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騎·農(nóng)耕·交融:元曲的精神世界》主要探討元曲(包含元雜劇和元散曲)獨特的精神面貌及其與元代特殊的歷史文化環(huán)境和文人心態(tài)的關(guān)系。全書分為七章:第一章《大幕拉開》主要講述元曲誕生的社會溫床,包含政治、經(jīng)濟、宗教、文人、審美風尚等方面。第二章《傷悼與反思》和第三章《懷古與詠史》,分別論述了金源亡國和南宋滅亡使得白樸、楊果、馬致遠、睢景臣、盧摯、劉因、倪瓚、關(guān)漢卿、紀君祥等一代儒生的元曲創(chuàng)作充滿了借歷史之酒杯澆自己之塊壘的感傷與反思之情。第四章《希冀與幻滅》探討元代長期不開科舉的舉措,使得馬致遠、王伯成、鐘嗣成等文人的雜劇與散曲創(chuàng)作充滿了對科舉時代的憧憬和對懷才不遇的感慨。第五章《憤世與救世》闡述鐵騎與農(nóng)耕的碰撞,使得關(guān)漢卿、王和卿、楊顯之、石君寶、鄭廷玉等人的元曲創(chuàng)作或嬉笑怒罵或慨然憤世或曲筆救世。第六章《人欲與天理》論述由于文人與藝人的聯(lián)袂,關(guān)漢卿、白樸、王實甫、鄭光祖等劇作家遂塑造了一大批神采奕奕的女性形象。第七章《公平與正義》從元代清官不忽木和張養(yǎng)浩的散曲經(jīng)典與元代包公戲、水滸戲的經(jīng)典之作兩方面,論述了元代民眾對公正理想的期盼。尾聲《南北合套永流傳》闡述南北統(tǒng)一的政治格局帶來了南、北曲交融互滲的局面,北雜劇和南戲在互相取長補短的學習中,共同推動著中國傳統(tǒng)戲曲藝術(shù)的車輪滾滾向前。
在中國文學史上,元曲向來是與唐詩、宋詞鼎足而立的一種藝術(shù)樣式,三峰毗連,各美其美。我們大都知道近代著名學者王國維先生曾在《宋元戲曲史》中說過,“唐之詩、宋之詞、元之曲,皆所謂一代之文學”。殊不知,早在六百多年前,元人羅宗信就在給周德清《中原音韻》所撰的《序》中這樣寫道:“世之共稱唐詩、宋詞、大元樂府,誠哉!”這里,與“唐詩、宋詞”“共稱”的“大元樂府”指的是元散曲。由此可見,把“大元樂府”與“唐詩”“宋詞”相論,已是當時的普遍觀念。
但我們今天所說的“元曲”,不僅包含散曲,還包括劇曲。散曲又分小令、帶過曲、套曲三類;劇曲指元雜劇。小令主要是體制較為短小的單支曲子,如馬致遠的【越調(diào)·天凈沙】《秋思》;帶過曲是由兩支或三支曲子組成的小型組曲,介于小令和套曲之間,如王實甫的【中呂·十二月過堯民歌】《別情》、鐘嗣成的【南呂·罵玉郎過感皇恩采茶歌】《四時佳興》;套曲是由屬于同一宮調(diào)的兩支以上的曲牌連綴而成的大型組曲,短則三四支,長則一二十支,如關(guān)漢卿的【南呂·一枝花】《不伏老》、睢景臣的【般涉調(diào)·哨遍】《高祖還鄉(xiāng)》。
如果四套或四套以上的曲子,按照一定的規(guī)則連綴在一起,講述一個完整的故事,這就是元雜劇了。元雜劇的劇本,一般由四折組成,外加一個楔子,通稱為“四折一楔子”。個別雜劇也偶有五折、六折,甚至有二十多折的。一折相當于散曲的一套(也相當于現(xiàn)代戲劇的一幕),所用曲子的數(shù)目多寡不一,少則三四支,多則二十多支。每折所用的宮調(diào)不相重復,常見的是第一折用仙呂宮,第二折用南呂宮,第三折用中呂宮,第四折用雙調(diào),但變通者也為數(shù)不少。一折之中,每支曲子的先后,都是按一定的習慣順序排列的。
