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浪漫主義作家梅爾維爾的代表作,也是世界文學史土*秀的小說之一,因描寫了海上航行和紛繁的捕鯨生活,而被譽為捕鯨業(yè)的百科全書,《劍橋文學史》稱之為世界文學*偉大的海洋傳奇小說之一。就其文學價值而言,亦被稱為美國的《哈姆萊特》。講述的是捕鯨船裴廓德號船長亞哈一心要捕殺咬掉自己一條腿的兇殘聰明的白鯨莫比·迪克,在航行幾乎全世界,經歷輾轉,終于與莫比·迪克遭遇的故事。經過三天追蹤,*后用魚叉擊中白鯨,但船被白鯨撞破,亞哈被魚叉上的繩子纏住,帶人海中。全海落海,只有水手以實瑪利一人得救。作者賦予白鯨的白色象征天真無邪和恐怖,以白鯨象征善和惡的混合,這即是人世的基本狀況。亞哈想捕律的挑戰(zhàn)。他和全船人員同歸于盡是不可避免的結局。這部小說以充實的思想內容、史詩般的規(guī)模和成熟、深思性質的文筆,成為杰出的作品。
《白鯨》這部小說具有典型的莎士比亞戲劇的特色,每個人都可以對這部作品做出不同的見解。有人將白鯨看作是原始的自然力,也有人認為它是人類無法抗拒的命運的象征。有人認為亞哈是一個惡魔,置船員生死于不顧,也有人認為他是一個真正的英雄。早期的讀者可以從《白鯨》中看出作者的叛逆精神,不滿生活的重重束縛。后來的評論家則從《白鯨》中看出麥爾維爾的偉大想象力。亞哈這個人的形象留給了讀者無限的想象空間,如何界定他的象征意義,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但是,不可否認,他的形象象征了正處于上升階段的美國社會。
前言
一八四○年,法國大歷史學家托克維爾曾在他的名著《美國的民主》的第二部分中說:嚴格說來,美國人至今還沒有任何文學可言。哪知事隔不到十年,美國人民便迎來了本國文學史上第一個特大豐收。這樣說,不是要指責托氏說話沒有足夠的根據;而是想說明美國文學一旦醞釀成熟,頭開得煞是不凡。在一八五○年前后數年的時間里,霍桑獻出了他的力作《紅字》(1850)和《七個尖角頂的房子》(1851);朗費羅出版了代表作長篇敘事詩《伊凡吉林》(1847)和《海華沙之歌》(1854)。梭羅的《瓦登湖畔》在一八五四年出版。特別值得注意的是兩部美國文學的巔峰之作先后在這時問世,那便是沃爾特·惠特曼的《草葉集》和此刻擺在讀者面前的赫爾曼·梅爾維爾的《白鯨》。
梅爾維爾在寫作《白鯨》的過程中,發(fā)表了一篇題為《霍桑與他的青苔》(指小說《古宅青苔》)的文章。他在文中預言了美國文學的光明前途,聲稱有人以為美國文學家中如果出現了一個偉大天才,那他必是穿著伊麗莎白女皇時代的服裝走來的。如果他是寫戲劇的,那必然是以英國古代史或是薄伽丘的故事為依據;這是大錯特錯。偉大的天才是時代的一部分;他們本身就是時代,具有與之相應的色彩。
他還說:凡是美國作家都不應該像一個英國人或一個法國人那樣寫作;讓他像一個人那樣寫作吧,因為那樣他肯定會像一個美國人那樣寫作的。
讀了這些話,讀者便可以想見其為人;這些話聽起來簡直像是美國文化的獨立宣言。而《白鯨》一書證明梅爾維爾并不是口出狂言。他以一部只有美國人才寫得出來,而且是以大氣磅礴的史詩風格和氣魄來反映美國人的時代精神和生活風貌的作品來說明他所言非虛。
赫爾曼·梅爾維爾一八一九年生于紐約曼哈頓,父親是商人,母親是美國獨立戰(zhàn)爭中的一位英雄甘斯沃特將軍的女兒。他十一歲時父親經商失敗,十三歲時喪父,家道從此中落。他十五歲便開始獨立謀生,當過簿記員、小學教師等。二十歲時他便在地方小報上發(fā)表習作,二十二歲(1841年1月)時到首次出航的捕鯨船阿庫希奈特號上當了一名水手。一八四三年,他入美國海軍服役,一八四四年十月在波士頓退伍。
