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讀喬伊斯和他的《都柏林人》(譯序)
作者:沈東子
一 喬伊斯在二十世紀(jì)英語文學(xué)中的地位
說到英語文學(xué),我們自然會首先想到英美文學(xué),首先想到英國的莎士比亞、布萊克和 D.H. 勞倫斯, 美國的馬克·吐溫、愛倫·坡和海明威,等等, 不過英美文學(xué)并不完全等同于英語文學(xué), 而只是英語文學(xué)的兩個部分,英語文學(xué)還應(yīng)包括其他所有以英語為母語的國家的文學(xué)。 這些國家所產(chǎn)生的優(yōu)秀作家和優(yōu)秀作品,同樣對英語文學(xué)的發(fā)展起著至關(guān)重要的影響, 比如愛爾蘭的葉芝、王爾德、 蕭伯納,加拿大的李科克,新西蘭的凱·曼斯菲爾德,澳大利亞的懷特, 南非的戈迪默以及圣盧西亞的沃爾科特等人, 都在英語文學(xué)史上占據(jù)著相當(dāng)重要的地位,甚至連一些非英語國家的作家,如印度的泰戈爾、 黎巴嫩的紀(jì)伯倫、尼日利亞的索因卡、 中國的林語堂以及英籍印度人拉什迪等,也都因其英文作品所展示的絢爛風(fēng)采,而獲得整個英語文學(xué)界的認同。 因此可以這樣說, 英語文學(xué)是一種融合了人類諸種文化的語言文學(xué),對外來文化的寬容態(tài)度, 使得英語文學(xué)時時都充滿了創(chuàng)新的活力。
詹姆斯·喬伊斯(James Joyce, 18821941)是愛爾蘭人,盡管愛爾蘭毗鄰英國, 而且當(dāng)時受英國殖民統(tǒng)治, 但愛爾蘭自有其豐富而獨特的民族文化,并不對倫敦的文化亦步亦趨。 喬伊斯的青少年時代, 就是在十九世紀(jì)末至二十世紀(jì)初的愛爾蘭文藝復(fù)興運動中度過的,這個時代所倡導(dǎo)的民族文化的觀點, 始終影響著他一生的創(chuàng)作。愛爾蘭文藝復(fù)興運動的中心人物是詩人葉芝( 18651939), 其重要的追隨者有格雷戈里夫人(18521932)和喬治· 拉塞爾( 18671935)等人,這批文學(xué)精英在政治上擁護愛爾蘭民族獨立領(lǐng)袖奧康納爾,同情激進黨芬尼社首領(lǐng)詹姆斯·斯蒂芬斯策劃的暴力活動, 與巴奈爾領(lǐng)導(dǎo)的愛爾蘭自治運動遙相呼應(yīng);在文學(xué)上則極力倡導(dǎo)各種新穎獨特的表現(xiàn)手法, 強調(diào)愛爾蘭文化對愛爾蘭心靈的影響, 尤其推崇同時代挪威戲劇大師易卜生的批判現(xiàn)實主義和象征主義風(fēng)格,主張文學(xué)要直接介入現(xiàn)實, 所謂介入現(xiàn)實也就是要擔(dān)當(dāng)起反抗英國殖民統(tǒng)治, 爭取愛爾蘭民族獨立的重任。
喬伊斯從小就生活在一個充滿政治氣氛的家庭里, 家中兄弟姊妹甚多,他在當(dāng)中居長,下面還有九個弟妹。父親老喬伊斯與巴奈爾過從甚密,是巴奈爾的熱情擁戴者。受父親政治傾向的影響,小喬伊斯對巴奈爾也極為敬仰。巴奈爾后因愛上一有夫之婦而遭到黨內(nèi)外齊聲討伐,并終死于心力交瘁,使愛爾蘭
