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演義》(中)是“中國歷代通俗演義”中的一本,由蔡東藩與許廑父共著。本書講述民國時期的歷史事件與紛紜人物,故事跌宕起伏、精彩紛呈,是史學(xué)愛好者、文學(xué)愛好者的經(jīng)典書目。
“中國歷代通俗演義”,古典歷史小說。作者蔡東藩,清末、民國初期著名文學(xué)家、史學(xué)家。本套書共11部,21冊,1040回,以小說形式再現(xiàn)了上起秦始皇、下訖民國的2166年間的中國歷史;主本信史,旁征野史,取材審慎,觀點平實,內(nèi)容豐富,敘述有法,用語雅潔,自評自注,理趣兼?zhèn)洌蔀橥ㄋ资分慕?jīng)典。其內(nèi)容跨越時間之長、描寫人物之眾、篇幅之巨,堪稱歷史演義之zui。被譽為小說版的《中國通史》、平民版的“二十四史”,備受史學(xué)大家顧頡剛推崇。
蔡東藩序
治世有是非,濁世無是非。夫濁世亦曷嘗無是非哉?弊在以非為是,以是為非,群言龐雜,無所適從,而是非遂顛倒而不復(fù)明。昔孔子作《春秋》,孟子距楊墨,筆削謹(jǐn)嚴(yán),辯論詳核,其足以維持世道者,良非淺鮮,故后世以圣賢稱之。至秦漢以降,專制日甚,文網(wǎng)繁密,下有清議,偶觸忌諱,即罹刑辟。世有明哲,亦何苦自拼生命,與濁世爭論是非乎?故非經(jīng)一代易姓,從未有董狐直筆,得是是非非之真相。即憤時者忍無可忍,或托諸歌詠,或演成稗乘,美人香草,聊寫憂思,《水滸》《紅樓》,無非假托,明眼人取而閱之,鉤深索隱,煞費苦心,尚未能洞燭靡遺,而一孔之士,固無論已。今日之中華民國,一新舊交替之時代也,舊者未必盡非,而新者亦未必盡是。自紀(jì)元以迄于茲,朝三暮四,變幻靡常,忽焉以為是,忽焉以為非,又忽焉而非者又是,是者又非,膠膠擾擾,莫可究詰,繩以是非之正軌,恐南其轅而北其轍,始終未能達(dá)到也;貞浶梁ジ锩珖诵,方以為推翻清室,永除專制,此后得享共和之幸福,而不意狐埋狐搰,迄未有成。袁氏以牢籠全國之才智,而德不足以濟之,醉心帝制,終歸失敗,且反釀成軍閥干政之漸,貽禍國是。黎、馮相繼,迭被是禍,以次下野。東海承之,處積重難返之秋,當(dāng)南北紛爭之際,各是其是,各非其非,豆萁相煎,迄無寧歲,是豈不可以已乎?所幸《臨時約法》,絕而復(fù)蘇,人民之言論自由,著作自由,尚得蒙約法上之保障。草茅下士,就見聞之所及,援筆直陳,言者無罪,聞?wù)咦憬,此則猶受共和之賜,而我民國之不絕如縷,未始非賴是保存也。竊不自揣,謹(jǐn)據(jù)民國紀(jì)元以來之事實,依次演述,分回編纂,借說部之體裁,寫當(dāng)代之狀況,語皆有本,不敢虛誣,筆愧如刀,但憑公理。我以為是者,人以為非,聽之可也;我以為非者,人以為是,聽之亦可也。危言乎?卮言乎?敢以質(zhì)諸海內(nèi)大雅。
中華民國十年一月古越東藩自識于臨江書舍
許廑父序
《民國通俗演義》,一至三集,吾友蔡子?xùn)|藩所著。蔡子嗜報紙有恒性,蒐集既富,編著乃詳,益以文筆之整飭,結(jié)構(gòu)之精密,故成一完善之史學(xué)演義,出版后不脛而走遍天下。會文堂主人以蔡作斷自民九,去今十稔,不可以無續(xù),乃商之于馀,屬繼撰四五兩集,自民九李純自殺案始,迄民十七國民政府統(tǒng)一全國為止,凡四十回為一集,每集都三十萬言。馀無似,年來奔走軍政界,謀升斗之食,筆政久荒,俗塵滿腹,而資料之采集,又極煩苦,率爾操觚,勉以報命,寧貽笑于大方,恐取誚于狗尾,蔡子聞之,得毋哂其谫陋?
