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鬼》講述了西蒙是一名離群索居的年輕男子,但文弱的外表下潛藏著駭人的愛好——嗜血。他在網(wǎng)絡上尋找獵物,干涸的靈魂被一位位女孩的血滋養(yǎng),直到有一天,有位少女對他說:“我可以為你活下去。你可以喝我的血……”
路加
有人在博客里寫過一個這樣的故事。主人公是律師,年收入相當不錯。妻子是瑜伽教練。夫婦倆有三個小孩。這個男人學生時代是美式橄欖球選手。他愛好扮女裝。但那是不能廣而告之的游戲,只能偶爾偷偷將女式內(nèi)衣穿在身上?扇f一忽然出現(xiàn)不得不脫下褲子的情況該怎么辦?比如腦梗塞發(fā)作陷入昏迷被送到醫(yī)院,護士幫他脫下衣服,或是那時妻子在旁邊照顧……考慮到這些情況,他夜不成眠,心臟也不舒服了。據(jù)說他最喜歡涂口紅,坐在鏡子前涂抹口紅是最幸福的時刻。但是他不想讓家人知道這個秘密。不知是苦肉計,還是為無處發(fā)泄的欲望找到了出口,有一天,他想到了好辦法,就是將口紅涂在肛門上。不是把口紅涂在嘴唇上,而是涂在自己的肛門上。那該用怎樣的姿勢涂口紅呢?要用上鏡子吧。跟這個大傻瓜相比,我覺得自己還算強多了。但仔細想想,那家伙不過是在肛門上涂口紅。那是沒有任何罪惡、天真幼稚的愛好。而我的愛好呢?算是沒有任何罪惡、天真幼稚的愛好嗎?
我的名字叫西蒙.威廉姆斯。上周剛滿二十九歲。是個高中老師,教生物。我的愛好是吸血。按分類來說,就是吸血鬼。
本來對吸血鬼的定義也不盡相同,如果說原本就已經(jīng)死去,白天睡在棺材里,皮膚碰到十字架就會腐爛,曬到太陽就會化為灰燼……這樣的才稱為吸血鬼,那我不屬于這一類。可是我想要血,想喝血,能喝到的話我想狂飲一番。不要男人的血,非喝年輕女子的血不可……這樣的人該怎么稱呼才好?只能稱作吸血鬼吧?就是叫吸血鬼。本來吸血鬼就應該是指這樣的人,什么睡在棺材中、不喜歡十字架、曬到太陽化成灰燼,那些荒唐無稽的設定不過是虛構。那樣的杜撰泛濫之后,不知不覺人們就把我們吸血鬼當成了虛構的存在。我們不存在于現(xiàn)實中,被當作僅僅是虛構的存在。
這是少數(shù)派。少數(shù)派中的極少數(shù)。
這很自然。連我自己也不知道除了我以外還有沒有這樣的人,我也沒遇到過。但至少還有我這個人存在,渴望鮮血。對血的渴望就像病毒,一直潛伏在我心底,有一天忽然被激活了,欲望也膨脹到了無法抑制的地步,我滿腦子都是血的事情。在喝到血之前那種渴望不會消失。雖說如此,并不是喝些自己的血就能解決,抑制這種欲望必須要有協(xié)助者。而且是女性,年齡以十多歲到三十多歲為佳。要是漂亮的話,說不定四十多歲的也可以。我對外貌并不那么奢求,只是再也沒有比可愛女生更好的了。這不是我對女人的喜好問題,而是影響吸血沖動的因素,是極為學術性的問題。
吸血沖動確實和性欲很相似。我對性不感興趣。不是陽痿,只是吸血沖動凌駕于性沖動之上。在產(chǎn)生擁抱女人的欲望之前,我更想吸血。
性別倒錯者。說不定我就是。我想誰都有一兩個不能說的秘密。不喝血不行,不喝血就想發(fā)狂,擁有這種煩惱的人在這個地球上究竟有多少?這秘密要是被世人得知,那就身敗名裂了。疑神疑鬼,心靈無法安寧。于是……有時,我想到自殺。
也許是家庭環(huán)境的影響.我家是母子單親家庭。也許是個有些奇怪的單親家庭。當時我們住在里士滿(I)一座高架橋下的公寓,那里住著許多外國人。媽媽海爾加一人把我拉扯大。我不知道爸爸是誰。媽媽經(jīng)常說她自己都不知道是誰。她喜歡女人。和幾個人同居過,但都是女人。連小孩子都知道,女人們在一起是生不出孩子的。我真的是媽媽的孩子?我一直有這種本廚〔生的疑問。
有段時期,媽媽在美術學校當裸體模特,F(xiàn)在家里還有幾張當時的素描。在人前只有自己一個人是赤裸的,這超出了還是孩子的我的理解范疇。光是思考這個問題,就讓我全部的羞恥心都爆炸了,差點和肉體一起化為粉末。