民族自治運動蒙受重大損失。巴奈爾去世那年,喬伊斯只有九歲,但他也抑制不住內(nèi)心的傷痛,寫下了長篇悼詩《巴奈爾之死》, 充分顯示了作家文學(xué)上的早慧和政治上的早熟。 這首詩經(jīng)他修改潤色,十四年后放進了《都柏林人》 中的一個短篇《紀(jì)念日》 中。喬伊斯曾先后就讀于幾所耶穌會主辦的教會學(xué)校, 其中包括被稱為愛爾蘭的伊頓公學(xué)的克隆格維斯學(xué)校,但對宗教的興趣卻逐年遞減,尤其對嚴(yán)厲的天主教教義懷有抵觸情緒。天主教是愛爾蘭人重要的宗教信仰,深入到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愛爾蘭家庭,然而在漫長的歲月中,天主教并沒有伴隨社會的發(fā)展而發(fā)展, 其教義對普通愛爾蘭人的心靈所產(chǎn)生的影響, 顯然是幻滅勝過希望,壓抑多于歡欣,對生活方式的種種束縛,已經(jīng)演變成對精神世界的層層禁錮。青年喬伊斯對此顯然具有深切的感受,這種種感受在《都柏林人》 中的好幾個短篇小說, 如《兩姐妹》
《土》《對影》和《圣恩》中都可以尋到蛛絲馬跡。可以說在喬伊斯的青年時代,對他影響的因素, 除了對愛爾蘭民族獨立的憧憬, 就是對天主教神權(quán)的叛逆。
一八九八年喬伊斯十六歲,進入都柏林大學(xué)主修哲學(xué)和語言學(xué), 掌握了丹麥語和挪威語, 由此開始對歐洲大陸的文學(xué)藝術(shù),尤其是易卜生的劇作產(chǎn)生廣泛興趣,畢業(yè)論文寫的就是《論易卜生的新戲劇》。 大學(xué)期間他徹底背棄了天主教信仰,同時也開始遠離政治現(xiàn)實,立志成為一位用藝術(shù)影響社會的文學(xué)家。 此后他偕女友諾拉出走歐洲大陸,先后輾轉(zhuǎn)于法國、瑞士和意大利,一生過著自我放逐的生活,并在這種放逐中完成了他的兩部重要的作品《尤利西斯》 和《芬尼根的守靈夜》。
喬伊斯二三事
作者:沈東子
一 花開的日子
說起喬伊斯,大家都會想到他的《尤利西斯》。我曾在天津的一次會議上,與已故《尤利西斯》中譯本譯家金隄先生比鄰而坐,有過交談的機緣,獲益良多。與《尤利西斯》相關(guān)的另一件事,同樣給我印象深刻。那是上世紀(jì)九十年代中期,一天我在辦公室值班,來了一位老先生,說要跟我談?wù)勍鈬F(xiàn)當(dāng)代作家,說著拿出一套上中下三本的《尤利西斯》。我當(dāng)時很驚訝,因為這種書別說中國人看不懂,洋人十個也有九個不明白,被稱為史上天書。老人發(fā)了一通感慨,說真難讀呀,又說反正也看不懂,把這套書送你吧。當(dāng)時事情多,我也未及細問,就收下了,后來在上冊中間看到一張卡片,上書:耐著性子讀到這兒,硬是讀不下去了,嗚呼,世界名著這樣與我無緣!我至今不知這位老先生是誰。