一八四五年,梅爾維爾開始文學創(chuàng)作,從處女作《泰皮》起至《白鯨》止的六部作品都以他的四年海上生涯為創(chuàng)作源泉。《泰皮:波利尼西亞生活一瞥》(1846)與《歐穆:南海歷險記事》(1847)寫的都是作者在南太平洋馬奎撒斯群島上土著部族中的生活紀實。《瑪地》(1849)的故事,作者聲明是虛構的。同年還出版了《雷得本:他的首次航行》,次年又有《白外衣,或名戰(zhàn)艦上的世界》面世,它揭露了美國海軍中一些積弊,特別是殘酷的笞刑。
回頭來看,前五本在客觀上可以說是梅爾維爾為寫《白鯨》而練筆之作!冬數亍吩谖淖诛L格上是《白鯨》的預演,而從《白外衣,或名戰(zhàn)艦上的世界》則可見《白鯨》中作者表露的種種思緒的端倪。
《白鯨》的創(chuàng)作始于一八五○年二月,一八五一年八月完成,中間經過一次改弦易轍式的改寫。作者在書中第一百○四章《鯨魚化石》開頭幾段中交代了他寫作時心中的宏愿和所以這樣寫的因由。他的話歸結起來便是他要寫一部巨著,而要這樣做,你必須挑選一個巨大的主題,鯨魚正是這樣一個大至包羅萬象的題目,可以盡情發(fā)揮。而如果你以跳蚤為題,決然寫不出傳世的名著來,盡管有許多人這樣試過。
《白鯨》于一八五一年十月出英國版,十一月出美國版。評論界對之有譽有毀。譽之者目為奇書,毀之者則斥為怪書。前者直感到這是一部沖決了一切傳統(tǒng)文體的樊籬的現代史詩式作品。后者則把它說成一鍋用羅曼司、哲學、自然史、美文、優(yōu)美感情和粗俗言語熬成的文字粥。
遺憾的是終其一生,梅爾維爾作為《白鯨》的作者并沒有得到應有的承認。中年以后,他放棄以寫作為專業(yè),改任紐約海關督察員,暇時寫詩自娛。一八九一年,他于默默無聞中辭世。
一九○七年,《白鯨》開始為文人學士們所注意。牛津大學出版社將它收入它的《世界經典作品文庫》。一九一七年,卡爾·范多倫在其主編的《劍橋美國文學史》中稱之為全世界文學中最偉大的海洋傳奇小說之一,指出正是那種思辨與經驗的獨特的混合賦予《白鯨》以特有的力量。于是從一九一九年作者誕辰百年紀念起,掀起了一股重新評價梅爾維爾和《白鯨》熱。名作家DH勞倫斯和EM福斯特都有專文論述。前者聲稱《白鯨》是無人能及的海上史詩。
然而怎樣來具體分析、認識和欣賞《白鯨》,這在美國文學批評界至今還是個話題。最近兩三年中,僅梅爾維爾的評傳就出了三種,其中梅氏全集的首席主編赫歇爾·帕克教授所著的《梅爾維爾傳》剛出了第一卷。論述《白鯨》的整體或某一方面的專著和專文則幾乎年年都有。就譯者所見的而言,有兩點是這些批評家所公認或認為不言自明的:首先他們都以為《白鯨》中一些寫法是現代派小說藝術特色的前奏,諸如時空的交疊、敘事語氣的轉換(如第五十四章《湯霍故事》中以實瑪利從敘述當前事情轉為回首往事)以及一些意識流的章節(jié)(如幾處戲劇形式的內心獨白)等等;其次是他們都談到這部作品的多義性。自從現代派大家TS艾略特對莎士比亞劇作的意義作多層次的剖析和闡釋以后,啟發(fā)了許多同輩和后來者!栋做L》可以說是作這種闡述的范本。比如說,讀者可以跳過許多有關鯨魚與鯨類學以及社會批評和哲理思辨的章節(jié),把《白鯨》僅僅當做一個人與鯨生死相搏的海上驚險故事來讀;好萊塢兩次拍攝《白鯨》的影片(第二次在一九九七年上映)都是這樣處理的。這樣,好看固然好看,但作品的內涵和韻味損失得太多。這可說是闡述《白鯨》的最低層次。我們也可以把它放在美國建國初期的背景上來讀,那時來自各國,向往新大陸的移民紛紛到西部去開疆拓土,創(chuàng)立基業(yè),既轟轟烈烈,也艱苦備嘗。美國捕鯨業(yè)正是這場大進軍的一個海上方面軍,它依仗著美國工業(yè)為它裝備的先進的捕鯨船,趕上并超過了十八世紀英、法、荷等捕鯨大國,一躍而居世界首位。這樣讀《白鯨》便可感受到它多么深刻地反映了美國創(chuàng)業(yè)時代的精神風貌和它所蘊含著的史詩氣派。這就大大地深入了一層。如果把《白鯨》當做敘事人以實瑪利的故事來讀,那么,故事以以實瑪利為了逃避陸地上的生存煩惱,到海上去以求解脫開始,接著他結識了賣頭顱的食人生番季奎格,把他引為知己,兩人一同上了披谷德號;在大海上,他探求起人生的不可捉摸的奧秘來,發(fā)了許多感慨,有社會政治批評,有哲理性思考,大多幽默雋永,亦莊亦諧;最后,作者在船鯨同歸于盡時使他成為惟一的幸存者,好來講述這個富于象征意義的悲劇故事。
