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言

伴隨清末民初的內(nèi)外危機，中國社會進入一個過渡時代。那是劉鶚在《老殘游記》里感喟棋局已殘，吾人將老的時代。傳統(tǒng)中國的政治秩序與知識人的價值觀念，在西力東漸的挑戰(zhàn)之下逐漸瓦解。那也是梁啟超眼中新政體新學界與新道德陸續(xù)登場的時代。在舊制度與大革命的博弈當中，這些新舊雜陳的事物互起互伏，波波相續(xù)，牽動著百年中國人心與風氣的嬗變。

《危機與轉機：清末民初的道德、政治與知識人》一書，借由探索知識人思想世界的多元互動，分析他們?nèi)绾卧谶^渡時代，尋求國家政治的轉機并建立新的道德認同。本書引言從宏觀視角，描繪晚清思想發(fā)展的歷史軌跡，指出辛亥革命帶來了從君主專制到民主共和的社會巨變，而清代中后期以來，因思想脈動醞釀形成的世界觀、歷史觀以及政治合法性基礎的轉型，已經(jīng)為革命的爆發(fā)埋下伏筆。本書主體內(nèi)容共分三編。甲編為道德危機與道德變革，從晚清時期價值危機引發(fā)的道德焦慮出發(fā)，從體用論、進化觀、國家認同等不同視角，探討過渡時代知識人的因應之策及道德觀念的思想分途。乙編為學術政治與世界文明，以康有為、嚴復、楊度等三位中國近現(xiàn)代史上重要的知識人為個案，分析其在過渡時代的學術立場、政治態(tài)度及其對于世界與文明的不同思考。丙編為新舊之間與家國認同，以中國近現(xiàn)代思想史研究的一部年譜及兩部新著為評論對象，深入剖析其中涉及近代中國新舊之爭家國天下認同以及五四研究重新問題化等思想史議題。本書附錄為1990年代以來中國近現(xiàn)代思想史研究新進展的綜述。概而言之，清末民初危機與轉機的交光互影，既構成了知識人觀察與體悟時勢的歷史情境，營造了他們理解舊學新知的復雜思想氛圍，也在遙遠地形塑著今人對于歷史的理解與誤解、洞見與偏見。

感謝許紀霖、閻云翔、黃克武教授在我求學與思想史研習之路上的傳道、授業(yè)、解惑，以及生活上的無私關照。感謝沙培德（Peter Zarrow）教授的邀約，讓我來到美國康涅狄格大學歷史系訪學一年，并得以在他的悉心指導之下，自由而深入地讀書、思考、寫作和交流。校園中鏡湖水面的粼粼波光和樹林間跳躍的鹿群，至今常留心間。本書主要篇章曾在國內(nèi)外學術會議上報告，承蒙與會學者的中肯評點與細致建議，謹致謝意�！妒妨帧贰妒穼W月刊》《安徽史學》《天津社會科學》《福建論壇》《知識分子論叢》以及《二十一世紀》《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集刊》《新史學》《東吳歷史學報》等學術期刊，先后刊發(fā)本書各章內(nèi)容，感謝各位主編、責任編輯以及匿名評審寶貴的修訂意見。當然，書中的所有錯失仍由我負責。感謝湖南師范大學中國史一流學科對于本書出版的大力支持。

校閱書稿之時，席卷全球的疫情改變了世界秩序與價值觀，也激活了一系列關于道德、政治與文明的議題，讓它們再次躍升為全球矚目的焦點。曾驚秋肅臨天下，敢遣春溫上筆端。魯迅晚年的詩句，穿越塵海蒼茫，直指當下的困境與思慮：這一時代巨變，究竟會讓我們?nèi)遮叿至�，還是讓彼此更加緊密相依？重溫百年之前知識人在危機之中尋求轉機的思想史，或許不僅是回顧過往，也是在認識自我、思索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