夫人被哄得非常高興。

據(jù)《戰(zhàn)國策》，呂不韋還游說了秦王后的弟弟陽泉君。呂不韋說：“雖然您手下的人身居高位，但太子安國君那里卻沒有您的人。秦王年事已高，百年之后太子即位，您的處境就危若累卵了。如今公子異人是賢才，朝中卻沒有母親相助。如果王后立他為太子，那么異人未來可以掌權(quán)，王后不就等于有依靠了嗎？”

接著呂不韋又勸說華陽夫人：“聽說以美色侍奉別人的，色衰而愛弛。夫人不如趁早在諸公子中，挑選一個有才華又孝順的當養(yǎng)子，立他為繼承人。那么未來您的兒子即位，您就不會失勢了。您不在美麗時為自己謀劃，等到容貌衰退，太子還會聽您的話嗎？異人非常賢能，他的生母不受寵愛。如果夫人能立他為繼承人，那么一生在秦國都會受到尊崇了！”

華陽夫人果然認可了呂不韋這個雙贏的合作主張，就給太子吹枕邊風(fēng)，說異人非常有才，大家都夸獎他。然后就哭著說自己希望立他為繼承人，以便未來能有個依靠。太子答應(yīng)了，就與華陽夫人刻下玉符承諾。之后太子夫婦送了不少禮物給異人，并請呂不韋擔任他的師父。異人的名聲也就越來越大。

呂不韋在異人身上的投資巨大。在《史記·呂不韋列傳》中，還將自己心愛的歌姬趙姬讓給他。后來趙姬生下了兒子政，異人就將她立為夫人。這個政就是后來的秦始皇，此處按下不表。長平之戰(zhàn)后，秦軍圍攻邯鄲，趙國難以抵擋，想殺了異人泄憤。異人非常害怕，就和呂不韋商量，拿六百斤金子賄賂守城官員，這才得以脫身，逃到秦軍大營，就被帶回秦國。至于趙姬母子就躲在趙姬娘家。因為趙姬娘家也是趙國富豪，所以也能平安無事。

據(jù)《戰(zhàn)國策》，異人回國后，呂不韋讓他穿上楚國衣冠，拜見華陽夫人。因為華陽夫人是楚國人，所以看見異人的外表和談吐非常親切，為他改名為“楚”，所以異人的名字在《史記》中都被記為 “子楚”。

前251年，秦昭王去世，太子安國君即位，就是秦孝文王，華陽夫人為王后，子楚為太子。趙國也將趙姬母子送回了秦國。前250年，子楚即位，就是秦莊襄王。他以華陽王后為華陽太后，生母夏姬為夏太后，次年任命呂不韋為丞相，封為文信侯，以洛邑十萬戶為食邑。正是這一年，呂不韋帶兵攻滅了東周國。

物盛必衰

前247年，秦莊襄王去世，太子政即位為王。呂不韋又從丞相被提拔為相邦，左丞相、右丞相都是相邦的下屬，可見呂不韋已經(jīng)達到人臣之極。不僅如此，秦王政還尊稱呂不韋為“仲父”，就是排第二的父親，類似齊桓公對管仲的尊稱。

戰(zhàn)國時期有“四公子”，即齊國孟嘗君、趙國平原君、魏國信陵君和楚國春申君，他們都結(jié)交賓客，禮賢下士。呂不韋也想和他們一爭高下，就招來三千文人學(xué)士。然后命令這些文人學(xué)士，將自己的所見所聞記錄下來，分為八《覽》、六《論》、十二《紀》，總共二十多萬字。呂不韋認為這部著作包括了天地萬物古往今來的道理，所以就命名為《呂氏春秋》。呂不韋還下令把《呂氏春秋》刊登在咸陽城門上，懸掛著一千賞金。宣告說，如果有人能夠增刪一字，這些賞金就全部歸他。是否有人真的領(lǐng)賞沒有記錄，但宣傳的目的應(yīng)該是達到了，大家都得知了這部作品。

呂不韋安排門客嫪毐（lào ǎi）接近趙太后。趙太后果然喜歡上了嫪毐。為了避人耳目，干脆帶他離開咸陽，搬到舊都雍城居住。嫪毐跟隨在趙太后左右，所受賞賜非常豐厚，甚至代理裁決太后管轄的事務(wù)。嫪毐家中也豢養(yǎng)了奴仆無數(shù)，其中上千人都是為了求官，先到嫪毐家去充當門客。后來，有人告發(fā)說嫪毐作亂，還與趙太后生下兩個兒子，甚至聲稱如果秦王政去世，就讓他們的兒子即位。秦王政派官員查證，嫪毐三族都被誅殺，食客們也被沒收家產(chǎn)，遷徙至蜀地。

之后，秦王政還查到嫪毐與呂不韋的關(guān)系，但念在呂不韋功勞大，又有不少賓客說情，所以不忍心殺他，而是免除了他的相邦一職，將他派回封地居住。不過，呂不韋雖然人走了，但影響力還在，諸侯國前來的使者賓客經(jīng)常問起他的事，這讓秦王政非常不安。于是，秦王政寫信給呂不韋說：“你食邑萬戶，可對秦國有什么功勞呢？你號稱仲父，可和秦王室有什么血緣呢？你全家都搬到蜀地去吧！”呂不韋見秦王的態(tài)度，害怕日后像嫪毐一樣連累家人，就喝下毒酒而死。