中華民國十八年五月東越許廑父
蔡東藩(1877—1945),名郕,字椿壽,號東藩,浙江蕭山人,卓越的演義小說家、歷史學(xué)家。1916年開始,歷時10年,蔡東藩將秦朝到民國2000余年歷史盡書于筆下,成書11部,21冊,1000余回,合稱“中國歷代通俗演義”。該書“以正史為經(jīng),以逸聞為緯”,“語皆有本”,較之《三國演義》,更忠實于歷史;較之“二十四史”,更通俗易懂;較之《國史大綱》,自評自注更加生動有趣。此書一經(jīng)出版,即受到顧頡剛、二月河等眾多名人的推崇,風(fēng)靡全球,重印幾十版,累計銷量逾千萬冊,實為通俗史著之經(jīng)典巨著。蔡東藩因此而被譽為“一代史家,千秋神筆”。
許廑父,字棄疾,又字一廠,浙江蕭山人,小說家。著述甚多,行文迅速,一晚可至萬言,人稱“許一萬”,受邀續(xù)作《民國通俗演義》后四十回。
第五十七回 云南省宣告獨立 豐澤園籌議軍情
第五十八回 慶紀(jì)元于夫人鬧宴 仍正朔唐都督誓師
第五十九回 聲罪致討檄告中原 構(gòu)怨興兵禍延鄰省
第六十回 泄密謀拒絕賣國 使得密書發(fā)生炸彈案
第六十一回 爭疑案怒批江朝宗 督義旅公推劉顯世
第六十二回 侍宴乞封兩姨爭寵 輕裝觀劇萬目評花
第六十三回 洪寵妃賣情庇女黨 陸將軍托病見親翁
第六十四回 暗刺明譏馮張解體 邀功爭寵川蜀鏖兵
第六十五回 龍覲光孤營受困 陸榮廷正式興師
第六十六回 埋伏計連敗北軍 警告書促開大會
第六十七回 撤除帝制洪憲消沉 悵斷皇恩群姬環(huán)泣
第六十八回 迫退位袁項城喪膽 鬧會場顏啟漢行兇
第六十九回 偽獨立屈映光弄巧 賣舊友蔡乃煌受刑
第七十回 段合肥重組內(nèi)閣 馮河間會議南京
第七十一回 陳其美中計被刺 陸建章繳械逃生
第七十二回 好遷怒陳妻受譴 硬索款周媽生嗔
第七十三回 論父病互斗新華宮 托家事做完皇帝夢
第七十四回 殉故主留遺絕命書 結(jié)同盟抵制新政府
第七十五回 袁公子扶櫬歸故里 李司令集艦抗中央
第七十六回 段芝泉重組閣員 龍濟光久延戰(zhàn)禍
第七十七回 撤軍院復(fù)歸統(tǒng)一 開國會再造共和
第七十八回 舉副座馮華甫當(dāng)選 返上海黃克強病終
第七十九回 目斷鄉(xiāng)關(guān)偉人又歿 釁開府院政客交
第八十回 議憲法致生內(nèi)訌 辦外交惹起暗潮
第八十一回 絕邦交卻回德使 攻督署大鬧蜀城
第八十二回 托公民搗亂眾議院 請改制嘩聚督軍團
第八十三回 應(yīng)電召辮帥做調(diào)人 撤國會軍官甘副署
第八十四回 偕老芨帶兵入京 叩故宮夤夜復(fù)辟
第八十五回 粱鼎癸遣府為說客 黎元洪假館做寓公
第八十六回 誓馬廠受推總司令 戰(zhàn)廊房擊退辮子軍
第八十七回 張大帥狂奔外使館 段總理重組國務(wù)員
第八十八回 代總統(tǒng)啟節(jié)入都 投照會決謀宣戰(zhàn)
第八十九回 籌軍餉借資東國 遣師旅出擊南湘
