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公共資源的悲劇

當我在紐約北部攻讀研究生的時候，第一次接觸諾貝爾獎得主埃莉諾·奧斯特羅姆（Elinor Ostrom）的環(huán)境管理理論。但是，當我身處位于內(nèi)羅畢的一家商場時，才真正理解了這套理論。當我在肯雅塔大學擔任客座教授的時候，我和我的家人都住在肯尼亞。內(nèi)羅畢市的交通非常混亂，所以我們大部分時間都選擇讓出租車司機詹姆斯·維哈卡（James Waithaka），開車帶著我們出門。在帶我參加一個在高檔購物中心內(nèi)舉辦的午餐會的途中，維哈卡告訴我，他會讓我在商場正門下車，但是會把車停在停車場的另一端等我。
我問維哈卡，為什么不停在商城前面的出租車停車場。他解釋說，按照不成文的規(guī)矩，那個停車場是留給出租車司機共同體的成員。顧客在離開商場的時候，可以要求出租車服務。出租車集合體可以決定哪些司機可以接待新客人，而且這些司機都同意統(tǒng)一的收費價格。內(nèi)羅畢的商場都存在這種不成文的規(guī)矩。維哈卡并不是出租車集合體的成員，只能在其他地方待客。因為他還要等我，所以也不在乎接送其他客人。
作為自然資源管理領域的教授，我認為這是公用資源現(xiàn)象。公用資源，或者按照奧斯特羅姆的說法，又稱為公共使用資源。它指的是在過度使用的情況下極易枯竭，但又難以阻止其他人使用的資源。人們通常認為公用資源就像是古時候的草場，如果村子里的人毫無節(jié)制地將自家家畜趕上草場，那么過度放牧就是個時間問題。如果將古時候的草場換作是當下的內(nèi)羅畢，那么這個商場的停車場將全被內(nèi)羅畢的出租車司機擠得水泄不通。出租車司機的數(shù)量將遠遠超過乘客的數(shù)量。為了吸引乘客，出租車司機不得不將價格降到不可思議的地步。這將破壞出租車市場，讓所有出租車司機都難以為繼。但是，出租車司機們并沒有向命運低頭。他們組織起來，決定誰可以加入集合體，哪些人不能加入。他們確立規(guī)則，決定誰可以接送新乘客。他們劃定自己的勢力范圍，而像維哈卡這樣的司機，只能去其他地方等待客人。出租車司機聯(lián)合體會懲罰那些破壞規(guī)矩的司機（懲罰措施中不乏違法行為）。但是，集合體的所作所為得到了商場和執(zhí)法部門的默許。這些出租車司機經(jīng)過多年的摸索，總結(jié)出了一套保證穩(wěn)定客流的管理辦法。每一位出租車司機都有足夠的客人維持生計。而且這一切都是由司機們自發(fā)完成的。
在維哈卡向我解釋這一切的時候，我第一時間就想到了埃莉諾·奧斯特羅姆的理論。作為一位印第安納大學的教授，奧斯特羅姆研究了全球各地使用各類資源的社群。她發(fā)現(xiàn)，和主流觀點恰恰相反的是，社群成員通過通力合作管理資源，避免過度消耗。這些社群內(nèi)部的規(guī)則可能混亂而復雜，但卻非常有效。各個社群降低了公用資源耗盡的可能。這些出租車司機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內(nèi)羅畢的出租車司機們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我們還可以在哪里找到這類公用資源，人們又是如何使用這些資源的？實際上，公用資源隨處可見。
舉例來說，我們辦公室里的咖啡俱樂部就是一種公用資源。我所在的大學部門里，你只要帶上一罐咖啡，就可以加入這個俱樂部，獲得使用公用咖啡壺的權力。咖啡狂熱粉絲可能會帶來高價咖啡。他們可能為優(yōu)質(zhì)咖啡花了一大筆錢，Z后還要和俱樂部里的其他人共享咖啡。還有人會帶來Z廉價的咖啡，因為他們知道其他人會帶來更好的咖啡。就算是咖啡狂熱粉絲也會很快發(fā)現(xiàn)，帶上一些品質(zhì)較為普通的咖啡是更合理的選擇。如果所有人都遵從這個邏輯，那么部門咖啡壺里很快就會充斥著市面上味道Z苦，品質(zhì)Z低劣的咖啡。萬幸的是，這種事情并沒有發(fā)生。部門主管為帶來的第一罐咖啡設立了標準。然后，她在咖啡館罐上寫下了為俱樂部做出貢獻的成員姓名。大家都不想成為辦公室里的小氣鬼。將做出貢獻的成員姓名寫在咖啡罐上，就是一個推行規(guī)定的有效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