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態(tài)文明視野下,水權應是水資源所有權和對水資源不同層面價值的利用而產生的各種用水權共同構成的權利束,具有多重結構和多元功能。水權制度重構的基本思路是立足于水資源所具有的特殊自然屬性和社會屬性對水資源進行類型化,從憲法上自然資源國家所有的規(guī)范目的和生態(tài)文明建設的國家目標出發(fā),根據不同類型水資源的自然特性和社會經濟特性,通過憲法、行政法、環(huán)境資源法、民法等法律規(guī)范,從水資源所有權制度和用水權制度兩條進路,構建以公平正義為價值取向、體現多元利益的水權制度。
水是生命之源、生產之基、生態(tài)之要、文化之根。以江河湖泊形式出現的水體是一種蘊含多種物質和多種功能的綜合生態(tài)系統,水體既是一種環(huán)境要素,也是一種自然資源、能源,它具有提供農業(yè)灌溉、工商(業(yè))取水、運輸航行、水上體育、消防救險、筑壩發(fā)電、建庫蓄水和生態(tài)保護,以及滿足公眾日常飲水、親水游泳、劃船釣魚、觀水賞景、水畔休閑等各種需要的功能。圍繞水形成的權利束曾是備受學界和實務界關注的熱點問題,環(huán)境資源法學界、民法學界、經濟學界以及水利實務部門從不同視角開展的水權研究蔚為壯觀。但是,從水權制度建設實踐來看,學界的水權研究未能圓滿完成為水權制度建設提供體系性的理論研究成果的重任。質言之,水權研究雖然是一個老生常談的話題,但在我國全力推進生態(tài)文明建設的當下也是一個歷久彌新、需要繼續(xù)認真對待和深入研究的問題。
可喜的是,魯冰清博士的新著《生態(tài)文明視野下我國水權制度的反思與重構》為水權制度的研究提供了一個新的角度和視野。通讀本書,我發(fā)現作者以一種綜合的、廣闊的視野和多元的方法研究水權議題,對我國水權制度實踐產生的問題進行全面的剖析和反思,提出了重構水權制度的新思路和具體途徑,給水權制度研究帶來了一股新鮮空氣。概括起來,本書主要亮點如下。
一是基于生態(tài)文明建設和水資源綜合治理的背景,順應水經濟資源、水環(huán)境要素和水生態(tài)價值日益融合、整合的趨勢,深入分析水資源的特殊的自然屬性和社會屬性,將對水資源及用水方式進行類型化作為提高水權制度設計的科學性和合理性的前提。作者認為,不同類型的水資源從自然屬性上講,既有流動性又有靜止性,既有可再生性也有有限性,既有系統性和復合性、公共物品和私人物品的二重屬性。以此為基礎,作者提出應當綜合水資源是否可分撥、水資源與土地的客觀聯系以及水資源的功能對公共利益的重要性進行類型化,以此作為水權制度設計的基本前提。
二是從促進水資源綜合治理和生態(tài)文明建設出發(fā),深入論證和精心構建由水資源所有權、生存性用水權、經濟性用水權、生態(tài)環(huán)境用水權,以及公眾對水資源多種功能的利用或享用而形成的公共用水權利、習慣用水權利等權利所組成的多樣性、多層次水權利體系。本書突破了很多研究將水資源僅看作經濟性的自然資源,認為水權主要是圍繞水資源經濟功能的方方面面而形成的使用權的觀點。作者認為在生態(tài)文明建設背景下,民法上的所有權一他物權制度模式無法回應水資源上生態(tài)利益、精神性利益等新興利益迅速生長的需要,水權制度應當具有多樣性和復合性的功能,回應公眾對水資源多元、多層次的利益需求。其實,美國現代產權經濟學創(chuàng)始人阿門·阿爾欽(Armen Albert Alchian.1914-2013年)在《產權:一個經典的注釋》一文中,已經對產權給出了一個非常明確的定義,即產權是一種通過社會強制而實現的對某種經濟物品的多種用途進行選擇的權利:產權是選擇權利,區(qū)別于“物權”。阿爾欽還具體分析了私有產權、□□產權、非存在產權、共有產權和不確定產權等不同產權形式,以及□□產權變?yōu)樗饺水a權的可能性的問題。但是,我國的自然資源長期以來不分類型都被套上傳統民法中所有權一他物權的制度桎梏,這一方面導致過度追求自然資源的經濟利益、掠奪性和破壞性利用十分嚴重,另一方面所有權一他物權的理論模式和制度設計也拒絕了自然資源上新興利益成長的可能。作者從功能主義的視角重新闡釋了水權,通過憲法、行政法、環(huán)境資源法、民法等相關法律規(guī)范從水資源所有權制度和用水權制度兩個方面,構建以公平正義為價值取向,功能齊全、結構合理、體現多元利益的水權制度,對水權研究提供了一種開闊的研究視野。