第九十回 傅良佐棄城避敵 段祺瑞卸職出都
第九十一回 會津門嘩傳主戰(zhàn)聲 阻蚌埠折回總統(tǒng)駕
第九十二回 遣軍隊馮河間宣戰(zhàn) 劫兵械徐樹錚逞謀
第九十三回 下岳州前軍克敵 復(fù)長沙迭次奏功
第九十四回 為虎作倀再借外債 困龍失勢自乞內(nèi)援
第九十五回 聞俄亂籌備國防 集日員會商軍約
第九十六回 仟大伸專攻取媚 簽合同屢次貸金
第九十七回 逞辣手擅斃陸建章 頒電文隱斥段祺瑞
第九十八回 舉總統(tǒng)徐東海當(dāng)選 申別言馮河間下臺
第九十九回 應(yīng)首選發(fā)表宣言書 借外債勸告軍政府
第一百回 呼奧援南北謀統(tǒng)一 慶戰(zhàn)勝中外并臚歡
第一百一回 集靈囿再開會議 上海灘悉毀存煙
第一百二回 贊和局李督軍致疾 示戰(zhàn)電唐代表生嗔
第一百三回 集巴黎欣逢盛會 爭膠澳勉抗強權(quán)
第一百四回 兩代表滬瀆續(xù)議 眾學(xué)生都下爭嘩
第一百五回 遭旁毆章宗祥受傷 逾后垣曹汝霖奔命
第一百六回 春申江激動諸團體 日本國毆辱留學(xué)生
第一百七回 停會議拒絕苛條 徇外情頒行禁令
第一百八回 迫公憤滬商全罷市 留總統(tǒng)國會卻咨文
第一百九回 乘俄亂徐樹錚籌邊 拒德約陸征祥通電
第一百十回 易總理徐靳合謀 宴代表李王異議
第七十一回
陳其美中計被刺陸建章繳械逃生
卻說倪嗣沖帶兵至寧,意欲仗著兵力,迫脅各省代表,仍承認(rèn)袁世凱為大總統(tǒng)。五月十九日,開第二次會議,倪昂然蒞會,代表安徽,出席宣言道:“總統(tǒng)退位問題,關(guān)系全局安危,倘或驟然易位,恐怕財政軍政兩方面,必有危險情事發(fā)現(xiàn)出來,所以愚見仍推戴袁總統(tǒng),請他留任為是!毖愿Ξ,山東代表丁世嶧起言道:“倪將軍的高見,鄙人非不贊成,但自袁總統(tǒng)熱心帝制,種種行為,大失信用,即袁總統(tǒng)也自知錯誤,已有去意,難道中國除了袁總統(tǒng),便沒人維持大局么?”頗有膽識。倪嗣沖聞言變色道:“項城下臺,應(yīng)請何人繼任?”丁世嶧尚未及答,與丁偕來的孫家林,便從旁答言道:“自然應(yīng)屬副總統(tǒng),何消多問!泵靼姿。倪怒目視丁、孫兩人道:“你兩人是靳將軍派來么?靳將軍擁護中央,竭誠報國,為何派你二人到來?你二人莫非私通南軍,來此搗亂不成?”不如你意,便硬指他犯上作亂。丁、孫兩人正要答辯,那湖南代表陳裔時,已起立道:“古人有言,君子愛人以德,倪將軍毋太拘執(zhí),應(yīng)請三思!”湖北代表馮篔、江西代表何恩溥等,亦應(yīng)聲道:“敝代表等也有此意!蹦咚脹_見反對多人,怒不可遏,竟投袂奮臂道:“袁總統(tǒng)離位一日,中國便搗亂一日,我只知挽留袁總統(tǒng),若有異議,就用武力解決!比切U話,試思袁總統(tǒng)尚然在位,何故擾亂至此,勞你會議耶?