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八早上,北風(fēng)像刀子,到處亂飛。
大公雞張不開嘴,喔喔叫兩聲,就躲進窩里了。
山雀、喜鵲抗凍,天蒙蒙亮就飛出來,成群結(jié)隊落在光禿禿的樹丫上,嘰喳嘰喳,嘰嘰喳喳。
半山腰的大廟里,慧寬端一碗臘八粥,在禪房里唏里呼嚕地喝。聽見鳥鳴,他把碗端到窗臺上,伸手在窗玻璃上撓,冰霜飛濺,撓出一條縫兒,他順著縫隙往外瞧。窗外是棵槐樹,盤根錯節(jié),粗粗壯壯,個子卻不高,一群山雀正在樹枝上叫呢;蹖捵チ税研∶祝鲈谠鹤永,山雀們撲棱棱落下來。山雀啄米,慧寬接著喝他的臘八粥。
粥里加了冰糖、紅棗,甜滋滋的。平時,師父常熬的是小米粥、大米粥、苞米碴子粥,那股米香,挺誘人的,但是,換換口味,感覺更好。他想,也該給山雀換換口味,換什么呢?給它們嘗嘗臘八粥吧。他就把粥往院子里倒了一點兒。山雀仍然歡快地啄食小米,不理睬冒熱氣的臘八粥,那熱氣很快就被寒氣吞掉了。
人各有志,慧寬想。山雀有山雀的習(xí)性,人有人的想法。山雀喜食生冷,生米煮成熟飯,它們反倒不喜歡了。
“篤,篤,篤……”觀音殿里傳來木魚聲,一下一下,不緊不慢。老和尚在催他了。他趕進扒拉幾口粥,抹抹嘴巴,往觀音殿跑去。觀音殿在前院,殿身六米高,供一尊描金涂彩的觀世音菩薩。廟里只有這一座殿,一尊菩薩,不成規(guī)格,卻香火旺盛。
一口鐵鍋支在觀音殿里,鍋里燒的不是菜,是木炭。燒炭的時候,鐵鍋不叫鐵鍋,叫火盆。鍋里鋪了層沙土,吸納著火的熱量,等急脾氣的火光褪去,沙土就和木炭一起,不慌不忙散發(fā)著溫?zé)幔蟀胩,殿里都是暖烘烘的?
慧寬喜歡上山拾柴,也愛燒炭玩火。
村里人一見小孩玩火,就厲聲說,小心尿炕!
“玩火為什么會尿炕呢?”慧寬問師父。
師父沒答話,在火盆上烤手,翻過來調(diào)過去地烤。
“為什么呀?”慧寬還問。
師父就吟了兩句詩:
日照香爐生紫煙,
遙看瀑布掛前川。
慧寬想想,笑了:“那么,香爐是火,瀑布就是尿了?”
師父拿起火鉗子撥弄木炭。
“大人為什么不尿炕呢?”慧寬老愛問。
師父又吟詩兩句:
舉頭望明月,
低頭思故鄉(xiāng)。
火光映紅了慧寬的臉蛋,他眨眨亮晶晶的眼睛,說:“大人晚上不睡覺,總看月亮!
老和尚不言語,只是捋著胡子微笑。
慧寬又問:“我說的對不對呀,師父?”
回首向來蕭瑟處,
歸去,
也無風(fēng)雨也無晴。
師父先吟了一句詞,然后說:“小孩尿炕,有什么對錯呢!
黑三叔推門進來,撂下兜子,搓著手說:“觀音殿里冬暖夏涼啊,真好!本蜏愡^來烤火。
“黑三叔,小孩玩火尿炕,大人怎么就沒事呢?”慧寬非要弄明白。
“問老和尚,老和尚啥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