還是說回喬伊斯。他的小說并不多,除了《尤利西斯》,還有長篇《一個青年藝術(shù)家的畫像》和短篇小說集《都柏林人》,再就是前兩年首譯成中文的《芬尼根的守靈夜》,一共也就四部。這當(dāng)中迷人的當(dāng)然還數(shù)《尤利西斯》,坊間都認為這部書難啃,其實是被里面的怪誕表述嚇著了,撇開那些曲里拐彎的典故,可以看到老喬的一往深情。《尤利西斯》的主人公叫布盧姆,小說寫的是布盧姆某一天的生活,這一天是哪一天呢?一九〇四年六月十六日,喬伊斯在這天認識了他未來的妻子諾拉,一位天性爛漫的酒吧女招待。諾拉點燃的愛情之火,溫暖了他的一生。
愛爾蘭人是很感謝老喬的,有了這位喬老爺,都柏林才算卓有文氣。一九五四年六月十六日,是布盧姆形象誕生五十周年紀(jì)念,這天愛爾蘭文化界發(fā)起活動,沿布盧姆的足跡行走一天。參加者還挺多,不乏各界名流,不過大家只走了一半就累壞了,堅持的人越來越少。小說就是小說,作家可以不管不顧往下寫,用筆指點江山,現(xiàn)實中的人卻受不了這番折騰。不過此后每年六月十六日都有紀(jì)念活動,愛爾蘭人把這天稱為Bloomsday,可以譯作布盧姆節(jié),也可以理解為花開的日子。喬伊斯與諾拉相伴二十七年后,趕在父親老喬伊斯去世前,選定父親的生日那天辦了婚事,那時他們已經(jīng)有了兩個孩子。
二 兩巨匠
一九二二年五月十九日,一位英國富商忽發(fā)奇想,在巴黎富麗大飯店設(shè)宴,款待他認為當(dāng)時巴黎牛的四位文化界大腕:音樂大師斯特拉文斯基,大畫家畢加索,還有普魯斯特和喬伊斯。這后兩位不用說了,一位創(chuàng)作出鴻篇巨制《追憶逝水年華》,另一位構(gòu)思出千古奇書《尤利西斯》,都是響當(dāng)當(dāng)?shù)奈膶W(xué)巨匠。富商本來不想請喬伊斯的,這喬老爺性情不合群,寫的小說看不懂。一個人一天的事情本來很簡單,他可以寫成一厚本書,而且他生性內(nèi)向不愛說話,心思很難猜透,可他畢竟名氣大呀,不請似乎也不太好。富商想了想,托人給老喬捎了個信,說如果方便的話,請他晚餐后過來小坐。他以為古怪的喬伊斯是不會來的,誰知老喬竟然來了,果然讓人猜不透。
喬伊斯僑居巴黎不久,對名人聚會還是挺看重的。他當(dāng)時已經(jīng)名滿歐洲文壇,連遠東的中國、日本都有人譯介他,徐志摩、茅盾曾先后撰文做過介紹。老喬一次走在蘇黎世大街上,有個年輕粉絲上來說,我可以吻一下您這只寫出《尤利西斯》的手嗎?老喬拒絕了,說不行,這手還干許多別的事。幾位巨匠先后抵達,先到的是畢加索和斯大師,兩人是來吃正餐的。喬伊斯晚餐過后才來,喝得醉醺醺的,一來就枕著胳膊昏睡。
普魯斯特果然一副大佬做派,直到凌晨才姍姍遲來,將喬伊斯從鼾聲中喚醒,兩人自我介紹一番后并排落座。這兩個人其實都知道彼此的地位,評論界也喜歡將兩人做比較,都是現(xiàn)代主義文學(xué)的開拓者,照理說應(yīng)該有許多共同語言,甚至應(yīng)該成為摯友。但現(xiàn)代派的粉絲們猜錯了,他們雖然近在咫尺卻無言以對,如同偶遇的路人。兩人坐一塊兒究竟聊了什么,這世上沒人知道,但大家也很好奇,事后流傳出許多版本。一個版本說兩人互相訴苦,喬伊斯說我每天頭疼,眼神也不好,普魯斯特說我胃痛,痛死了,現(xiàn)在就想回家。喬說我也是,要有人扶一把,我立馬就走。