丁世嶧、孫家林等冷笑道:“既須憑著武力,何用開此會議哩?”馮國璋時在主席,睹這情形,恐惹出一場爭鬧,遂出為調(diào)人道:“諸君不必徒爭意氣,須知能戰(zhàn)然后能和,今南方五省,已極端反抗中央;就使項城退位,他也必有種種要求,繼任的總統(tǒng),恐也難一律應(yīng)諾,將來仍不免相爭。國璋始終主和,但欲和平解決,亦應(yīng)先準(zhǔn)備武力,免令南方輕覷,要挾不情,各代表諸公,以為何如?”這一席話,才引出燕、奉、吉、豫、熱、夏諸代表同聲贊成。馮復(fù)議及兵力財力二問題,燕、奉、吉、豫等代表,或愿出若干兵隊,或愿認(rèn)若干軍餉,馀代表多托詞推諉。山東、江西、兩湖各代表,且默不一言。馮國璋料難裁決,乃宣告散會,越宿再議。次日復(fù)齊集會場,各代表多主和不主戰(zhàn),馮、倪也不便力辯。至提及總統(tǒng)問題,大眾擬付國會表決,馮卻游移兩可,倪獨不以為然。越日,再開第四次會議,仍無結(jié)果。徐州代表李慶璋,倡言南中雖然獨立,并非自外中國,既為和平解決起見,不如令他派遣代表,同到此處議決,方期一勞永逸。這數(shù)語頗得多數(shù)贊成,遂由李主稿電達(dá)獨立各省,靜候復(fù)音。至散會后,他竟隨著倪嗣沖,揚長去了。不數(shù)日,即有張辮帥一篇通電,其文云:
據(jù)敝處代表回徐報告,此次江寧之會,業(yè)經(jīng)各代表次第宣言,知各省軍民長官,多數(shù)以擁護中央、保存元首為宗旨,是退位問題,已屬無可討論。仍是你一人自說。且由馮上將軍主張,欲求和平,非先以武力為準(zhǔn)備不可,所有應(yīng)備軍旅餉項,并經(jīng)各代表預(yù)先分別擔(dān)任,敵愾同仇,可欽可敬。乃魯、湘、鄂、贛諸代表,多方辯難,輾轉(zhuǎn)波折,故甚其辭,顯見受人播弄,暗中串合,故與南方諸省,同其聲調(diào),必非該本長官所授本意。況靳、湯、王、李諸將軍,公忠國體,威信久孚,或軍當(dāng)困難,百折不回,或地處沖繁,一心為國,勛處屢接來電,莫不慷慨淋漓,令人起敬。而該代表竟敢擅違民意,妄逞詞鋒,實屬害群之馬,允宜鳴鼓而攻。雖現(xiàn)在電致南方各省,令派代表到寧與議,復(fù)電能否依從,尚難遽定,而我方內(nèi)容,有不可不加整飭,以求一致。誠以退位問題,關(guān)系存亡,非特總統(tǒng)人才,難以勝任,即以外交軍政財政而論,險象尤難罄述。如果國本輕搖,必淪胥俱盡。即使南方各省,果派代表到寧與議,亦當(dāng)一意堅持,推誠相告,如不見聽,即以兵戈。倘內(nèi)容不飾,先餒其詞,則國家之亡,有可立待。用此通電布告,愿我同胞,共相切磋。設(shè)有非此旨者,即以公敵視之可也。臨電迫切,無暇擇言。勛印。