魯冰清,1985年生,甘肅涇川人,法學博士,甘肅政法大學環(huán)境法學院副教授,中國環(huán)境科學學會環(huán)境法學分會委員,甘肅雷諾律師事務所兼職律師。主要從事環(huán)境法基礎理論、生態(tài)保護法的教學與研究工作,在《河北法學》《寧夏社會科學》等學術期刊發(fā)表論文十余篇,參與編著法學專著1部,主持甘肅省哲學社會科學規(guī)劃項目1項,參與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和國家社科基金青年項目研究,《論公共信托原則及對我國自然資源管理的啟示》獲中國法學會“生態(tài)環(huán)境法治保障”主題征文三等獎。
導論
第一章 水權制度概述
第一節(jié) 水資源概念解析
一 水資源的一般概念
二 水資源相關法律概念
三 環(huán)境資源法學中水資源的概念界定
第二節(jié) 水資源的特殊屬性及其法律調整
一 水資源的特殊自然屬性
二 水資源的特殊社會屬性
三 基于水資源特殊性的法律調整
第三節(jié) 水權的構成
一 水權的結構
二 水權的功能
第二章 我國水權制度的歷史演變與現狀評析
第一節(jié) 我國水權制度的歷史演變
一 古代水權制度
二 近代水權制度
三 現代水權制度
第二節(jié) 我國水權制度的立法現狀
一 我國水權的制度體系
二 我國水權制度的基本內容
第三節(jié) 我國水資源國家所有權制度存在的問題
一 水資源國家所有權主體虛化
二 水資源國家所有權客體不明
三 水資源國家所有權權能缺陷
四 水資源國家所有權代表缺位
五 水資源的公共性與私法所有權的排他性沖突
六 水資源單一國家所有難以滿足現實需要
第四節(jié) 我國水資源使用權制度存在的問題
一 水資源使用權制度多元功能缺失
二 取水權用益物權化存在理論缺陷與實踐困境
第五節(jié) 我國水權制度存在的問題之根源
一 水權制度設計存在認識不足
二 水權制度變遷的經濟理性驅動
第三章 國外水權制度考察
第一節(jié) 國外水資源所有權的配置
一 國外水資源所有權配置模式考察:公共所有為主、私人所有為輔
二 國外水資源所有權配置依據研究
三 國外水資源所有權配置目的研究
第二節(jié) 國外水資源所有權的客體范圍及屬性
一 水資源所有權的客體范圍考察
二 水資源所有權的客體屬性研究
第三節(jié) 國外用水權制度及其功能轉變
一 國外用水權制度考察
二 國外用水權制度的功能轉變
第四章 我國水權制度重構的價值取向
第一節(jié) 尊重自然的生態(tài)觀
一 尊重自然的生態(tài)政治理念
二 綜合生態(tài)系統的水管理理念
三 保障水安全的發(fā)展理念
第二節(jié) 尊重人性尊嚴的人本觀
一 保障人的基本需求用水
二 滿足人的全面發(fā)展用水
三 實現人的可持續(xù)發(fā)展用水
第三節(jié) 公私協力的法治觀
一 物權理論在水權制度設計中的適用
二 公物理論在水權制度設計中的運用
三 公眾共用物理論對水權制度設計的更新
第五章 我國水權制度重構的基本理路
第一節(jié) 我國水權制度重構的基本思路
一 創(chuàng)設國家所有為主的多主體水資源所有權制度
二 增進水資源國家所有權制度的公共福祉功能
三 發(fā)揮用水權制度的多元功能
第二節(jié) 多主體進路下的水資源所有權制度構建
一 水資源國家所有權制度的完善
二 水資源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所有權的回歸
三 水資源私人所有權的創(chuàng)設
第三節(jié) 多功能進路下的用水權制度構建
一 取水權能否物權化應具體考量
二 用水權利制度的功能拓展
三 尊重和承認習慣用水權利
四 衡平用水權利沖突的基本準則
參考文獻
后記
《生態(tài)文明視野下我國水權制度的反思與重構》:
。ㄒ唬┧Y源獨占性利用向共同性利用轉變