另一個版本說普魯斯特先開口,說喬先生,我讀過你的《尤利西斯》,喬伊斯立即回應(yīng),普先生,我也讀過你的《追憶逝水年華》。說完兩人再沒話可說。普魯斯特讀沒讀過喬伊斯的書,我們不知道,但喬伊斯是肯定讀過普魯斯特的書。據(jù)朋友回憶,一九二〇年喬伊斯曾讀過幾頁普魯斯特的那部代表作,說難讀死了,實在讀不下去。還有一種說法,說普魯斯特一直喋喋不休議論眼前的嬌美婦人,喬伊斯則瞅著她們一言不發(fā)。這個場面倒也符合兩人性格,普魯斯特終生愛美人,喬伊斯則與諾拉廝守到老。這是兩位大師一次見面,半年后普魯斯特因肺炎去世,喬伊斯從第二年春天開始寫他后的巨著《芬尼根的守靈夜》。
三 幽微的光影
喬伊斯的書難讀,這是讀書界的共識,不過他早期的短篇小說集《都柏林人》并不費解,文字也淺顯,要不是《尤利西斯》把他推到巨匠的地位,《都柏林人》會顯得過于散淡。由《都柏林人》的淺顯,到《尤利西斯》的艱澀,這當(dāng)中有一條不為人知的心路歷程,一般人找不到路徑,就是找到了也走不下去。
喬伊斯對用詞極其挑剔,要吃透每個詞的形和音,才能決定接下來用什么詞,因此他拒絕用打字機,一直堅持手寫,覺得手寫可以更好地琢磨詞形、詞義。可是喬伊斯又有個很要命的問題,就是視力不太好。說起來很矛盾,這位內(nèi)心強大的男人,身體自幼就很孱弱,小時候不但多病,運氣也糟糕,五歲時被狗咬,從此患上恐犬癥,家中還有一個神神怪怪的姨媽,經(jīng)常給他講鬼故事,警告他電閃雷鳴時千萬不要出門,那是上帝在大發(fā)雷霆,小喬為此又得了閃電恐懼癥,看見閃電就趕緊躲。
更嚴(yán)重的是,這個愛爾蘭人的視力有問題,左眼幾近失明,這對一個講求文字的作家來說,是致命的麻煩。我由此想到近代書法大師沈尹默。沈先生晚年目力大減,一行字寫下來是否端正,要問守在一旁的夫人才知道。喬的眼睛從小近視,二十五歲那年的一次高燒導(dǎo)致虹膜炎,此后視力急劇下降。為了醫(yī)治眼病,他去巴黎找一位叫波什的名醫(yī),先后做了九次眼科手術(shù)。后來波什去世了,他又去瑞士尋醫(yī),可是很不幸,所有的治療都沒效果,眼疾伴隨了他的一生。這位給人類帶來智慧啟蒙的大作家,始終生活在幽微的光影里。
那么喬伊斯是怎么寫作的呢?上世紀(jì)二十年代中期,喬伊斯夫婦隱居于意大利北部小城的里雅斯特,他把妹妹艾琳叫來看護孩子。艾琳回憶說,每當(dāng)黃昏來臨,他就縮到床上,不是為了睡覺,而是就著一塊寫字板,用藍鉛筆在上面寫。關(guān)鍵的是他那身衣服,他會換上一件白色上衣,看上去有點古怪,但非常實用,為什么?可以增加眼前的亮度。那些不朽的作品,從《一位青年藝術(shù)家的畫像》開始,都是這樣產(chǎn)生的。
在給朋友的一封信中,他這樣寫道:我每天花十二個小時寫作、修改,有時用兩只眼睛,有時用一只,中間得不時休息五分鐘,否則什么也看不見!队壤魉埂肪褪沁@樣一個字一個字、一行一行寫出來的。有一天他很興奮,問他為什么,他說剛剛完成了兩個句子。作家的任務(wù)就是找到完美的詞語搭配。他說。但是他的視力還在持續(xù)惡化,等到看校樣時,得把兩副眼鏡疊加起來才能看清楚。后來看后一部小說《芬尼根的守靈夜》校樣時,他甚至要戴三副眼鏡。
