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孤獨而自由的行者
每個人身上都有太陽,主要是如何讓它發(fā)光。
——蘇格拉底
1
我又坐了整整一夜的火車回到昆明,然后從昆明再繼續(xù)一路往南,晃到了邊境地帶。站在北回歸線以南的地方,在太陽之下,聽著一首冗長的后搖,和大地共同完成這首流浪之歌。
后搖不需要人聲作為語言,因為音樂本身就是語言;大地也不需要人類的語言,因為大地是萬物之音。所以,后搖和大地這兩種沉默體,構成一個潛在的靈魂圣地,我為之而赴。
很多人行走總在追求距離上的遠近、時間上的長短、目的地是否能給自己帶來炫耀的資本,而我,只是毫無規(guī)劃地做了一次心靈上的遷徙。拖著散漫的步子,一邊悠閑隨意地走動,一邊試圖喚醒自我意識。重新定位自己與世界的關系,讓外在與內在同時成長。
我的目標,只是離開這兒。離開這兒,永遠向前走。
僅僅因為一個念頭就決定去一個地方,也僅僅因為一個念頭就放棄一個地方。心總是沒有太強的定性,念頭叢生,隨心而行。
流浪和時間,教會我們廣大的愛。
宋朝詞人柳永說:“今宵酒醒何處?”中國傳統(tǒng)精神里面本來就具有“流浪”的氣質,只是大部分年輕人失去了流浪的勇氣。我們本該去生活,而不是去謀生。
隨時義無反顧地去探索新的未知地帶。大家都知道,在這個遼闊的地球上本沒有路,隨著人類智慧的發(fā)展、生存方式的不斷更新,路慢慢形成,并永遠在延伸。同時延伸的,還有源源不斷在路上朝圣的人們、故事和探索精神。如果每個人都不再流浪,大地將變得枯萎而毫無生命力,人類的精神終將被囚鎖。
因此,即使沒有了火車,我依然想繼續(xù)向前。欲通過邊境的打洛口岸去緬甸,直達緬甸最南端的城市——仰光,我向往已久的佛教圣地。一直覺得,它應是“信仰與光芒”的簡稱,是無數(shù)人心底的另一個太陽。
2
經過各種波折,轉換了各種交通工具,我最終抵達了緬甸。
過關時不讓戴帽子,我索性丟了它,展露出更真實的面目。站在緬甸一處金黃色的佛塔面前,用手指在心口劃著一個大大的“覺”字。
不遠處的墻上用漢語寫著一行話:“真正的凈土,不在他方,也并不遙遠,就是一顆純凈的心!笔篱g的名位、金錢、權勢,是人人都希望獲取的。在這場強大的物質洪流中,身邊的所有人都開始對世界奮力投入各種熱情,而我還在冷觀,不想進入。
有時,只想拿起我的手鼓、木吉他、書籍和帳篷,背著簡單的行囊在大地上流浪,做個如犀牛般孤獨而自由的行者。遠離喧囂華麗的城市,跟隨自己的心聲和腳步,在山林間穿行,在陽光下奔跑,在自然間呼吸,在村莊里歌唱。
抑或就晃晃悠悠,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后在一棵樹下、在一座公園里、在一條河流邊去聽鳥,書寫漁隱。
于是,我一個人聽歌,走路,寫作,獨處,喝茶,曬太陽。永遠都在散漫的成長路上,不愿進入那些純物質的現(xiàn)實欲求。這,總被周遭所有人稱為“不成熟”。
的確,社會生活里有很大一部分,我無心應對。因此,我急切地需要汲取新鮮的養(yǎng)分去滿足精神生活,以便達到某種平衡。通過感知更廣闊的世界,讓生命變得豐富充實,甚至尋找某種能讓自我一直喜樂的歸屬感。
3
秋天結束的時候,我從緬甸回到杭州,這個城市的太陽依然美好而溫馴。我熱愛這里,熱愛世界,更熱愛萬物。
只要人生沒有走完,向前的心就不會停止。在路途中觸摸自然,聆聽眾聲,同時與自己內心的波瀾和解,甚至做著某種意義上的清洗,生活會變得明亮而鮮活。
一直以來,我是一個趨于靈感而拙于技巧的寫作者。我所記述的,有些私密和隨性,并不一定適合大家,也不愿意違心地附和大眾;蛟S在某些昏暗的人生路途上,我們的心靈偶爾同行,又或者在一些燈光照不到的黑暗洞隧里,有人發(fā)現(xiàn)我的文字像根蠟燭,這就夠了。
同年秋天的西湖音樂節(jié),當早已剪了短發(fā)的樸樹在舞臺上一遍又一遍地唱著“關于未來/請你坦然”的時候,我腦子里寫著滿滿的過往記憶和關于未來的空白片段。即使明天沒有了一切,我依然對未來充滿樂觀,因為我們都有太陽照耀著。很感謝負面情緒在我身上留下的烙印。
一個又一個的出逃閃念,促成了我這些雙重成長。我一直沒有停止過離開熟悉的自己,更一直在顛覆自己。心從簡單變?yōu)榉彪s,再回復到簡單。這是成長本身,它向內而生。
曾經所有的瘋狂,終是為了抵達豐盈的安靜。
活著是什么?活著是自我燃燒后止于寧息,是在生活波瀾和生命寧靜交合之處沒有流失掉自己。終其一生,我們在時間中確立自己,更在時間中遺忘自己。你是否找到了跳出時間的方式?
讓每天成為新的一天,并不是因為太陽升起與落下的變更,而是舊的自己已逝。內在的那個體系是全新的,因此感知到的世界也是全新的。
我生命的火車,它永遠不會到站。我從來就沒有太陽,但有其他東西代替了它的光。我會一直尋找,那個叫太陽的車站。
2019年于浙江舟山某島重新修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