我們可以再換一個視角來看處于全書中心地位的船長埃哈伯和白鯨。作者對埃哈伯著墨并不多,讓他亮相也晚,然而正因如此,對他的一勾一勒,都仿佛刻在讀者心上。至于白鯨,則千呼萬喚才在結尾高潮中露面。埃哈伯代表人在復仇狂熱中喪失了人性的惡,這一點比較明顯;至于白鯨是不是代表自然界的恐怖力量,這一點,作者的態(tài)度似乎有些游移不定;讀者可以從《白鯨之白》這一章中有所感覺。這一對生死冤家的搏斗,其結果是沒有贏家。從這一方面、這一層次來看《白鯨》,它正暗合希臘悲劇的精髓。而結尾中船將沉時,一頭鷹自天而降,正好被印第安人鏢槍手塔希特戈一錘子釘在桅頂上。這一神來之筆更在悲劇的頂點抹上一筆神話的色彩。
值得一提的是作者著意在追殺白鯨之前寫了埃哈伯對瘋孩子比普的慈父般的關懷和《交響樂章》一章中對在家中守候著天際歸帆的嬌妻稚子的難以割舍的親情。這感人肺腑的兩筆恰好反襯出這個復仇狂的殘人以逞的鐵石心腸。
關于這部具有極大復雜性的美國文學杰作,可說的還有很多,這里只想就初識《白鯨》的讀者可能有的意見談一點看法,這種讀者批評家曾有過的意見就是《白鯨》中各種文體雜陳,作者還多次打斷故事的進程,給讀者上鯨類學等等的大課,令人感到大煞風景。簡言之,《白鯨》大異小說的常規(guī)。對此我們不妨再引托克維爾的一段話來解釋。那是對早期蓬勃興起的美國文學的一個精辟的預言:
大體說來,一個民主國家的文學從不會表現出貴族文學工整有序、循規(guī)蹈矩以及講究技巧和藝術的特點。它往往忽視以至鄙視形式的完美。它的風格往往是奇特的,不正確的,累贅不堪,松散無度,而且?guī)缀蹩偸菑妱庞辛、狂放大膽。作家們會力求很快寫成,而不太計較細節(jié)的盡善盡美。篇幅短的作品較長篇巨制更為常見。將會出現粗魯的未受教化的思想的勃勃生機,其品類眾多,且有異常的繁殖力。作家所致力的將是驚世駭俗多于取悅逢迎,用于引發(fā)激情之處多,用于滿足高雅品位之力少。引自《美國的民主》英譯本,1994年倫敦版,第474頁。
這是托氏于十九世紀三十年代寫的,《白鯨》問世在其后十余年。然而除了篇幅這一點之外,可以說句句都在《白鯨》身上應驗了。預言的精髓在于它道出了民主精神與作家的創(chuàng)作態(tài)度、文體與風格之間聲氣相通的關系。我們不妨從這一角度來看待《白鯨》的種種不合常規(guī),易遭人詬病之處。因此缺陷未必不與長處有關,有的簡直同時也是長處,是一個硬幣的另一面。人品與作品,此理相同。
梅爾維爾的民主精神,特別是他的反對種族歧視,主張不論膚色,人類一律平等的立場使《白鯨》大為生色增輝。小說一開頭,他就講了個以實瑪利與蠻子季奎格的出奇有趣的故事,很能說明這一點。在以實瑪利眼里,季奎格從一個食人生番很快變?yōu)樽约旱幕锇椋缓笫侵,終于升華為勇士和冒死救人于怒濤之中的英雄。如果拿這個故事和《魯濱孫飄流記》中的魯濱孫和星期五的故事比較一下,則梅爾維爾能刻意表現蠻子賤民的純樸勇敢、舍己為人的俠義精神,其思想境界實是難能可貴。
以上就如何看待這部小說的全局為讀者提供一二視角和思路,供大家參考。至于具體的人物情節(jié)等等,讀者盡可細細品味,形成自己的看法。譯者就不必在這里饒舌了。
小說本文根據美國西北大學紐伯瑞圖書館一九八八年出版的《赫爾曼·梅爾維爾全集》第六卷譯出。該卷編者為哈里遜·海福德、赫歇爾·帕克和G托馬斯·譚賽爾三位教授。譯文中大部分注釋系根據企鵝古典文庫本由哈羅德·皮佛教授編訂的《白鯨》卷的詳注摘譯或編譯。
成時
一九九九年十一月十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