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第一名模美織玲子被發(fā)現(xiàn)死于獨居的公寓內,所有的線索都及其明顯地指向了玲子的前任未婚夫——笹原醫(yī)生。笹原拒絕承認罪行,逃亡之中,他委托自己最為信任的部下濱野尋找殺害玲子的真兇,并擬出了最具嫌疑的“七人名單”。濱野按照笹原的吩咐分別向名單上的人予以電話告知“你就是殺害玲子的真兇”,然而,第一個人接到電話后,次日便留下遺書自殺了,并且,遺書中他對自己殺害玲子的罪行供認不諱……
第二個、第三個……為何名單上的每個嫌疑人都承認自己是兇手?
演藝圈、模特界,樂章在不同旋律之間跳轉,殺意紛繁,八音和鳴,真正的兇手究竟是誰?
變奏曲是一種樂曲的結構形式,以變化的旋律、節(jié)奏等形式反復表現(xiàn)樂章的主題。本作品以變奏曲的手法創(chuàng)作而成,堪稱推理界的《死神與少女》(舒伯特四重奏作品)。
連城三紀彥,本名加藤甚吾,一九八四年生于愛知縣名古屋市。早稻田大學政治經(jīng)濟學系畢業(yè)。在大學期間,以推理小說《變調二人羽織》獲第三屆“幻影城”新人獎,由此出道。一九八一年以《一朵桔;ā帆@得第三十四屆日本推理作家協(xié)會獎短篇部門獎,之后開始轉向戀愛小說和恐怖小說創(chuàng)作。一九八四年以《宵待草夜情》獲第五屆吉川英治文學新人獎,同年以描寫兩位女性復雜心理的戀愛小說《戀文》獲第九十一屆直木獎。一九九六年以《隱菊》獲第九屆柴田煉三郎獎。
林新生,福建省連江縣人,畢業(yè)于中國人民大學工業(yè)經(jīng)濟系,譯作有《一朵桔;ā、《螺絲人》、《神的邏輯,人的魔法》、《異位》等。
我的身邊有一位來客,暫且就稱其為“某人”。
詳細一點來說的話,是在我花了兩億現(xiàn)金買來的、位于原宿的這套豪華公寓里,此刻坐在寬敞的客廳里毛茸茸的白色地毯上的我的身邊,有一位來客在鋪著毛皮的沙發(fā)上端坐著。
這種情況下,這個人勢必呈居高臨下、低頭俯視著我的姿態(tài)。
而這恰恰是我的第一個算計。
無論是誰,只要低頭俯視對方時,便會不由自主地誤以為自己是強者,處于壓倒對方的優(yōu)勢。此時我正用手撐在低矮的玻璃茶幾上斜靠在地上吸著煙。想必在他的眼里,我只不過像只兔子或羔羊一般軟弱可欺,一旦有什么事情,輕易就能撲過來把我殺死。實際上我也確實手無縛雞之力,雖然身材并不矮,然而卻長得非常苗條瘦弱,對了,穿上高跟鞋,除了在燈光輝映的T形臺上施展迷人的風采之外,誰都會感覺我的身體弱不禁風。
人們稱贊我時,也都用那些形容嬌小的詞語來比喻。比如在贊美我的美麗時,便常常使用窈窕這個詞。四年前,法國著名的時裝設計師勒內?馬丁甚至還把我稱作“一顆東洋的小珍珠”。去年春天,聞名遐邇的《時尚生活》雜志也在文章里用“夜光中閃亮的水滴”來形容我。另外,這些贊譽之詞仿佛都在畏懼我的美麗之中的強大的力量,如果不加阻止,任其發(fā)展下去就很危險似的。
五年前,我憑借自己的嬌好容貌和楊柳細腰的身材一舉成名,作為一名當紅的時裝模特而備受矚目。殊不知,這一切恰恰正是我人生悲劇的開始。也就是說,如果當初我沒有走上時裝模特這條路,那么五年之后的今天,我也就不會為此而送命了。從這個意義上說,那才是不歸之路的哀傷起點。
