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熱愛中追求
許效禮
《追逐鳥兒》獲美國 2018 年多莉·格雷兒童文學獎。1989 年，自閉癥等多種疾病奪去了美國女孩多莉·格雷十八歲的生命。然而，對多莉這樣飽受殘障折磨的兒童的命運，有識之士卻始終縈繞于懷，遂于 2000 年設立此獎，獎勵以殘障兒童生活為題材的優(yōu)秀文學作品。此舉弘揚的是一種向善的社會理想：所牽掛、關愛者是極易為社會無視甚至嫌棄的一群人。文明社會對其弱勢成員的關懷應該是廣覆蓋、全方位的，且不應僅限于同情或施舍。更重要的是，燃起他們內心的火焰，給予他們頑強向上的精神力量。《追逐鳥兒》無疑體現(xiàn)了此獎項設置的初衷。
作為譯者，閱讀本書數(shù)遍后，我感到自身的固有觀念受到了沖擊，甚至不妨說，內心受到了震撼。作者薩拉對重大的人生和社會問題足夠重視，并能提出問題，以期引發(fā)讀者反思。本書引起的種種反思，首先是應該擁有什么樣的育人觀。
書中自閉癥少年查理的父親羅伯特，幽默、大度、堅強，且受過良好教育。但他的四個孩子，按世俗的眼光評判，哪一個都不優(yōu)秀。然而，羅伯特開放、包容、尊重孩子的天性，使他們得以免受趨功近利的育人觀的荼毒。在這個母親早亡的單親家庭里，我們看不到揠苗助長式的忙亂和焦慮，看到更多的是無憂無慮的童年和歡樂。
主人公查理性格內向，酷愛鳥類，尤善繪畫。但是引人矚目的是，爸爸并沒有為他制定什么成才規(guī)劃，甚至都沒有暗示過兒子將來好從事什么職業(yè)。他做的只是和孩子談鳥兒 , 像個親切的大朋友。算得上循循善誘之舉的就是和兒子共同列了一個名單，希望兒子將來能在野外識別出名單上的每一種鳥。這也可以解釋為培養(yǎng)孩子的探究和實踐精神吧總而言之，他沒有強迫，沒有越俎代庖。雖然作者未必意識到，但是羅伯特無疑展示了一種與功利主義的育人觀截然相反的教育思想。與以功名利祿為驅動力的庸俗育人觀相比，哪一種理念更有利于下一代的個性發(fā)展和人格養(yǎng)成呢？哪一種理念更有利于民族素質的培養(yǎng)和創(chuàng)新能力的提高呢？
這一問題的討論和解決已經刻不容緩。功利主義的育人觀當下實際已經成為社會公害。因為它在題海與填鴨中剝奪了孩子們本應幸福的童年，壓抑、扼殺了年輕一代的好奇心和探究精神，束縛了他們的想象力和創(chuàng)造力，而且還成為滋生精致利己主義者的溫床。這種教育觀本質上扭曲了教育的初衷，違背了熱愛才是探索的不竭動力這一鐵律。
我們常說童心不可玷污。查理對鳥兒世界的無限向往，對鳥類學大師肖近乎神圣的景仰，作者是借童心之純潔加以彰顯的，因而格外容易引起讀者的憐愛。通過查理這一人物的塑造，作者揭示了自閉癥兒童豐富的精神世界，以及往往為常人所不及的稟賦，從而糾正了世俗的誤解或偏見。輕慢、挫傷年輕人的求知欲和探求心是有罪的。而如果知識、教育界人士都能像書中的瓊博士、海倫女士和肖博士那樣，看到小荷才露尖尖角便喜出望外，滿懷熱情地幫助其脫穎而出，那么一切便是有希望的。
瓊博士是一位年逾花甲但熱情似火的天文物理學家。聽說自閉的查理不愿到野外觀鳥的時候，她不顧一天的勞累，主動帶著這個萍水相逢的孩子到戶外觀察夜空，邂逅大角貓頭鷹。二手知識只能帶你走這么遠了！這是在向查理指出，實踐或田野工作乃是科學攀登的必由之路。世界聞名的芝加哥自然歷史博物館的鳥類學家海倫女士放下手頭的工作，向查理介紹了的基因研究成果。僅僅在博物館度過了一個下午 , 查理便眼界大開。可以說，海倫一下子就把這位她戲稱的年輕科學家?guī)У搅藢�業(yè)的國際前沿。傳奇式的鳥類學家、畫家、哲學家泰比里厄斯·肖博士，在查理心目中，不僅是專業(yè)的權威，更是人生的引路人。肖富于人生智慧的語錄幾乎是書中每一章節(jié)的文眼，連貫起來則可成為貫穿全書的紅線。就是這么一位大師級人物，給一個普通的愛鳥少年寫了一封熱情洋溢的回信……
書中的查理愛鳥兒的純真執(zhí)著會令讀者感動，甚至潸然淚下：這個生活上別無他求的孩子，這個甚至被弟弟們捉弄的孤獨、內向的孩子，始終孜孜不倦地探索內心的向往。他對鳥類世界的一往情深是借天真無邪的童心表現(xiàn)的，因而頗具感染力。
書中的老科學家瓊博士，在夏夜里仰望燦爛的星漢，這樣鼓勵十二歲的查理：用不著遺憾。振作起來！想想自己將來會面對的一切吧。要學的有用的東西還有那么多呢！
我想，這擲地有聲的話語會讓未來的鳥類學家查理受益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