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

與文字結緣越久，越對自己的文字感到不自信，嘗試著去看過往的足跡，試圖將這些碎片美化成一個個故事，卻總是半途而廢�？赡苁切木匙兞耍�所以才寫不出那些小情緒。那是一種略帶悲傷的感覺，當年的愛恨情仇全都遺失了，對正在發(fā)生的一切也不再敏銳。唯獨這些無病呻吟的文字碎片證明過去存在過。

為他人做嫁衣裳許久，而今想為自己做一件，原本想精心炮制，因著才疏學淺，只能樸素而原始地呈現(xiàn)它。不知不覺從事出版行業(yè)已兩年有余，多數時間都在為他人量體裁衣，卻從未為自己思量過�？赡苁蔷壏值搅�，那由濃漸淡的我逐漸退卻，莫名地，想和過去做一個告別，或是愛情或是夢想或是生活本身。

人成長到一定階段，會羞于談論夢想，會覺得所有一切不過是尋常日子里的小小星辰。于他人而言無足輕重，于自己卻意義重大。

也曾有過許多夢想：想周游世界，想成為山本耀司，想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而唯一得以延續(xù)下來的只有文字和草木心，其他的都下落不明。

仔細想來，這一切似乎都是宿命的安排。曾以為自己會一直沿著這個宿命按部就班地走下去，可是近日體內的很多意識像是突然覺醒。也許未來某日，自己會獨辟蹊徑地走上另外一條路，至于會發(fā)生什么并不知曉，只是想離開熟悉的領域去做一些美好而無意義的事。譬如，去遠方租一方院子，種植四季；或者在染坊里，捕撈剩下的光陰。所謂一念起，半生流離，大抵如此。

很慶幸自己從事的亦是自己喜歡的，我無法想象因著謀生去做一件事的枯燥乏味，那需要多大的勇氣才能持之以恒地做下去。也曾幻想會一直在這個行業(yè)相愛相殺下去，然而，我離群索居的性格與熱鬧的人群總顯得格格不入。那是一種無法修改的孤獨，你不能使自己融于烏合之眾，且也不能放棄成為自己。所以，對于喜歡的這件事，我逐漸喪失信心。

與熱愛的事接觸越近，越發(fā)覺察到文學背后的喧囂和名利心，雖然理解這一切行為背后的成因，卻無法使自己成為同類，且不知道該如何保護自己對文字的原始熱忱。是的，我不能對自己不熱愛的事，假裝熱愛。多年來置身事外的性格，并不想與這個世界產生太多聯(lián)系，對其也無太多要求，所以亦不希望世界對自己有太多要求。唯愿野蠻生長，一生歡喜，不被歸類。

不諳世事的童年里藏過很多夢想，有些天真有些世故。有時會想要隱居山林，閑云野鶴一生；有時會想要策劃很多很多暢銷書，成為不可一世的編輯。然而，此刻卻只想做個體面的普通人，不為身外之物奴役，永遠天真，永遠熱淚盈眶。畢業(yè)幾年過去，我這些或天真或世故的夢想，并未一一實現(xiàn)，說不上失落但也不算圓滿。漸漸地，也不再提起。

或許，最初我們每一個人都是有夢想的，然而隨著生活的碾壓，很多人失去了夢想。我們會逐漸意識到自己的平凡普通，意識到自己的無能為力，各自背負著自己的責任與包袱，踽踽獨行，背負得久了，便沒了伸手去夠夢想的勇氣。

你問我，什么是夢想？我說它很難定義。

有些人的夢想是，有很多錢；有些人的，是變漂亮；有些人的，是有一套自己的大house，也有些人的，是得一人白首不分離。無論哪一種，都值得被尊敬，無階層門第之分。

世界總會忽略，有那么一群本沒有什么夢想，也不曾想什么叫夢想的群體。他們只是默默工作，慢慢生活，時間長了，就有那么一群人說那就是他們的夢想。

也許有些人窮其一生想要實現(xiàn)的夢想，對某些人來說不費吹灰之力。然而，這并不妨礙夢想本身存在的意義。不是只有成功了的夢想才叫夢想，也不是只有成功人士的夢想才叫夢想。但凡生而為人，都可以擁有自己的小小歡喜，把自己的歡喜做好了也是一種了不起。

小時候，擁有很多夢想，以為長大后能輕而易舉地實現(xiàn)它，然而這世界并沒有如愿以償的人生。盡管如此，還是會對自己有所期待。不管怎樣，我期待未來某日，再見你時，你安靜地坐在遠處，對俗世置若罔聞，和喜歡的一切在一起。

我不是一個對生活有野心的人，習慣了順勢而為，對名利沒有多少欲求，對物質也沒多少渴望，總覺得差不多就好。如果非要給自己找出一個奢侈點的癖好，無外乎是不受困于生活，煙火里歡喜，世俗里天真。當然，這并非是在標榜自己多么陽春白雪、曲高和寡。既生于塵埃，何以免俗，不過是不想在眾生相里過分難堪，委屈了自己。

畢業(yè)后，一頭扎進生活的感覺糟糕透了，二十幾歲的生活和自己想象的完全不一樣。脫離了父母的庇護，凡事親力親為的日子不那么好過。會為下個月的房租發(fā)愁，會為職場的人際關系感到困惑，會在白日里談笑風生，卻在夜晚蒙進被子里號啕大哭。那是生活真實的模樣，生猛得讓你不知所措，卻又推脫不了。

是的，我的二十幾歲有點兒糟糕：

會為了一段不知所蹤的感情，夜不能寐；

會為了一些無關緊要的人，輾轉反側；

甚至會為了生活，去做自己不那么喜歡的事。

我脆弱、敏感，卻又喜歡逞強；

我想要愛情，想要夢想，還想要享受生活。

我焦慮。迷失。急切，卻又渴望得到正確的指引。

然而，即便如此，還是會對生活充滿憧憬，甚至對未來有一種盲目的相信，盲目地相信自己會好；相信自己的二十幾歲，不會一直這樣！

書里的文字零零星星寫了兩年，源于某年盛夏的一場分離，寫于北京。當決定把它交出去的時候，內心充滿不舍，即便它粗糙簡陋。我試圖用此刻稍微成熟的視角去修正那時帶著一身我執(zhí)的文字，嘗試幾次，便決定放棄。二十幾歲，誰不是帶著一身我執(zhí)與世界抗衡，哪有什么絕對正確的人生觀。所以，我接受了那時的自己，連同那時為賦新詞強說愁的文字。它們是我二十幾歲的模樣，不堪一擊卻又假裝無堅不摧。

我的二十幾歲如此這般，走過很多彎路，迫不及待地想要很多，但一切都在慢慢變好。

好了，告別了，我的二十幾歲。

愿你此后的人生花枝滿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