這樣看來,從小令到帶過曲、套曲,再到劇曲(元雜劇),是一個逐步擴大和延伸的過程。在這一發(fā)展過程中,元曲逐漸形成了迥異于傳統(tǒng)詩詞的風神標韻。它融大雅和大俗于一體,帶著北方游牧民族濃郁的民間情調(diào)和獨特的“蒜酪”味兒,向我們闊步走來。它不再像傳統(tǒng)詩教所追求的“溫柔敦厚”“怨而不怒”那樣,而常常是噴薄而出、一吐為快,甚至是怨而至怒;它對高高在上的皇權(quán)不再唯唯諾諾,而是視如敝屣;它似乎也不再汲汲于傳統(tǒng)文人“修齊治平”的理想,卻對青山綠水環(huán)繞的漁樵生活津津樂道;它對“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渴望也不再那么強烈,而更愿“繞著利名場,佯做個風狂”;它也不再完全匍匐于“三綱五!钡哪_下,而是大膽喊出了“整頓妻綱”的響亮口號;它好像也不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奉為圭臬,卻對“有情人終成眷屬”的美好理想滿懷憧憬;它對權(quán)豪勢要的恃強凌弱也不再忍氣吞聲,而是一路高歌“柔軟莫過溪澗水,不平地上也高聲”。
這些,都和宋、金、元時期特殊的歷史文化環(huán)境及文人心態(tài)密切相關(guān)。
從1206年到1279年,蒙古鐵騎與金朝和南宋的拉鋸戰(zhàn)一直在持續(xù)。其中,1234年金王朝的滅亡,1276年南宋王室的投降,對中原士人心靈的劇烈震撼是后人難以想象的。于是,對山陵更替、興衰成敗的感慨和惆悵便常常充盈于元曲之中;于是,對重建中華統(tǒng)緒的努力,即便在高蹈隱居的歲月也不曾完全停止。
從1238年的“戊戌選試”到1314年的“延祐復科”,元代科舉的時行時止以及“復科”后公然的不平等舉措,使大量才華滿腹的落魄書生只得流連于煙花柳巷,寄情于聲歌之末。“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惺惺相惜,讓文人和藝人攜起手來,共同譜寫了元曲的錦繡篇章。
元朝統(tǒng)治者“以功利誘天下”的基本國策,既帶來了元代商業(yè)經(jīng)濟的畸形繁榮,也為元雜劇的誕生孕育了溫床。士、商地位的戲劇性轉(zhuǎn)換,考驗著所有人的“三觀”。于是,“人生不愿萬戶侯,但愿鹽利淮西頭”成為一時之風向。被迫屈居“四民”之末的文士們,只好借元曲一澆塊壘。
全真教這個由金朝文士王重陽創(chuàng)立的北方道教,因其對佛教、儒家思想的廣泛吸納,因其提倡息心養(yǎng)性、返璞歸真、抑制昏暴、扶貧救難、敬天愛民等,而廣為金、宋、元易代之際的文人士大夫所接受。元好問、姚燧、王惲、胡祗通、馬致遠、岳伯川、范康等文人,都與全真教有著或多或少的聯(lián)系!饵S粱夢》《岳陽樓》《藍采和》《竹葉舟》等元雜劇中大量涌現(xiàn)的神仙道化劇,就是受全真教影響的直接產(chǎn)物。
元曲的獨特風韻當然不僅和上述數(shù)端有關(guān),這里,僅是撮其要者而言。總之,宋、金、元易代之際社會秩序和社會地位的急劇變化,以及北方游牧文化與中原農(nóng)耕文明的強烈碰撞,迫使人們產(chǎn)生了異于往昔的獨特體驗,對于藝術(shù)的審美,從傳統(tǒng)的溫柔敦厚、中正平和,逐漸轉(zhuǎn)向了恣意宣泄、酣暢淋漓。元曲的風格,實非傳統(tǒng)而言的“詩莊、詞媚、曲諧”之“諧”字所能概括。嬉笑怒罵有之,正言直述有之;婉麗柔媚有之,大氣磅礴有之;醇厚濃烈有之,清新淡雅有之;高雅超拔有之,俚俗不羈有之……不管何種風貌,都是元人內(nèi)心真性情的流淌。元曲的精神世界,是一片褪去偽飾、坦蕩如砥的赤誠天地,是一片葆有人類最初一念之本心的童真世界。走進這個世界,相信你一定會獲得與眾不同的人生體驗!
