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談唐宋搢紳人士在園林、飯館以及牡丹花會的文化, 研究這一群文化/政治菁英在文化品味上屬于大傳統(tǒng), 他們以追求住有園林豪宅, 吃有飯館珍饈美食, 以及自家園中擁有一株極品牡丹花, 好在花季時驕其友朋等, 為其人生目標。以白居易紀實詩、唐宋人士的亭/園記文本, 重構(gòu)唐宋園林主生活的日常軌跡, 重現(xiàn)唐宋三百年洛陽牡丹花文化熱的盛況, 從唐宋大文學(xué)名家的送別序文, 破解飯館文化的蹤跡, 以及文士使用雕版印刷術(shù), 改寫了中國印刷史。飯館文化則是作者重讀唐宋八大家文集中有關(guān)「送別序」各文, 發(fā)現(xiàn)有飯館的蹤跡, 破解了中國美食誕生地的飯館所在。
【另辟蹊徑,從名家詩文破解歷史真相】
唐宋文人如何享受悠閑好時光?他們住有精致園林,吃則比西方同行提早八百年享用餐館美食,更不惜重金追求上等牡丹。而風雅生活的背后,又蘊藏著怎樣的深層意涵和人生軌跡?作者運用全新研究,通過品讀賞析精彩紛呈的名家詩文,從吃喝玩樂著手,破譯文學(xué)達人背后的歷史真相。
【有趣好玩又有料的文豪生活】
唐代卓絕一時的生活達人白居易,愛上京城飯館的大美食家歐陽修,從李格非的文章看北宋名園排行榜,北宋士人的牡丹花狂熱到了什么地步?本書以匠心獨運的分析,為讀者復(fù)原唐宋大文豪有趣好玩的私人休閑生活,再現(xiàn)大師們的人生起伏與內(nèi)心世界。
【視角獨到的史學(xué)專家】
本書作者盧建榮先生曾任“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研究員、中國文化大學(xué)史學(xué)系教授。是一位具備全方位思維的歷史學(xué)家,古今中外史跡皆為其獵場。作者長年提倡“敘述史學(xué)”與“新文化史”,將多項獨到研究成果,改寫成平易故事版本與讀者分享。本文是作者結(jié)合多年研究精華匯總寫作而成,視角新穎、分析精辟,精彩程度不容錯過。
自 序
車過長安明德門
明德門和圜丘
今年(2016年)秋天,在天津南開侯杰教授引介之下,由陜西師大郭海文教授出面,邀我去西安做兩場演講。我終于來到大唐帝國首都長安城,魂牽夢系的萬邦來朝的大城,終于在我眼底耀目生輝。
我從一九八一年投入唐史研究,于今屆滿三十五年,發(fā)表唐史論文數(shù)十篇,專書的“唐代五部曲”于二○○九年之前全數(shù)刊出,了卻了我多年的愿望。唯一遺憾的,是從未身履唐代的歷史現(xiàn)場。盡管我有兩部書分別寫到兩位書中人物,一位從徐州出發(fā)、長途奔跑至長安明德門求救,另一位從長安明德門出行、欲遠赴滄景節(jié)度區(qū)就帥職,但我只能就文獻資料去描寫明德門之宏偉景致。此番在西安度過兩夜三天中,我特別要求陪我行遍西安古跡的李燉小姐(陜西師大碩士畢業(yè),現(xiàn)任職該校出版部),讓我到明德門遺址看一眼。事先已知明德門早就不存在,但遺址仍得看一眼,我心里這樣想著此事。在唐代長安城中軸線,由北至南從宮城、皇城,以迄明德門這一直線,是由朱雀大街這一交通動脈貫串而成。明德門比起其他各門都來得巨大。以設(shè)計學(xué)角度看,這樣的門面才配得上大唐帝國!當天午后我來到明德門遺址,只見車水馬龍、高樓矗立,已看不到當日帝國門面的豐采。我從出租車內(nèi)往外看,一千年前瞻仰帝國神采豐姿的人們駐足贊嘆的地方,已換成另一副面容,在向我招手。由于行程安排緊湊,我不便要求讓我下車看一眼。明德門遺址我只匆匆一瞥,就迅即消失在我的視線中。
三十五年來,我?guī)缀跆焯炫c唐帝國打交道,一直想象有一天,我來到長安,我應(yīng)儀式性地從明德門進入,才是正辦。但到了西安,從機場(位在咸陽)乘車進城的落腳點,卻是陜西師大舊校區(qū),坐落在原長安南郊圜丘附近。整個校區(qū)由二層樓高的圍墻所包圍,其中包括圜丘在內(nèi)。建于一千四百二十六年前歷任唐帝親臨主持大典的圜丘,竟然原封不動地蹲踞著,只是老舊而已。帝國宮殿、城墻都已灰飛煙滅,唯獨圜丘——祈禱帝國永存的祭壇——巍然獨存,像在諷刺所有想長生永存的不可能夢想似的。陜西師大新校區(qū)則坐落在原上林苑,千年前校場上兵士的雄姿英發(fā),只能在腦海中想象了。
