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溪山極靜,偶有鳥鳴,沒有風。
有一只花蝶在扇動彩翼。
慧寬的眼睛那么亮,盯著花蝶,躡手躡腳,跟定了。
花蝶不大,色彩卻異常斑斕,山花茂盛,也不如這花蝶燦爛。師父喝茶時,望著舞動的茶葉,說它們是吸了日月精華,天地靈氣;蹖捪耄@蝴蝶大概是吸了百花的精華,溪山的靈氣,帶回大廟去,菩薩見了,也會笑的。
慧寬剛得了個籠子,紗網(wǎng)制成,兩只巴掌那么大,是小云用來養(yǎng)蟈蟈的,蟈蟈死了,籠子就歸了慧寬;\里要是裝只花蝶,供在觀音殿里,多好。』蹖捑吞嶂\子,從大廟里跑出來了,日頭曬他的光頭,曬得冒油,他也不在乎。
小小的花蝶,在慧寬的眼里大起來了,老鷹那么大。慧寬眨眨眼,瞅瞅別處,花蝶才恢復了正常大小;蹖捓哿耍瑹岷菇䴘窳松;ǖ麉s悠閑著呢,一會兒向東,一會兒往西,花上停停,草間落落,就是不讓慧寬碰。
終于跑進樹陰,慧寬抹了把汗,坐下喘氣。那花蝶轉(zhuǎn)悠轉(zhuǎn)悠飛過來了,像來招呼慧寬;蹖挷粍印;ǖD(zhuǎn)來轉(zhuǎn)去,竟然落在籠子上了。興許是蝶兒也累了,慧寬一揮手,就把它握在了掌心。撲棱撲棱,蝴蝶翅膀扇得手心癢癢的;蹖挻蜷_籠子門,把它送了進去。
村里人說,蝴蝶的粉塵,萬萬不能吸進嗓子,吸了就啞巴了。
慧寬把籠子提得遠些,得意地笑著:“你呀,你逃不出如來佛的掌心,跟我走吧!
在觀音殿里,不管慧寬跑到哪個角落,觀音菩薩微睜雙目,都在看他,仿佛那雙眼珠是活的。他問師父,怎么回事呀,菩薩老看我。師父微笑,說,不光看你,菩薩看得見世間萬事萬物,要不怎么叫“觀世音菩薩”呢。
慧寬提籠進殿,把籠子擺在供案上,給菩薩施了禮,從案下取出個本子,那是他的圖畫本。蝴蝶時動時靜,慧寬注視它,伏案畫起來。
他的筆墨就擱在案下,想畫什么了,就翻開本子涂抹。這樣的本子,他畫滿好幾個了,大都是溪山的花草樹木、鳥獸魚蟲,也有他亂想出來的東西,你要是看了,會誤以為那是新版《山海經(jīng)》。
他畫的這只蝴蝶就挺怪——
慧寬端詳著,覺得這蝴蝶像個人。哦,像小云!
小云愛瞪眼珠子,小云扎兩條羊角辮,只是,小云沒穿過這么花哨的衣服,要是穿了,小云就成花蝴蝶了。
忽然,慧寬想到,小云有幾天沒來廟里玩了。正放暑假,她怎么能在家里憋得住呢?
慧寬帶著畫畫本子下山了。
山下的村子叫溪山村,幾十戶人家。小云家只有她和奶奶,爸媽和哥哥在城里做活兒,好多年了;蹖挶贿z棄在大廟門口時,還是個嬰兒,小云也剛出生,奶奶像照顧小云一樣照顧他,慧寬也把老太太當成了親奶奶。
越往山下走,越是燥熱。到了村口,溜達雞躲在樹陰下,黑豬白豬滾在爛泥坑里,都成了泥豬。房瓦熱浪滾動,曬得都要化掉了。慧寬的僧鞋踏在土路上,很快就蒙了塵。
小云家的院門敞著,大黑狗抬頭看一眼,又趴下了。過道兩邊是小菜園,奶奶種了辣椒、茄子、西紅柿,都垂頭喪氣的。
透過窗口,慧寬看見奶奶在午睡,小云坐在桌前,握個紙團,用筆尖一下一下扎出許多小洞。
“做手工呢?”慧寬輕聲問。
小云一驚,看是慧寬,苦著臉說:“什么手工,做題呢?”
“什么題呀?要在紙團上扎洞!被蹖捁室膺@么問。
小云跳起來,筆尖扎向慧寬。
慧寬躲著,舉起畫:“瞧,像不像,你瞪眼睛的樣子像不像這只花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