《史記·呂不韋列傳》講到這里，差不多也就結(jié)束了。傳記中提到呂不韋是秦王政的生父，這種說法可信嗎？顯然是不可信的。首先，趙太后的身世描述就有問題，如果趙太后是趙國富家女，怎么又會做呂不韋的歌姬呢？其次，呂不韋真的這樣做，風(fēng)險非常大。秦王政身份如果在當時就存疑，秦國人不可能支持他當王，呂不韋也不能保命。后，《史記·呂不韋列傳》這件事，在《史記·秦始皇本紀》里沒有提到，但和《史記·春申君列傳》的故事比較相似。在那個故事里，說的是楚考烈王無子，相國春申君就將懷孕的姬妾李氏獻上，后來生下的兒子就即位為楚幽王。但這個記錄的破綻非常明顯，因為楚幽王還有異母兄弟楚哀王、楚王負芻等合禮法的繼承人。有人認為，《史記·呂不韋列傳》是漢朝初年為了丑化秦始皇，從《史記·春申君列傳》這個故事抄來的。

關(guān)于嫪毐事件，在《史記·呂不韋列傳》里說嫪毐與趙太后的關(guān)系比較隱蔽。其實，以當時的社會風(fēng)氣和思想觀念，兩人的關(guān)系很可能是公開的�！稇�(zhàn)國策》說嫪毐的權(quán)勢足以與呂不韋分庭抗禮，嫪毐甚至還自稱“秦王假父”。在《史記·秦本紀》中也說到，嫪毐其實是想向華陽太后和呂不韋奪權(quán)，被平叛才殺死，還牽連出一批高級官員。

其實，秦王政要殺呂不韋，并非因為宮闈這點事。在至高權(quán)力面前，只有可能動搖統(tǒng)治的力量才需要處決。這個被秦王政忌憚的力量，正是《呂氏春秋》這部皇皇巨著。

《呂氏春秋》一書，承載了呂不韋的思想主張，也為秦統(tǒng)一規(guī)劃了政治藍圖。然而其思想內(nèi)容，卻與秦孝公以來，秦國主導(dǎo)的法家思想完全不合。比如說，《呂氏春秋》主張統(tǒng)一天下用“義兵”，提出“誅暴君振苦民”的思想，反對純粹用武力征服、以首級行賞。相對于秦一直的嚴刑厚賞，《呂氏春秋》批評那是“衰世之政”，主張“凡用民，太上以義，其次以賞罰”。重要的是提出“君道無為”，甚至還主張禪讓。此外，《呂氏春秋》還說：“天下非一人之天下，天下之天下也�！薄爸镁�非以阿君也，置天子非以阿天子也�！薄胺簿�之所以立，出乎眾也。”

這些言論，毫無疑問是與秦法家唱反調(diào)的。所以秦王政自然要給呂不韋安插罪名，嫪毐之亂就是個很好的理由，但其實并無多少確切證據(jù)。甚至嫪毐可能也并非呂不韋介紹，而是趙太后自己的趙國故交。

漢初推行的“黃老無為”與呂不韋的主張有相通之處。如果秦王政肯用呂不韋的主張，秦朝是否不至于那么短命呢？

觸摸歷史

[成語]

• 奇貨可居

出自《史記·呂不韋列傳》，說的是呂不韋認為在趙國做人質(zhì)的王孫子楚是值得囤積的珍奇貨物，后比喻挾持某種獨特的技能或成就作為資本，以撈取名利地位。

• 一字千金

出自《史記·呂不韋列傳》，說的是呂不韋把《呂氏春秋》刊登在咸陽城門上，懸賞能夠增刪一字的人就賞賜千金。后用來稱贊詩文精妙，價值極高。

 [遺跡]

• 呂不韋墓

在河南洛陽偃師區(qū)南蔡莊大冢頭村東，據(jù)說是呂不韋之墓，當為紀念性之墓冢�，F(xiàn)為河南省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原 典

呂不韋乃以五百金與子楚1，為進用2，結(jié)賓客；而復(fù)以五百金買奇物玩好，自奉而西游秦，求見華陽夫人3姊，而皆以其物獻華陽夫人。因言子楚賢智，結(jié)諸侯賓客遍天下，常曰“楚也以夫人為天，日夜泣思太子及夫人”。夫人大喜。

——《史記·呂不韋列傳》

注釋：

1.子楚（前280年—前247年）：即秦莊襄王，《戰(zhàn)國策》稱其本名異人，為親近華陽太后而改名子楚，秦孝文王與夏太后之子，于前249年—前247年在位。

2.進用：費用。

3.華陽夫人（？—前230年）：秦孝文王后，羋姓，本為楚人。

大 意

于是呂不韋拿了五百金給子楚，作為日常費用，供他結(jié)交賓客；又拿出五百金買奇珍和玩物，自己帶著西行至秦國，求見華陽夫人的姐姐，通過她把這些東西都獻給華陽夫人。呂不韋對華陽夫人說子楚賢能明智，結(jié)交的諸侯賓客遍天下，經(jīng)常說：“子楚把夫人看得像天一樣，日夜哭泣思念太子和夫人�！比A陽夫人聽后非常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