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皇家廢園到莘莘學子夢想之地,北京大學校園的前身經(jīng)歷了怎樣的建造過程?
未名湖畔的詩意景觀險些被從校園規(guī)劃的藍圖上永遠抹去,博雅塔“中國式外殼”的建造本是一場耗資不菲的實驗!爸袊ㄖ䦶团d”的號召下,對于“什么是真正的中國樣式”,燕園的締造者們爭論不休,規(guī)劃者和實施者的分歧貫穿始終。
在這段往事中,有說著流利英語的國學大師、深愛著中國園林的異國教授、自學成才的工程師、對建筑問題負有責任的化學家,還有號稱在內(nèi)務府干過活的工匠……本書以一手史料、百余幅圖片,再現(xiàn)他們的合作、爭執(zhí)、博弈、妥協(xié),以及在東西文化碰撞的時代狂瀾中,燕園一步步擁有如今湖光塔影的歷程。
◎深入淺出,講述一座與近現(xiàn)代歷史進程深深糾葛的校園的前世今生
燕京大學是一所什么樣的學校,它和中國近現(xiàn)代歷史的糾葛源于何處?
新舊大變局中,全盤西化的建筑語匯和中國藝術(shù)慣例的碰撞之下,燕園的建筑風格是如何確定的?
為什么未名湖差點被從規(guī)劃圖上抹去,最終又是如何被保留下來的?
和珅的淑春園同燕園有著怎樣的歷史沿革關(guān)系?
以梁思成為代表的中國本土知識分子,對以茂飛為代表的外國建筑師的“中國建筑復興”有怎樣的評價?
◎一手史料,圖文并茂
大量參考引用司徒雷登等當事人往來書信、自述文章等一手史料,配以規(guī)劃圖、設(shè)計圖、歷史照片及作者示意圖等圖片資料,呈現(xiàn)真實可感的燕園建成史。
引 子
1920 年這一年的秋季,在不復是清帝國首善之區(qū)的故都北京[1],來往于西山和西直門之間的人們沒準會看到這樣不尋常的一幕:有一位身材頎長、高鼻深目的外國人,他不乘黃包車,也不像他那些頤指氣使的同伴坐著汽車,一路絕塵而去。
——他騎著一輛腳踏車,那時這玩意兒對京郊的農(nóng)民們來說也還算是稀罕物。因為時而左顧右盼,他騎得不算太快,在荒野里時不時地,他干脆就下了車,推著車沿著溝溝坎坎的土路徒步而行。這個神秘的外國人在虎皮墻圈起的私人地產(chǎn)周遭走動,像是以他的步伐丈量著什么,又像是個刺探情報的奸細。
人們不禁會想,這個外國人想干什么,他又是誰?
在中國現(xiàn)代史上這個外國人非同小可,若是介紹說,這位新任燕京大學校長的美國人名喚John Leighton Stuart,可能沒幾個人知道他是何方神圣,可是他的中文名字卻是盡人皆知的——他就是司徒雷登,美國教會在華傳教史上最出名的傳教士,那個出生于杭州、會說一口流利中文的“中國通”,1919 年到1945年間的燕京大學校長,1946 年起出任美國派駐中國國民政府大使,因了毛澤東《別了,司徒雷登》一文而進了我們中學課本的那個美國人。(圖1)
圖1 出任燕京大學校長時期的司徒雷登
在今天,人們已經(jīng)無從想象20 世紀早期中國人對“教會”和“傳教士”的觀感?蓪嶋H上,那與中國傳統(tǒng)城市肌理無涉的教堂,是東西方文明沖突在中國近代史上留下的最觸目的痕跡——這痕跡不僅是烙印也是傷疤,在那個年代,外國教會就是“帝國主義”的代名詞,傳教士就是“帝國主義代言人”, 以庚子之變揭開帷幕的中國20 世紀,對這群高深莫測的外來者一直懷有疑懼之心,既畏且憎的疑懼之心——對在過去六十年內(nèi)數(shù)次見擾于列強炮艦的北京市民而言,這種疑懼之心使得洋人們的一舉一動都會讓他們產(chǎn)生本能的猜忌。
然而,這個叫作司徒雷登的洋人并不是在施行某種魔法,相反,他正站在一生重要成就的起點。在那一刻,他正帶著輕松而激動的心情憧憬著:一所大學,一個無論對美國還是中國而言都嶄新的教育機構(gòu),即將在這片已經(jīng)太古老的土地上拔地而起。而這一瞬間或許是他一生中最值得回味的時刻——時光向后四十載,在美國華盛頓特區(qū)附近的家中, 垂暮的司徒雷登近乎失去了他所締造的一切, 但回憶起1920 年的這一幕時,他依然沉醉于其中:
