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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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再不把這個催眠曲關掉，我就要睡著了。

說話的是我的朋友布魯諾，而催眠曲是指貝多芬的第六田園交響曲。

放《左輪手槍》吧，給大家提提神。你有《左輪手槍》吧？

我不喜歡武器。

甲殼蟲樂隊的《左輪手槍》專輯。來吧，別說笑話了。

我也不喜歡甲殼蟲。

布魯諾對甲殼蟲樂隊忠貞不渝。世界上有很多人跟他一樣熱愛搖滾樂，而我鐘愛的古典音樂會令他們昏昏欲睡。布魯諾自少年時代起就參加過很多支組合當年還叫作樂團即使后來成了一名非常出色的體育記者，他的根源始終深植于搖滾和甲殼蟲樂隊。

我們的晚餐已接近尾聲。米拉尼諾①夜間的寧靜籠罩著我家。我的妻子寶拉愜意地靠著沙發(fā)，布魯諾和我仍坐在餐桌旁。淺淺的一杯紅酒，這是我的。而他只喝水，天然無氣泡的純水。

你還記得那一回嗎……

布魯諾總是這樣：我們無所不談，對任何話題都能聊一聊，并且總能猜到對方的想法。但是最后，幾乎每一次，他總能找到一個好理由來說出他的這句：你還記得那一回嗎……，然后引出某件往事。

你知道我不喜歡回憶過去。我說。

真的。我不愛回顧那些已經(jīng)擦肩而過的時刻，我更愿意將視線投向前方的下一個目標。但是布魯諾感染力十足，總能成功喚起一些回憶：畢竟他是一個記者，讓原本不愿開口的人們說話正是他的工作。

你記得第一次對我說起袋子里的貓嗎？

不，布魯諾，我完全不記得。

得了吧。那時你已經(jīng)在積分榜榜首了，但是仍然不肯談奪冠的話題。

于是你說了這么一句話……你還想說服我貓和袋子挺押韻什么的……

那是我小時候聽來的一句民間諺語……

我記得我當時就用米蘭方言明確地告訴過你我從沒聽到過這句話。不管怎樣，特拉普，職業(yè)生涯如果是個袋子，你已經(jīng)抓了足夠多的貓塞進去了。你應該寫一本書。

怎么又提寫書？算了吧，誰會有興趣看��？

寶拉朝我做了個鬼臉，寫吧，我覺得你會喜歡的……

我對她回以微笑。上一次我們發(fā)生爭執(zhí)是在我打算出發(fā)去伊斯坦布爾的時候。那是2013 年9 月，加拉塔薩雷隊幾乎說服了我，這支土超球隊在4天之后就要在都靈面對尤文圖斯。我已經(jīng)被說動了，但是寶拉沒有。于是，雖然行李已經(jīng)齊備，機票已經(jīng)訂好，我還是打電話向加拉塔薩雷表示了歉意，告訴他們我無法接受邀請。寶拉比任何人都了解我，知道我對工作的熱愛，也知道回顧所有的勝利能給我?guī)�來的愉悅。當然，重溫有關勝利的回憶固然是樁快事，但我實在不是個愛談論自己的人。

對，就一本書嘛，特拉普。一本記錄你生命中每個階段的書，從米蘭開始一直到愛爾蘭，還有其間經(jīng)歷過的尤文、國際米蘭、拜仁慕尼黑、本菲卡和意大利國家隊……

行啦行啦，我可沒有把做過事情的時間、經(jīng)過和緣由都記下來的習慣……

記憶力如同肌肉，布魯諾繼續(xù)說，你會關心自己的體型，知道肌肉需要鍛煉才能增長。記憶力也是一樣，剛開始回憶過去，如同闖進一片絕對的黑暗。漸漸地，腦海里浮現(xiàn)出一個句子、一種氣息或者一抹顏色，它們牽出了整段回憶，然后，一段回憶又引出另一段。直到最后，所有的往事幾乎都重現(xiàn)了。

我對小時候的事情記得很清晰，但回憶三四年前的事反而不確定。我說。這是真的，40 年代的某些午后，那時的朋友們，他們的名字和臉龐，住在附近的那些家庭……仿佛今日時光般鮮活。

好極了，就從那里開始講吧。

我給自己又添了點兒紅酒。

布魯諾真是善于給我設陷阱，距離說服我只有一步之遙了。但我是一個難纏的中前衛(wèi)，這次也不會輕易退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