由于媽媽的工作,我多次受到欺凌。放學時被人追打,挨石頭砸。那些家伙糾纏不休。不管我到哪兒,他們都緊追不舍。有時他們興奮過度,我都覺得差點要被殺死了。有時他們騎在我身上,把我的衣服、褲子和內(nèi)衣全部剝下來,扔進河里沖走。他們要把我弄得和媽媽一樣,還命令我就這樣赤裸著身體在橋欄桿上走。掉下去會死。他們說,快去.我上去走了,接著掉了下來。死是沒死,但全身濕透了。我游到河邊時,一個人都不見了。也許他們以為我死了所以全都逃了。我在橋下待了一會兒,冷得受不了,想到草叢中撿張掉落的報紙圍在腰上,找條小巷回家。就在這時,聽到背后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西蒙。
我轉(zhuǎn)過身,原來是住在附近的謝潑德夫人。她牽著女兒路加站在那邊。謝潑德夫人跑到全身赤裸的我面前,用面巾紙給我塞上出血的鼻子,把外套披在我肩上。她問我究竟發(fā)生了什么,我只是回答說被朋友欺負了,至于原因,我沒告訴她。謝潑德夫人是某個教派的熱心信徒。那時她語氣平和地說,因為海爾加的信仰不夠虔誠,使得你未來的道路很艱辛。這番話深深刺痛了我幼小的心靈。
雖然嘴里說著媽媽的壞話,謝潑德夫人還是送我回家。她隨隨便便就走進了我家,幫我們收拾亂七八糟的房間,F(xiàn)在日@起來,她根本讓人分不清是不是好人。她女兒路加也是隨便打開我家的冰箱拿東西吃。外表上看不出來,其實路加有些智力障礙,時不時做出些奇怪的動作,說話時常有些地方讓人難以理解。我取下塞在鼻子里的面巾紙,鼻血還是沒有止住,滴滴笞答地往下流。路加看到后,飛撲到我身上舔那些血。謝潑德夫人皺著眉頭,趕緊把路加從我身上拉開,說,血是不能舔不能吃的東西,因為血自身就是生命。
血就是生命.
我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但感覺這是一句很美的話語。然后謝潑德夫人輕聲嘀咕了幾句上帝保佑之類的話,畫個十字帶著路加離開了。
過了數(shù)月,一個星期天,我在運河邊遇到了路加。她一個勁兒跟我說話。好像是在說軋死了一只青蛙。的確,她腳下掉落著一只支離破碎的青蛙。但那不過是稀巴爛的青蛙尸體。乍一看都不會注意到那是青蛙。我一邊琢磨是不是被自行車壓到才弄成這樣,一邊聽著路加那些難以理解的話語:青蛙忽然跳過來,啊的一聲,黏黏糊糊……原來她好像是想避開青蛙,它卻任性地朝車鏈撞過來,卷進了齒輪,結果落得這番凄慘的下場。
我和路加把青蛙埋進土里,做了個墳,釆來花裝飾在墳墓四周。路加去船塢后院把幾株向日葵全部拔來,可要供奉在青蛙的墓前又太大了。我叫她去摘些小一點的可愛的花來,她舉著向曰葵戳在蘆葦叢中玩耍,把采花的事忘得一千二凈。我記得她還跑到水邊撈小蝌蚪玩。那天的事情連相當小的細節(jié)都還記得。
回家路上,我們騎著各自的自行車。路加在前,我在后面。忽然,路加的自行車晃晃悠悠地朝著汽車道方向偏過去。呀,究竟是怎么了?不會是在鬧著玩。巴。我正這么想著,路加連人帶車摔倒在地。我趕緊停下自行車跑過去。就在那一瞬間,一輛大貨車呼嘯而過,壓上了路加和自行車。壓扁的自行車和壓扁的路加橫躺在柏油馬路上。我看到血在路上蔓延開來。啊啊,生命在蔓延。我記得剎那間自己這么想。我蹲在地上,吮吸積在柏油馬路上的路加的血。我不趕緊喝,路加就會死,就會永遠消失。我當時就是那樣想的。當我抬起頭來,發(fā)現(xiàn)四周聚集了因突發(fā)的交通事故圍攏過來的人們,他們詫異地盯著我看。我趴在地上,滿嘴血污,抬頭看著他們,想必這番模樣不像人類。在他們詫異的視線下,我真的在想,說不定我不是人。那時的情形我深刻地記著,可之后的記憶不知為何很模糊。救護車一定來了,把路加送到了醫(yī)院?晌揖褪遣挥浀。我記得路加的葬禮。躺在棺木中的路加很美,我覺得埋在地下實在太可惜。我想把路加冰凍起來,一直保存在冰柜里。我記得想到了這些。當然這是不可能實現(xiàn)的,路加被葬在墓地里。在寬廣的墓地中一個偏僻的角落,幾乎像是灌木叢的地方立著路加的墓碑。
我經(jīng)常去拜訪路加的墓。拔拔周圍的雜草和供奉鮮花成了一種樂趣。現(xiàn)在回想起來,在那墓地中的單人游戲是很幸福的時光;蛟S對我來說,死去的路加曾是親密無間的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