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城的陷落,成全了兩個人的姻緣。20世紀(jì)中葉,太平洋戰(zhàn)爭爆發(fā),香港的陷落成全了季媮西與歐陽南山的重逢。沒想到,曾滿腔深情心心念念的他,竟從來不是她要等待的人。錯將之衡當(dāng)南山,媮西的心臟仿佛錯了位。前緣雖在,錦心難托。動蕩的社會,錯位的愛情,咫尺之遙的戰(zhàn)爭,訇然逝世的至親,令季媮西瞬間零落成泥。
如果人與人的相遇是一種命定,那么離別與重逢都應(yīng)算是一種無可避免的巧合。她是他的紅玫瑰,也是他的白玫瑰。她是他的朱砂痣,也是他的明月光。她是他*美好的愿望,如夢如幻月,若即若離花。面對她的時候,之衡想做個好人。但為了將南山心里的她搶走,他只能不惜一切代價隱瞞身份、報復(fù)兄長、爭權(quán)奪利。
愛上一個人,有時就像得了一種病,只有跟她在一起,才覺得快樂。只不過有的人病一陣子就好了,有的人會病一輩子。南山對媮西,恐怕是要病一輩子的。她是他的夏天,沒有了夏天,他會冷死?墒撬亩缰鈸屪吡怂南奶。只要媮西愿意,他愿一輩子守候。愛你沒有太久,是我不算漫長的一生。
《太平年》是我的蝴蝶
我最愛安靜的夜晚,因為只有這樣的夜晚,能使我感到時間在被無限延長,延長到足夠我隨心所欲地胡思亂想,而沒有額外的人和事來打攪,這時的我又快樂又悲傷。
我常常在想,我能在這個我所活過的世界上留下些什么,這個短短的問題,讓我禁不住地想,翻來覆去地想,不明白。
這個世界上有那么那么多的人,有些人仿佛從出生就能看到他們生活的結(jié)尾,平凡地出生,漸漸成長,漸漸感悟,然后滿意地嘆息一聲。塵歸黃土,一年,十年,一百年,一千年,時光漸漸逝去,他們的骨骸與泥土融為一體,漸漸消失,就如同他們曾經(jīng)存在的記憶,在某個樹影斑駁的夏日,被穿梭在空氣中的炙熱陽光付之一炬,
從此無蹤無跡,殘忍地,決絕地,好像他們從未活在這里。
這種腳踏實地的人生,從來不懂透支的美好?墒沁@樣的人生也是完整的一生啊。也有回憶,雖然總是讓人惆悵;也有美好,盡管已經(jīng)過去;也有煩惱,即便只會讓人再度煩惱,要說遺憾,也總會有的,這是任誰也無法逃離的桎梏。
我有時候會毫無道理地突然彷徨,為我自己也不懂得的緣由。我只是任憑這種彷徨在心臟上方慢慢繁衍,像巨大樹木的枝丫,把天空分割成一格一格的幾何圖形,投射下的陰影一直延伸到記憶的盡頭,像一汪深深淺淺的綠色海洋,在空氣中發(fā)酵,釀出好喝的味道。為什么彷徨呢?
我還是不懂。
我唯一想知道的,是我要在這個世界上留下些什么,成為我活過的證據(jù)。
那么留下些什么呢?我每天隨著匆匆的人群來去,完成各種各樣的事情,其結(jié)果卻往往連我自己都不能滿意。每一秒,每一分,每一刻,每一時,我為著我所追求的追求而疲憊地追求著,在舊夢里編織著美妙的新夢,在新夢里又重溫著遠(yuǎn)去的舊夢,滿足,卻又不滿足。現(xiàn)在,初秋的太陽又斜了,太美麗的傍晚,總覺得它會從窗戶微開的縫隙中悄悄流逝,亦如我悄悄流逝的年華,不悲傷嗎?
我最崇拜的作家寫過一篇很獨特的小散文,名字叫作《愛》,這一直是我很鐘愛的,其中最感慨的是這一句:于千萬人之中遇見你所要遇見的人,于千萬年之中,時間的無涯的荒野里,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趕上了,那也沒有別的話可說,唯有輕輕地問一聲:噢,你也在這里嗎?
我說不清楚這種相遇,這世界上有太多太多種的相遇與別離,也許就像《小團圓》的開頭和結(jié)尾,像《斯巴達(dá)克斯》里奴隸起義的義軍在晨霧中遙望羅馬大軍擺陣,所有戰(zhàn)爭電影里最最恐怖的一幕,是因為完全未知,下一秒將要出現(xiàn)在生命里的事,不論是相遇還是別離,都是完全的未知。而這其中的等待,則被期待和恐怖融為一體,我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我相信這是種有價值的等待。
被等待的感覺總是幸福的,更重要的是,這是個有希望的等待。
如果我的生活中存在這種等待,我想我是愿意接受的,且不論它結(jié)局如何。這種等待,像蝴蝶。每一只蝴蝶都是從前的一朵花的靈魂,回來尋找它自己。這場渺茫的尋找,無際,無限,無垠,唯一的線索就是:我記得,你曾經(jīng)在這里。
《太平年》是我的蝴蝶。
所以,如果要我回答,在這有限的生命里,我到底希望留下些什么呢?我想我要留下我的蝴蝶,就算花朵等不到了,就算又過去了一年,十年,一百年,一千年,尋找也會繼續(xù),繼續(xù)這場等待。
我的蝴蝶承載著我的靈魂,令我永遠(yuǎn)能夠與之相遇,無論經(jīng)歷多久的等待,即使我們終究要與彼此別離。
我認(rèn)為它值得。
完成《太平年》這部小說,林林總總算起來,有接近一年半的時間。從夏天到現(xiàn)在的這幾個月里,我對于《太平年》的故事思考了很多。在我看來,這本小說故事性并不是很強,主要的美感在于時代和情境的描寫,貫穿整本小說的重點是往事,其質(zhì)感更像是一種若有似無的悵然若失,所有的懷戀都在過去,所有的悲喜都是無奈。也因為如此,我最終還是不愿過度地用太多留之無味,刪之可惜的篇幅來擴張情節(jié),我更希望這本小說一直保留著這種淡淡的哀傷,在記憶里戛然而止,留下一種徒勞而無力改變的失落。
回想創(chuàng)作這部小說的經(jīng)歷,令我感到自己仿佛重新活了一輩子。像我這一代在都市文化中長大的人,借用張愛玲的一句話,一向是先看到海的圖畫,后看到海,先讀到愛情小說,后知道愛。創(chuàng)作《太平年》幾乎用了我所有可能的想象力,《太平年》讓我明白,所有的感情都是紙上談兵,除非真的切身體會過。
在《太平年》的章回題目中,我借用最多的是納蘭性德的悼亡詞。王國維說,納蘭詞獨具純情銳感,不假工力,直指本心,我一直很喜歡這句點評。還記得,我第一次看到這一句話還是中學(xué)的時候,那時年紀(jì)小,只有些不知所謂的期期艾艾,并不能懂得其中深意。直到我漸漸長大,心境越來越不一樣的時候,我才愈發(fā)感到王國維用詞的敏銳,純情地悼亡真心,這不僅僅是納蘭詞的魅力,更是《太平年》這部小說的立意所在。
我用盡全力,想要用我的語言創(chuàng)造一個干凈而純粹的感情世界,哪怕這世界上根本沒有《太平年》里那些所謂的真心。我唯一的心愿仍舊是,當(dāng)一個人沉浸在《太平年》的故事中,他會相信,起碼在《太平年》有限的小說世界里,能看到現(xiàn)實生活里缺失已久的,那一點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