張辮帥雖有此電,各省長官,仍然徘徊觀望,不甚贊成。山東、兩湖等省,且潛圖獨立,云、貴、兩粵等,更不消說,簡直是置諸不理罷了。惟當(dāng)南京會議期間,卻有一個革命黨魁被刺上海,相傳由袁皇帝賄囑刺客,赴滬設(shè)法,用了若干心力,才得報功。究竟被刺的是何人?行刺的又是何人?待小子敘了出來,便有分曉。小子于前文中,曾說過滬上一帶,多藏著民黨蹤跡,就中首領(lǐng),要算陳其美。從前肇和兵艦的變動,與鎮(zhèn)江、江陰的獨立,都由他一人指使,不但袁政府視為仇敵,就是南京上將軍馮國璋,也加意防備,隨時偵探密查。陳其美卻不肯罷休,仍擬伺隙進行,只因資財支絀,未免為難。湊巧黨人李海秋,介紹兩個闊客,一個叫作許谷蘭,一個叫作宿振芳,統(tǒng)說是煤礦公司的經(jīng)理。這煤礦公司,牌號鴻豐,曾在法租界賃屋數(shù)幢,暫做機關(guān),形式上很是闊綽。兩人與陳見面后,約談了好幾個時辰,真?zhèn)彼此傾心,非常親昵。嗣后常相過從,聯(lián)成知己。陳有時與他晤談,免不得短嘆長吁,兩人問他心事,他遂和盤托出,一一告知。兩人順口道:“我等雖是商人,卻也懷著公義,可惜所有私蓄,都做了公司的股本了,F(xiàn)在未知公司的股單,可否向別人抵押?如有此主顧,那就好換作現(xiàn)銀,幫助民軍起義呢!标惼涿啦唤S然道:“兩君為公忘私,真足令人起敬,我且與日商接洽,若可暫時作抵,得了若干金,充作軍餉,等到成功以后,自當(dāng)加倍奉還!碧煜掠袔讉卜式,陳其美何不小心?兩人唯唯告別。
過了數(shù)日,陳已與日商洋行議定押款,即至鴻豐煤礦公司,與許、宿兩人面洽。兩人并不食言,約于次日送交股單,親至陳寓簽字。陳以午后為期,兩人允諾,隨邀陳入平康里,做狎邪游。由許、宿兩人,做了東道主,他即坐了首席,開懷暢飲,猜拳行令,賭酒聽歌,直飲到月上三更,方才回寓。這是送往閻家的餞行酒。翌日起床,差不多是午牌時候,盥洗既畢,便吃午餐,餐后在寓中守候,專待許、宿到來。俄聽壁上報時鐘,已咚咚的敲了兩下,他暗中自忖道:“時已未正了,如何許、宿兩人,尚未見到?難道另有變卦么?”又過了二十分鐘方有侍役入報道:“許、宿二公來了!标惷ζ鹕沓鲇妰扇寺(lián)袂趨入,即含笑與語道:“兩君可謂信人!币徽Z未畢,忽覺得一聲怪響,震入腦筋,那身子便麻木不仁,應(yīng)聲而倒。等到怪聲再發(fā),那陳其美已魂散魄蕩,馳入鬼門關(guān)去了。許、宿二人,見已得手,一溜煙跑出門外,急向原來的汽車,一躍而上,開足了汽,好似風(fēng)馳電掣一般,逃竄去了。是時陳寓內(nèi)的侍役,聞聲出視,見陳已僵臥地上,用手一按,已無氣息,但見腦漿迸裂,尚是點滴不住,仔細(xì)瞧著,腦殼已被槍彈擊破,彈子從腦門穿出,飛過一旁,圓溜溜的擺著,趕忙出外睜望,那兇手已不知去向,于是飛報黨人,四處邀集。大家見陳慘死,不免動了公憤,一面購棺斂尸,一面鳴捕緝兇,好容易拿住許、宿兩犯,由法捕房審訊,許、宿語多支吾,毫無實供。嗣經(jīng)再三鞫問,許供由南京軍官囑托,宿供由北京政府主使,究竟屬南屬北,無從訊實,結(jié)果是殺人抵罪,把許、宿問成死刑罷了。南北統(tǒng)不免嫌疑。袁世凱聞陳已刺死,除了一個大患,自然欣慰,不意陜西來一急電,乃是將軍陸建章,及鎮(zhèn)守使陳樹藩聯(lián)銜,略說是:
秦人反對帝制甚烈,數(shù)月以來,討袁討逆各軍,蜂起云涌,樹藩因欲縮短中原戰(zhàn)禍,減少陜西破壞區(qū)域,業(yè)于九日以陜西護國軍名義,宣言獨立,一面請求建章改稱都督,與中央脫離關(guān)系。建章念總統(tǒng)廿載相知之雅,則斷不敢贊同,念陜西八百萬生命所關(guān),則又不忍反對,F(xiàn)擬各行其是,由樹藩以都督兼民政長名義,擔(dān)負(fù)全省治安,建章即當(dāng)遄返都門,束身待罪,以明心跡。
老袁瞧到此處,把電稿拋置案上,恨恨道:“樹藩謀逆,建章逃生,都是一班負(fù)恩忘義的人物,還要把這等電文,敷衍搪塞,真正令人氣極了!蹦阕约核枷,能不負(fù)恩忘義否?嗣是憂憤交迫,漸漸的生起病來。小子且把陜西獨立,交代清楚,再敘那袁皇帝的病癥。原來陜西將軍陸建章,本是袁皇帝的心腹,他受命到陜,殘暴兇橫,常借清鄉(xiāng)為名,騷擾里閭,見有煙土,非但沒收,還要重罰,自己卻私運魯、豫,販?zhǔn)鄣弥,統(tǒng)飽私囊。陜?nèi)怂貋硎葻煟街楸,無不怨恨。四月初旬,郃陽、韓城間,忽有刀客百馀名,呼聚攻城,未克而去。既而黨人王義山、曹士英、郭堅、楊介、焦子靜等,據(jù)有朝邑、宜川、白水、富平、同官、宜君、洛川等處,招集土豪,部勒軍法,舉李岐山為司令,豎起討袁旗來,陜西大震。陸建章聞報,亟飭陜北鎮(zhèn)守使陳樹藩往討。樹藩本陜?nèi),辛亥舉義,他與張鈁獨立關(guān)中,響應(yīng)鄂師。民國成立,受任陜南鎮(zhèn)守使,駐扎漢中。至滇、黔事起,陸建章恐他生變,調(diào)任陜北,另派賈耀漢代任陜南。樹藩已逆知陸意,移駐榆林,已是怏怏不悅,此次奉了陸檄,出兵三原,部下多系刀客,遂進說樹藩,勸他反正。樹藩因即允許,乃自稱陜西護國軍總司令,倒戈南向,進攻西安。陸建章又派兵兩營,命子承武統(tǒng)帶,迎擊樹藩,甫到富平,樹藩前隊,已見到來,兩下交鋒,約互擊了一小時,陜軍紛紛敗退。樹藩驅(qū)兵大進,追擊至十馀里,方收兵回營。承武收集敗兵,暫就中途安歇一宵,另遣干員夤夜回省,乞請援軍。哪知時至夜半,營外槍聲四起,嚇得全營股栗,大眾逃命要緊,還管什么陸公子。陸承武從睡夢中驚醒,慌忙起來,見營中已似山倒,你也逃,我也竄,他也只好拼命出來,走了他娘。偏偏事不湊巧,才出營門,正碰著樹藩部下的胡營長,一聲喝住,那承武的雙腳,好似釘住模樣,眼見得束手受擒,被胡營長麾下的營弁活捉了去,捉住一個豚犬,沒甚稀罕。當(dāng)下牽回大營。陳樹藩尚顧念友誼,好意款待,只陸建章聞著消息,驚惶的了不得,老牛舐犢。急遣得力軍官,往陳處乞和,但教家人父子,生命財產(chǎn),保全無礙,情愿把將軍位置,讓與樹藩,且將所有軍械,一概繳出。陳樹藩總算照允,便于五月十五日,帶著陸承武,竟入西安。