我在陜西師大的一場演講,是講唐宋的牡丹花文化。在前赴演講廳之前,郭海文教授特領(lǐng)我去舊校區(qū)牡丹園一游,季節(jié)不對,當然難覓牡丹芳蹤。長安興善寺原栽有牡丹奇株一棵的,興善寺完整保留至今,李燉小姐領(lǐng)我去參觀。我走遍寺院各處,連牡丹園在內(nèi),都未見唐代段成式《酉陽雜俎》一書所說的那株珍奇牡丹。料想唐末五代戰(zhàn)亂,人命輕賤如螻蟻,奇花異卉又值幾何?牡丹奇株早就隨帝國俱亡了。這么一想,我心釋然了。
中國美食餐館比西方的早出現(xiàn)八百年
講到本書的研究,因緣輻湊之下才有本書。高中時,我讀唐宋八大家的古文,其中諸多名篇題目都叫“送別序”。序是書籍的有機構(gòu)成部分,然則送別序只見送遠行者的主題,卻不見任何書蹤。我請教幾位語文老師,他們都不知所以。我就將此疑問擱在心中,即令后來讀歷史系/所,之后又投身歷史行道多年,我仍不見有人發(fā)文解我這一疑惑。二○○六年,我突然對飲食史產(chǎn)生興趣,又勾起中學(xué)時代這一疑惑。趁著那年夏天暑假,我重讀唐宋八大家文集中有關(guān)送別序各文,發(fā)現(xiàn)其中有飯館的蹤跡。在這之前,因教西洋文化史的關(guān)系,我從英國歷史人類學(xué)家杰克•古迪(Jack Goody)的著作,知西方餐館美食的出現(xiàn),乃十六、十七世紀的事。唐代士族家庭餐食是走向精致美食這條路,這與城中邸店專門販賣旅人的粗食,是有區(qū)別的。邸店食物對士族而言,不具有吸引力必矣。但有特別原因促成城中美食餐館的出現(xiàn),在地士族因而趨之若鶩。城中外食餐館以迎合士族享用美食的口味,因而擁有固定客群。這使得美食餐館在若干消費城市可以存活下去。我的研究告訴我們,中國美食餐館出現(xiàn)于八、九世紀之交,先在長安、洛陽,以及汴州等三座城市 試驗成功。這比西方美食餐館的出現(xiàn)要早約八百年!
這個發(fā)現(xiàn)讓我對飲食文化史產(chǎn)生興趣,但我仍有既定計劃要完成,只得暫時遏抑寫飲食史的沖動。唐代士族生活上的享受,不只飲饌一項而已,他們對宅第高規(guī)格的需求,更是所費不貲,但瘋狂追求不已,才有園林豪宅居住文化的產(chǎn)生,它還附帶有牡丹花文化。關(guān)于牡丹花文化,我在大學(xué)上李樹桐老師的唐史課時,即已知悉,時為二十世紀六十年代末。李老師對他發(fā)表的《唐人喜愛牡丹考》一文津津樂道,并說此文被日本人譯成日文,且經(jīng)改寫而被編入日本中學(xué)教科書中。
園林與牡丹花文化研究的由來
二○○二年,熊秉真教授開辦一個歷史工作坊會議,只邀二十位學(xué)者閉門開會討論,主題是各色物質(zhì)文化。她問我能貢獻何種題目,我答以“唐宋園林”。她感到滿意,便邀我參加。這次會議,我使用“亭/園記”文類作為分析文本,探討每亭/園竣工輒請名家寫記以志其盛,這一文化行動背后的意義。會中有專人評論,之后更開放與會人士討論。這我要特別感謝衣若芬教授和巫仁恕教授。熊秉真主持完此會,意猶未盡,她向“中央研究院”提出一個有關(guān)物質(zhì)文化的大型集體研究計劃。她再向我邀約,我不便拒絕,便提一有關(guān)“唐宋花文化”的中型計劃,加入她所主持的大計劃中。為了寫計劃,我閱讀了歐陽修《洛陽牡丹記》和李格非《洛陽名園記》這兩牡丹花譜/記文本,發(fā)現(xiàn)此中有學(xué)術(shù)新大陸存焉,不勝欣喜。可惜該計劃受阻于院本部,盡管如此,我已將“唐宋花文化”此一議題,列為我下一階段學(xué)術(shù)狩獵目標。這點我在臺灣師大歷史系教“魏晉南北史”課上,有所宣布。班上有一座下客,叫陳建守(時名陳威廷),私下還多所向我探詢花文化議題之種種。二○○九年,陳以明清花文化個案,寫成一文,投我主編的《社會/文化史》創(chuàng)刊號。
二○一五年,侯杰教授聽說我去福州開會,便力邀我順便參加南開大學(xué)召開的社會史研討會,該次會議主題也是物質(zhì)文化。我從筴中抽出“亭/園記”分析一文,再事修補后,攜往天津公開發(fā)表。會后,我又大事修補一番,才算完成定稿,此文自是構(gòu)成本書的首章。回想此文先是應(yīng)承熊教授邀約,繼而侯杰教授巧妙安排,得以與會南開社會史研討會,這才完全成熟。這一路走來,竟然花費十三年時間。特別是與會的廈門大學(xué)劉永華教授,于贊助我思考周延上,使我得益甚多。上海澎湃新聞網(wǎng)歷史新聞主編饒佳榮先生,質(zhì)疑拙文,令我印象深刻,這促使我對唐宋型園林和明清型園林,兩者之差異,要多所著墨。