編寫本書的最大愿望就是,希望能用深入淺出、通俗易懂的方式,帶領(lǐng)大家走進這片“不一樣”的元曲天地,走進七百多年前的這塊中華熱土,去一起感受這片土地曾經(jīng)的震顫和曾經(jīng)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心靈的顫動,進而汲取我們再次前行的力量。
最后需要補充說明的是,本書所選元散曲均以隋樹森編《全元散曲》(中華書局1964年版)為底本,所選元雜劇均以王季思主編《全元戲曲》(人民文學出版社1999年版)為底本。底本的繁體字均轉(zhuǎn)為現(xiàn)代通行的漢字形體,為保留原貌,一般不做改動,如“哪吒”寫作“那吒”,“葫蘆”寫作“胡蘆”,“輾轉(zhuǎn)”寫作“展轉(zhuǎn)”,“服侍”寫作“伏侍”,“癲狂”寫作“顛狂”,“喚作”寫作“喚做”,“珍饈”寫作“珍羞”,等等,僅對個別標點做適當調(diào)整。不足之處,懇請大家批評指正!
本書由中國戲曲學院資助出版,在此特別感謝學院、教務處、戲文系領(lǐng)導和各位同人的大力支持,同時非常感謝中國戲劇出版社的領(lǐng)導和編輯,是他們的辛勤工作,讓本書得以順利出版。
陳建平,戲劇戲曲學博士,中國戲曲學院戲文系碩士生導師、戲文系戲曲理論教研室主任。長期從事戲曲史論的研究與教學。主持和參與過多項國家、省部級和中國戲曲學院院級課題。已出版專著《水滸戲與中國俠義文化》《胡芝風評傳》《徜徉在文學與劇學之間》,合編教材《中國戲曲文學史》(副主編)和《中華戲曲劇本集萃》(副主編),參編《昆曲藝術(shù)大典》(音樂典、表演典、文學劇目典、歷史理論典)和《梅蘭芳藏珍稀戲曲鈔本匯刊》《中國大百科全書·戲曲卷》(第三版)等。在《戲曲研究》《中華戲曲》《戲曲藝術(shù)》《戲劇藝術(shù)》《文藝報》《文藝理論與批評》等學術(shù)刊物上發(fā)表論文五十余篇。
自序
第一章 大幕拉開
小引 鐵騎與農(nóng)耕的交融
第一節(jié) 鐵蹄南下統(tǒng)華夷
第二節(jié) 一代名相的落寞
第三節(jié) 丘處機的古稀之旅
第四節(jié) 上下風靡的北曲
第二章 傷悼與反思
小引“壬辰之亂”的劇痛
第一節(jié) 窮通前定,何用苦張羅
第二節(jié) 南朝舊曲,司馬淚痕多
第三節(jié) 千古是非心,一夕漁樵話
第四節(jié) 屈原清死由他恁
第五節(jié) 滑稽的盛典
第三章 懷古與詠史
小引 一壯一少的投海義舉
第一節(jié) 魂牽夢縈是故國
第二節(jié) 驚心動魄的宴會
第三節(jié) 白樸的黍離之嘆
第四節(jié) 不自由的漢元帝
第五節(jié) 孤兒的感召力
第四章 希冀與幻滅
小引 從“戊戌選試”到“延祜復科”
第一節(jié) 登樓意,恨無上天梯
第二節(jié) 鐘嗣成的自畫像
第三節(jié) 命運多舛的張鎬
第四節(jié) 繞著利名場,佯做個風狂
第五章 憤世與救世
小引 以功利誘天下
第一節(jié) 浪子的宣言
第二節(jié) 不即不離大蝴蝶
第三節(jié) 覆盆不照太陽暉
第四節(jié) 背親忘舊的勢利書生
第五節(jié) 試圖“整頓妻綱”的羅梅英
第六節(jié) 慳吝人中的極品
第六章 人欲與天理
小引 書會才人與勾欄藝人的聯(lián)袂
第一節(jié) 青樓里的“俠女范”
第二節(jié) 驚人的閃婚
第三節(jié) 愿普天下有情的都成了眷屬
第四節(jié) 人鬼情未了
第七章 公平與正義
小引 難得的清官不忽木
第一節(jié) 救災前線的亡靈
第二節(jié) 包龍圖的智慧與幽默
第三節(jié) 替天行道的梁山好漢
尾聲 南北合套永流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