陸建章出署相迎,一眼瞧去,承武依然無恙,樹藩卻格外威風(fēng),前后左右,統(tǒng)有衛(wèi)軍護著,比自己出轅巡閱,還要烜赫三分?垂!你想此時的陸建章,已是馀威掃地,不得不裝著笑臉,歡迎樹藩。曾否自知惶愧?樹藩樂得客氣,下馬直前仍向陸建章行了軍禮。建章慌忙答讓,彼此握手入署,承武亦隨了進去。兩下坐定,樹藩將兵變情形,略述一遍,并言:“胡營長冒犯公子,非常抱歉。”陸建章也婉詞答謝。樹藩復(fù)道:“現(xiàn)在軍心已反對中央,將軍不如俯順輿情,改任都督,與南方護國軍聯(lián)同一氣,維持治安,樹藩等仍可受教。”建章遲疑半晌,方道:“我已決計讓賢,此處有君等主持,當(dāng)然不至擾亂了!笔冀K不肯背袁,也算好友。樹藩道:“將軍既不愿就職,公子盡可任事!苯ㄕ碌溃骸皟狠厽o知,恐也不勝重任呢。”樹藩方提及繳械問題,由陸建章允行,約于十七日照辦。樹藩退出,到了十七日,樹藩復(fù)帶兵至將軍署,先與陸建章議定電稿,拍致北京,小子已錄載上文,毋容贅說。電既發(fā)出,然后由建章出令,飭所部軍隊,一齊繳械,歸陳軍接受。繳械已畢,樹藩仍委陸承武為護國軍總司令,并編自己部屬為二師,用曹士英為第一師長,李岐山為第二師長,自稱陜西都督兼民政長,布告全省,宣言獨立,秦中粗安。
陸建章收拾行裝,共得輜重百馀輛,即于五月二十日挈領(lǐng)全眷,退出西安。陳樹藩派兵護送,才出東門,不意陳軍中有一弁目瞧著若干輜重,未免垂涎起來,當(dāng)下自語同儕道:“這等輜重,都是本省的民脂民膏,今被陸將軍捆載了去,他好安享后福,我陜民真苦不勝言哩。”為這一句話兒,頓時激動全體,大家喧呼道:“何不叫他截留?他是來做將軍,并不是來刮地皮,如何有這許多行李呢?”陸建章雖然聽著,也只好裝聾作啞,由他喧鬧。偏是衛(wèi)隊數(shù)十名,聞言不服,竟與陳軍爭執(zhí)起來。陸建章喝止不住,但聽陳軍齊呼道:“兄弟們快來!”一語才畢,大眾一擁而上,把所有輜重百馀輛,搶劫一空。還有陸氏的妻妾子女,也被他東牽西扯,任意侮弄。所戴的金珠首飾,統(tǒng)已不翼而飛。陸建章叫苦不迭,就是幾十名衛(wèi)隊,也自知眾寡不敵,只好袖手旁觀,任他劫掠。小子有詩嘆道:
悖入非無悖出時,臨歧知侮已嫌遲。
小懲大誡由來說,到底貪官不可為。
欲知陸建章如何啟行,且至下回續(xù)敘。
陳其美之被刺滬上也,全屬袁政府之辣手,與宋漁父、林頌亭諸人,慘遭狙擊,萬眾含悲,同可痛惜者也。陸建章為袁氏爪牙,加虐秦民,得贓累累,至樹藩獨立,彼為保全身家計,乃愿繳械辭官,若輩之目的,惟一金錢而已,金錢到手,馀不足恤,或謂其為袁效忠,尚非確論。至于退出西安,輜重被劫,妻妾子女,亦受侮辱,眼前報應(yīng)如此其速,奈何世之見利忘義者,尚沉迷而不之悟乎?揭而出之,為軍閥戒,辦著書人之苦心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