我此番去陜西師大的第一場演講,就是才完成于夏天的熱乎乎的研究其中一部分。演講的主持人是拜根興教授,乃唐時期中韓關(guān)系史名家。我大概只講一小時,后一小時則開放討論,沒想到座中大學(xué)本科生、研究生踴躍發(fā)言,會后仍有聽眾發(fā)問。感謝拜教授寬容,允許我少講,而多與聽眾互動。返家后演講這部分,即書中一章,我又加以增補內(nèi)容。這一切拜陜西師大這場演講之賜。
武則天女權(quán)事功遺留人間
在西安第三天上午,原訂計劃是要在十點前抵達飛機場。在此之前,我趁機跑去看武則天母楊氏陵寢,叫“順陵”,楊氏生前并未稱帝,原沒資格將楊氏墳場稱陵的,但這是中國史上唯一例外。武則天這位楊氏的女兒,為提高女權(quán),將母墳稱陵,這一打破文化慣習的氣魄,古今中外罕有其匹。西安三日,在離去前得去順陵憑吊武則天“逆天”事功,算是為此行畫下完美句號。這之前,參觀碑林、陜西歷史博物館以及興善寺,早已收獲滿滿。如今得游順陵,益發(fā)滿足。
結(jié)合文獻與歷史現(xiàn)場的研究
本書乃我第十九部作品,是我研究唐宋文化的第八本,竟然可在寫作期間,至歷史現(xiàn)場的西安,去發(fā)思古幽情一番。促成其事的有功人士,計有侯杰、郭海文、拜根興等教授,以及李燉小姐,我將永志不忘。當然,慕名已久的胡戟教授,蒙郭海文教授安排下,謬承家宴款待,更是此行絕大的意外收獲。倘若我以后再寫唐史,我一定要想盡辦法,去歷史現(xiàn)場走一趟。很羨慕胡先生生活于唐京寫唐史。
此書的完成,有太多社會助緣因素可資感謝的。陜西師大那場晚上演講,有十幾二十位學(xué)生發(fā)問,可惜沒能記其名姓,這些都化作將來回顧此出版大事的雪泥鴻爪。
是為序。
盧建榮寫于臺北市東門雙璽大廈
二○一六年九月三十日
盧建榮,曾任中國臺灣“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研究員、中國文化大學(xué)史學(xué)系教授。作者長年提倡“敘述史學(xué)”與“新文化史”,將多項獨到研究成果,改寫成平易故事版本與讀者分享。代表作有《鐵面急先鋒:中國古代法官的血淚抗爭》《北魏唐宋死亡文化史》《聚斂的迷思:唐代財經(jīng)技術(shù)官僚雛形的出現(xiàn)與文化政治》《沒有歷史的人:中晚唐的河北人抗爭史》等。
自序 車過長安明德門/ Ⅰ
第yi 章 幕起/ 001
第二章 巨型園林:政海沉浮真情告白所在
一、歐陽修:觀景文化的承先啟后者/ 011
二、A型園林政治學(xué):借風景療愈利祿瘋疾/ 023
三、B型園林政治學(xué):獨樂派嗆聲眾樂派/ 030
四、回溯唐代庭園的文化與政治:競逐權(quán)力道場,誰能及早勘破見好就收的時機?/ 035
第三章 璀璨華年:白居易閑適詩中的享樂世界
一、從朝官變洛陽分司官/ 052
二、加入洛下園林客俱樂部/ 054
三、八二八至八三○年的一日之計/ 060
四、八三一至八三三年的變故/ 070
五、八三四至八三八年的四時感興/ 075
六、長安最長的嚴冬──八三五年“甘露之變”外溢洛陽的效應(yīng)/ 094
第四章 洛陽園林/花會歷史的定位爭議
一、白居易的園記史詩/ 103
二、歐陽修、周師厚對洛陽花會的特寫/ 128
三、李格非園林致亡論述的倡導(dǎo)──兼論洛陽牡丹花會的不可復(fù)制性/ 150
第五章 餐館與外食族的出現(xiàn)
一、歐陽修:愛上京師館子的饕家/ 180
二、汴州城物阜民豐/ 184
三、何以應(yīng)酬詩集湮滅,其中序文獨存/ 186
四、尋覓唐宋京城新式飯館的蹤跡/ 187
第六章 餞別宴:遠行者和送行者的歡會
一、十一世紀送別序中再也不提飯館的秘密/ 216
二、送別序文本中的勵志話語/ 224
第七章 坊市:唐京城第一條商店街試掘
一、從宵禁的住宅區(qū)到城開不夜的住商混合區(qū)/ 266
二、東、西市外又新生坊市/ 268
三、“市廛”“市肆”“廛肆”“坊間”等詞出現(xiàn)的背后/ 279
第八章 幕落/ 287
參考文獻/ 3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