20世紀50年代以前,實行私有制的國家由于奉行“所有權□□”①和“土地中心主義”,水資源主要被土地吸收,成為土地的附屬品,再加上水資源短缺問題和水資源上的利益沖突不夠突出,不論是大陸法系國家還是英美法系國家都很少對水資源進行單獨立法。②20世紀下半葉以來,用水量大幅增加,水資源短缺導致水資源“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傳統觀念顛覆,且水資源的生態(tài)價值和環(huán)境功能越來越突出,在很多情況下,已經□□了水資源的經濟價值。伴隨著對“所有權□□”理論的批判,將對國民經濟發(fā)展有重要影響、對生態(tài)環(huán)境有重要價值的水資源與土地相分離成為公共財產獲得了普遍支持。水資源利用開始由傳統上“所有權□□”理論支持下的獨占性利用向具有可持續(xù)性的、體現公共利益的共同性利用轉變。
在美國,由于河岸權用水量的不確定性,不利于土地所有人或使用人采取節(jié)水措施,目前東部一些州通過實施取水許可制度對傳統的河岸權進行改造,以確定河岸權人的用水量。在水資源稀缺或為保護公共利益需要的情況下,州□□有權基于警察權或公共信托原則為了公眾的環(huán)境健康、安全和福利取消河岸權,但這涉及財產征用,必須經過正當程序。③美國西部各州在20世紀50年代以后由于用水量的劇增導致水資源日益緊缺,為了加強水資源的管理,很多實行先占優(yōu)先權的州通過實施取水許可制度改造傳統的優(yōu)先權制度,確立了先占優(yōu)先權的審批制度,用以確定水權人的優(yōu)先次序和用水量、用水時間及地點等信息。美國公共水權的范圍傳統上只限于公眾利用適航性水域實現航運、漁業(yè)及其他商業(yè)目的。近年來,由于公眾環(huán)境利益保護日益重要,公共水權的客體范圍和權利內容都呈擴大趨勢。美國一些州的法院通過對“適航性”水域進行擴張解釋,將“適航性”擴展至滿足任何公共用水需求的水域,擴大了公共水域的范圍。①公共水權除傳統的航運、漁業(yè)及其他商業(yè)目的外,還增加了游泳、休閑娛樂、風景保存、生物多樣性保護、科學研究以及為滿足生態(tài)平衡和環(huán)境保護的要求對河道內的水資源進行保護等方面的內容。
法國1992年的《水法》確立了“水是全民族的共同遺產”(le patrimoine commun de la nation)的重要原則,□□條宣布“保護水資源以及在尊重生態(tài)平衡的基礎上對水資源進行開發(fā)和利用屬于社會公共利益。在法律規(guī)定的范圍內,和其他已確定的權利一樣,用水的權利屬于所有人!狈▏2006年的《水法》重申了“每個人都應享有水權”的基本原則,并將傳統上由土地所有權人獨占性利用的地下水轉變?yōu)槌休d公共利益的公共財產。②地下水屬于國家公共財產的規(guī)定也符合自20世紀后半葉起,地下水保護的行政義務發(fā)展、對私人權利的限制不斷加強的趨勢,為國家對地下水資源實施更多的行政管理提供了法律依據。《法國民法典》中土地所有權人對其土地上的水源為了土地需要享有獨占性利用權的規(guī)定依然有效,但其權利相對于《法國民法典》立法之時已受到公法很大的限制。私人水道的河岸權人和水流橫穿其地產的土地所有人的獨占性利用權利也受到了來自法律(如水法、地方制定的水規(guī)章等)和法院判決越來越多的限制。
1985年修訂得《西班牙水法》確立了未獲得行政許可任何人不得私自取用公共水資源的基本原則。1985年的《西班牙水法》對民法典關于私人水資源利用的規(guī)定作出了重大修改,規(guī)定所有的可恢復地下水不論其恢復時間多長都屬于公共財產。1985年《西班牙水法》對土地所有權人獨占性利用地下水進行了限制,第57條規(guī)定土地所有人對其土地范圍內的地下水的年總開采量不得超過7000立方米,如果地下水已被宣布超采或被宣布處于超采邊緣時,土地所有人沒有正式的批準不得開發(fā)利用地下水。1985年《西班牙水法》還對土地所有權人對其土地上的水源的獨占性利用作出了限制規(guī)定,第52條規(guī)定土地所有人對發(fā)源于其土地的連續(xù)或不連續(xù)的泉水或溪流的年總開采量不得超過7000立方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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