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記:我與《驛路傳奇》
那一年,還很年輕的我離開了父母,被命運拋到了一座遙遠的邊地小城。
小城叫“迤薩”,位于滇南紅河南岸一個干旱缺水的小山包上。
這是一個奇特的地方。
從炎熱的紅河谷看去,云氣氤氳中隱現(xiàn)一座城堡,高大、威嚴(yán),城墻上有垛口,碉樓上有瞭望孔,大塊的青石疙瘩從山腳直鋪到拱形的城門,延伸進城里。
城內(nèi)的情景同樣奇特。
街巷很窄很擠,房屋密集。傳統(tǒng)的青磚黛瓦四合院民居中,聳立著幢幢氣派的西式洋樓,那灰頂白墻、拱門、百葉窗格外醒目。更有不少中西合璧的花樓大院:中式的門,歐派的樓,帶花木格子的窗,綴了水泥雕飾的露臺,白石欄的花壇……所有的宅院都逼仄緊湊,布局精心,都筑有厚實堅固的高墻。高聳的碉樓,墻上槍眼森森,隱蔽神秘。
城里有著很復(fù)雜的街巷,青石板長石條鋪就的街面,蹄印斑斑。甬道長廊處,系馬扣、上馬石若隱若現(xiàn)。一些門前還豎著旗桿。很多墻角門邊,拴馬樁比比皆是。依次看過去,大門上的銅鎖,空地上的馬凳,馬鞍馱架,壁上的馬燈、馬籠頭,還有銅鍋銅鈴、桐油篾帽隨處可見。推開一扇門,院里的“緬冬瓜”“緬石榴”“緬梔子”“緬桂花”等異國花木一片蔥蘢;ㄊa下,是貯水的石缸瓦甕,陳舊的馬廄馬槽……走進屋,那個端坐著的小腳老太太幽幽地看著你,目光如水般清澈溫柔。在她的身邊,你可能看到印著洋文的縫紉機、留聲機、罐頭盒子餅干筒咖啡壺,也可能看到洋油燈洋鐵桶,手杖皮鞋,西服禮帽……墻上鏡框里一幀幀發(fā)黃的老照片上,那些英武的迤薩男人和美麗的異域女人依舊光彩照人……
這座連接內(nèi)地與境外的邊地小鎮(zhèn),因地處滇南三州六縣交界處,既是內(nèi)地文化、貿(mào)易重要的集散地,又是云南前往境外的主要通道。早在一百多年前,迤薩就是云南南線馬幫連接?xùn)|南亞的重要驛鎮(zhèn)。
在云南馬幫歷史上,“迤薩幫”曾是滇省最強悍的馬幫勢力之一,與當(dāng)時昆明的“漢幫”(內(nèi)地資本家的馬幫隊伍),“廣幫”(廣東人的馬幫隊伍)三足鼎立,十分有名。
迤薩的男人以趕馬出國經(jīng)商為生,男孩十二三歲便學(xué)習(xí)趕馬,跟著父兄去老撾、緬甸、越南及至東南亞諸國做生意。掙了錢后,便從內(nèi)地請來最好的工匠,從越南、緬甸、昆明馱來洋灰(水泥),從省內(nèi)各地馱來磚瓦木料,從山間河谷馱來石頭沙子,耗費財力人力工時無數(shù),在紅河邊筑起了一座巍然堅固的城堡……
歲月流逝,馬幫不再,但這里到處是馬幫的印記。每年,那些散落在世界各地的老趕馬人,會唱著趕馬調(diào)回家探親,回味昔日的輝煌。
每一戶趕馬人家,都藏著不一樣的快樂與憂傷。每一段往事,都能燃起他們心靈的震顫。我在這里尋覓著,聆聽著,陶醉著,記錄著,進而對云南的馬幫歷史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和強烈的好奇。
在隨后的日子里,我有了很多機會,對云南的馬幫歷史進行更多更深入的了解。
在一次次對滇南、滇西、滇東北的云南三大驛道主干線(清雍正年間,云南先后設(shè)立了迤東、迤西、迤南三大驛路中心干線,故云南又稱之“三迤”)以及遍布云南省的若干支線的調(diào)查中,在一次次對曾經(jīng)活躍在這些驛路上的各路馬幫的了解中,在一次次對那些曾經(jīng)的趕馬人會聚的村寨、僑鄉(xiāng)的走訪中,我不斷被那些趕馬人平凡而獨特的故事所震撼和感動。
這些震撼和感動凝聚起來,就有了今天的《驛路傳奇》,就有了那許許多多淹沒在歲月里的,關(guān)于馬,關(guān)于人,關(guān)于驛路、猴子和狗,關(guān)于女人,關(guān)于那些歷盡磨難而不屈不撓的趕馬人的故事。
湘女,本名陳約紅,湖南長沙人,幼時隨父母來到云南,在云南紅河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生活多年。愛孩子,愛文學(xué),曾在《兒童文學(xué)》、《讀友》、《小十月》等刊物發(fā)表散文、小說,其作品入選過《中國年度兒童文學(xué)作品選》、《中國優(yōu)秀兒童文學(xué)作品選》等各類選本及佳作文集、中小學(xué)閱讀文本等。
出版文集《湘女自然文學(xué)精品叢書》、《指尖上的精靈》等。曾獲冰心散文獎等。
永遠有著一顆童心,努力為孩子們寫作,和孩子們一起閱讀,一起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