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文史的興趣，肇始于美術。少年時看連環(huán)畫《三國演義》《西游記》，為那些精彩的畫面與生動的情節(jié)所吸引。稍稍長大了，便開始閱讀古典文學名著。而后又迷戀上歷史。我想，許多人都會有這樣的歷程。
　　初中時，家庭出現(xiàn)變故，父親因不識“鳴放”的“陽謀”而被打成“反革命”，鋃鐺入獄。我似乎在一夜之間變得成熟了，覺得美術、文史與政治的關聯(lián)太密切，乃避禍而不問政治，將興趣轉(zhuǎn)向“走遍天下都不怕”的數(shù)理化。高中時最崇拜的人物便是伽利略、牛頓、羅蒙諾索夫、愛因斯坦。可是“白�！敝�路也行不通，高考因家庭成分問題而落榜。十幾年后我才知道，雖然我的考分已超過了第一志愿清華大學的錄取線，但我的檔案上寫著“該生不宜錄取”。接著便是被“動員”下鄉(xiāng)“改造”，“徹底背叛反動家庭”（插圖1）。
　　到了“廣闊的天地”，背著沉重家庭成分包袱的我依然不能“大有所為”，只好夾著尾巴做人。要想再學理化，無實驗室可依，自然是不行了，于是為了填補精神的空虛，又開始閱讀文史書籍。雖然不久“文化大革命”開始，但農(nóng)村相對較為安靜。白天“促生產(chǎn)”的我，到了晚上還能依偎于茅舍的孤燈下偷偷地閱讀《燕山夜話》《東周列國志》《史記》《紅與黑》《名利場》《悲慘世界》《靜靜的頓河》《德伯家的苔絲》等，這些“四舊”書籍仍然在知青中流通著，這里畢竟天地廣闊（插圖2）。
　　在余杭農(nóng)村度過了相當于全面抗日戰(zhàn)爭那樣漫長的八年歲月后，我在招工大潮中返回了杭州，安排在小小的集體運輸隊中拉大板車、做裝卸、干電工、修汽車，這樣一晃又是七年。一生中最好的十五年青春年華被斷送在極“左”路線的手中。感謝華國鋒、葉劍英，粉碎“四人幫”之后恢復了高考招生制度，中國科學院、中國社會科學院經(jīng)黨中央批準同時成立了研究生院，不拘一格選拔人才。1978年我有幸考入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成為“文化大革命”后中國第一批研究生。三年后，獲得周揚院長頒發(fā)的歷史學碩士學位證書（插圖3）。
　　從1982年至今，又十五年過去了。我先后在中國社會科學院和中國美術學院從事科研、教學、編輯、創(chuàng)作等工作，雖然條件不能盡如人意，但學術上卻是無拘無束，能夠得到充分地發(fā)展（插圖4）。我研究明史、清史、文化史、科技史、經(jīng)濟史、軍事史、美術史、宗教史、民族史，鑒定文物，寄趣書畫，走南闖北，入西域，下云南；又渡洋訪問美國，精神上感到較為充實，于是陸陸續(xù)續(xù)寫下了一些美術、文史方面的學習心得，積腋成裘，厘成文集。如果說尚有可讀可取之處，則主要歸功于時代的變化。我所經(jīng)歷的兩個十五年一極“左”路線誤導下的十五年，與鄧小平、江澤民正確路線指引下的十五年-無論對中國知識分子還是老百姓來說，皆有著天壤之別。人生能有幾個十五年，折不折騰大不一樣。我平凡而坎坷的經(jīng)歷，就是具體的說明。撫今追昔，感慨萬千，但愿今后，永無折騰，國泰民安，文運昌盛，故揮毫落墨，是為自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