四 我的《俄利塞斯》
人一旦出名,旁人有敬畏,自己又端著,相處起來會感到別扭。喬伊斯自出版《尤利西斯》后,性格變得很孤僻,不太樂意跟人交往。這當(dāng)中的原因很復(fù)雜,有內(nèi)心的因素,也有身體的局限。他早年就有眼疾,眼睛總共做過十一次手術(shù),不但未能治愈,視力反而更加糟糕,平日要斜戴一只黑眼罩保護左眼。按尼科爾森的形容,他看東西時會忽然轉(zhuǎn)向,如同一只警覺的貓頭鷹。尼科爾森擅寫政治小說,有作品《公共臉龐》等傳世。
因為視力不好,喬伊斯出門都由諾拉陪伴,這一陪就是二十七年。兩人一直共同生活,連女兒都生了,但沒辦婚姻登記,等到一九三一年七月,為了安慰年邁的父親,喬伊斯這才跟諾拉去補辦手續(xù),這年女兒都滿二十三歲了;楹蟛痪,喬伊斯來到倫敦,接到普特南出版社老板的邀請,請他攜太太赴家宴。普特南是老牌出版社,在作家中有相當(dāng)大的號召力,老板當(dāng)然也不是只請喬伊斯,同時還請了包括尼科爾森在內(nèi)的其他作家,但就名氣和分量而言,喬伊斯當(dāng)然居首。
說實話,喬伊斯會不會來,大家都沒底,即便來了,氣氛好不好,大家也沒底。喬伊斯通常比較沉默,只有遇上很感興趣的話題,才會插幾句話。他曾經(jīng)整晚一言不發(fā),不過表情并不冷漠,臉上一直帶著捉摸不透的笑容,似乎并未游離于談話主題,讓大家感覺既親近又遙遠。這天眾人來到普特南老板家,坐在二樓的會客廳閑聊等待。等待誰?雖然誰也沒說,但所有人都知道,等待喬伊斯,只要喬老爺沒到,家宴就不會開始。
不一會兒,樓下傳來聲響,大伙兒一齊擁到樓梯口,果然是喬夫婦來了,他倆還真來了!諾拉在前面走,喬伊斯緊隨其后。主婦趕緊讓座、倒茶,因為過于緊張,竟然用意大利語與喬伊斯互致問候。喬在意大利北部小城的里雅斯特住過多年,懂意大利語,其他人就尷尬了,插不上話,只好各自捉對東拉西扯,注意力卻始終在喬伊斯身上。有人談起當(dāng)時轟動一時的一樁軍人謀殺案,尼科爾森便趁機問喬伊斯,對這兇案感興趣嗎?喬伊斯搖頭。
大家重又陷入沉默,誰也不說話。喬伊斯似乎很享受這種沉默,他甚至有點得意,對自己能將眾人陷入無語感到很滿意。尼科爾森見狀,趕緊換了個話題,問喬伊斯認不認識一個叫伯頓的人,那人曾任英國駐的里雅斯特總領(lǐng)事。喬伊斯搖頭。他肯定認識伯頓,但對那英國官僚沒興趣。眼見又要冷場了,尼科爾森急中生智,忽然說自己曾在廣播中向聽眾講解《尤利西斯》,這下喬伊斯來勁了。
你是怎么講解的呢,你怎么講解我的《俄利塞斯》?喬伊斯的都柏林口音,總是把尤利西斯念成俄利塞斯。只有談到他自己的作品時,這個戴眼罩的愛爾蘭男人才會興奮。那天的家宴結(jié)束后,女作家麥卡錫說:喬伊斯真的很無趣,跟他一道吃飯沒意思。幾年后,《芬尼根的守靈夜》出版了,尼科爾森在評論中寫道:我非常努力想去理解這本書,但完全歸于徒勞,好不容易理解了一兩行句子,很快就被其他無解的句子所淹沒。我真的覺得他完全不在乎與讀者溝通。這是一本非常自私的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