我看了一下, 它位于通向頤和園的大路上, 離那里五英里遠……這里朝著著名的西山,山坡上建有中國輝煌歷史上一些美輪美奐的寺廟和宮殿。[2]
即使在近百年后的今天,也很難說,今天的人們是否能夠?qū)λ就嚼椎撬繐舻倪@一幕“感同身受”,理解這種創(chuàng)造歷史的感覺——在這本書里,創(chuàng)造歷史不是隱喻層面上的滄海桑田,而是實實在在的物理變遷。如果有一個了解這一地區(qū)的歷史變化的老人,他既見過司徒雷登所拜訪過的,尚處于前現(xiàn)代社會的北京西郊的大片荒地、沼澤和農(nóng)田,也見到了今天西四環(huán)路限速八十公里每小時的車道上流淌的車流,既曾推窗,在毫無遮蔽的視野中看見西山晴雪,也曾在擁塞的樓居里目擊了今天海淀平地而起的高層住宅,他一定會更深刻地體會到“陵谷變遷”這個詞的含義。一個身處歷史峰巒的轉(zhuǎn)折點的人,通常會有更多的機會回顧過去和預見將來,認識到它們足夠深刻的差異。
然而,很少有這樣足夠長壽的人。
所以,想象代替了回憶,宏大的敘事遮蔽了更可感的細節(jié)。當歷史被縮寫為一個個傳奇性瞬間的躍進時,它變成了一幅幅扁平的褪色的圖像,帶上了那些年代的特定記錄手段的痕跡,也因此和我們今天的生活拉開了距離。例如,這樣的一幅舊日燕京大學校園的風景(圖2),大約是一張三英寸黑白照片的放大,它柔和的深褐、淺綠調(diào)子多半是手工上色的結(jié)果——在1935年伊士曼柯達公司發(fā)明的彩色膠片正式投入商業(yè)使用之前,即使是再好的晴天也是沒有顏色的。
對于我們這一代人來說,無論是“生于70 年代”還是“生于80年代”,單單是我們自己的生活經(jīng)驗已經(jīng)不能建立起近似于司徒雷登眼中的圖景了。甚至我們的父輩們也不能,因為今天的中國人大多已經(jīng)沒有對于傳統(tǒng)生活的感受,沒有和祖父叔伯、兄弟妯娌一大家子人擠在同一個庭院里,燒火起灶、洗涮晾曬的經(jīng)驗了,因此,他們也不能強烈地感受到建筑歷史中“改變”的意義。
要知道, 1920年的絕大多數(shù)北京市民都還住在沒有現(xiàn)代的供暖和炊事設(shè)備,沒有自來水供應和下水管道的四合院里,而相當一部分窮人沒有嚴格意義上的“住宅”可以棲身。[3]在這種情形下,那在北京西郊的農(nóng)田和一片荒野之間拔地而起的燕京大學不啻海市蜃樓,那水泥砌就的畫棟雕梁看上去類同于中國傳統(tǒng)建筑,按傳統(tǒng)建筑的尺度標準來看卻高大得近乎荒誕,那采光明亮、隔音良好的房間,那一拉就亮的電燈,冬日依然溫暖如春的室內(nèi),簡直給人一種類似于神話式的體驗。
圖2 盛期的燕大校園,由今未名湖東南角水塔上往西北方向觀望,圖中右下方可見湖心島島亭,背景中可見玉泉山玉峰塔和頤和園萬壽山
然而,司徒雷登對燕京大學的校址的“發(fā)現(xiàn)”并不是一個神話。這牽涉兩個問題:
燕京大學是一所什么樣的學校,它和中國近現(xiàn)代歷史的糾葛源于何處?
以及,司徒雷登又是一個什么樣的人,他是如何從熙熙攘攘的北京內(nèi)城,一路尋覓到海淀的這所廢園的?
[1] 1911年辛亥革命后北京數(shù)易其名,在本書中,為了敘述的一致和方便,將統(tǒng)稱之為“北京”。
[2] [美]司徒雷登著,陳麗穎譯:《在華五十年:從傳教士到大使——司徒雷登回憶錄》,東方出版中心,2012年,35 頁。
[3] 1919 年,北京市僅有不到10%的家庭把自來水作為日常之用,而居民用電戶數(shù)直到1929年也只有10% 左右。據(jù)史明正著,王業(yè)龍、周衛(wèi)紅譯《走向近代化的北京城》,北京大學出版社,1995年,209、245 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