可是,再后悔這些已經(jīng)來不及了。誰讓我五年前就擁有傾國傾城的面容、孤傲迷人的微笑、婀娜多姿的身段,以及仿佛翩翩起舞般的步調呢?總之,在我身上匯聚了所有能成為一個頂尖時裝模特的最佳條件,所以我也只能走上這條路。
耳邊傳來冰塊與玻璃杯碰撞的聲音,“某人”剛在沙發(fā)上坐下時,我曾斟上過一杯酒,此時某人手中握著的杯子已經(jīng)所剩無幾,只留下那最后的幾滴了。我知道,昨天我打電話約“某人”來這里,那之后“某人”一定徹底無眠吧?想必他心里正忐忑不安地猜測我的心思,只能用杯子里的酒來緩解內心的緊張。
“再添點兒吧。”
不待對方回答,我便眼疾手快地往他的杯子里斟滿了白蘭地。酒杯里頓時充滿漂亮的琥珀色。這瓶陳年白蘭地是我前年去比利時旅行時買回來的,雖然自己一直舍不得喝,但為了祝福不久后即將在這里上演的這場悲劇,也只能狠狠心把它用上了。
“某人”還在呆呆地看著我,端起杯子的手一直停在空中。我滿臉堆笑地勸道:“喝了吧,什么也別擔心!
這是我的第二步算計。
人們常說,酒能讓人喪失平常心,也能給人壯膽,甚至能把膽小鬼變得視死如歸。可是我知道,酒的作用還遠不僅如此,它還能讓連殺只雞也不敢的人若無其事地產(chǎn)生殺人的沖動,給人以完全類似瘋子般的勇氣。我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先抿了一小口。琥珀色的液體靜靜地流進了我的喉嚨。
“酒喝多了連味道都感覺不出來了。”我說,“這也難怪,我已經(jīng)整整喝了兩個鐘頭了!
這便是我的第三步算計。
我這么一說,“某人”就會產(chǎn)生這樣一種想法,即使往我的杯子里撒進少量毒藥,當我把酒倒進口中時,也品嘗不出味道有什么異樣,會毫無察覺地一口吞進肚里。
是的,今晚我邀請“某人”到家里來,正是想讓其動手把我殺死。
我的心情很不錯。但沒想到的是,“某人”并沒有相信我的笑容,他瞪著一雙因睡眠不足而充滿血絲的眼,緊盯著我,露出滿臉狐疑的神色。這也難怪,以前,每當我即將說出讓“某人”心驚膽戰(zhàn)的話之前,總是會像今天這樣微笑著。可是,“某人”也并不簡單,深藏不露的本事比起我來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即使心里害怕得發(fā)抖,表面上卻總是裝出滿不在乎的樣子來,同樣報以微笑作為對我的回答,而這也是只有我們這個充滿虛偽的行業(yè)圈里通行的一種默契。雖然我們之間互相憎恨,卻總是以戴著假面具般的笑臉相待,一直相處到今天。而今天也是一樣!澳橙恕彪m然眼神中露出一絲不安,但嘴唇邊上溫柔的笑容依然掛著。終于,“某人”還是把杯子湊近嘴邊,喝了一口后,這才開口問道:“今晚把我叫來有什么事嗎?”
“某人”滿不在乎地問道,仿佛無論從我口中說出什么話來,自己也可以泰然處之似的。
我假裝沒聽見“某人”的話,若無其事地把目光停留在我事先放置在茶幾上的另一只杯子上!澳橙恕币搽S著我的目光看了看那只杯子,然后,才終于意識到自己到來之前這里已經(jīng)來過另一位客人。我“哼”地從鼻孔里冷笑了一聲,這才說道:
“你猜得不錯,剛才這里確實來過另一位客人,你來的時候他恰好離開。怎么?你在走廊或電梯上沒碰見他?那個人你也認識啊!
“某人”搖了搖頭。
“哦,是嗎?這太遺憾了,我本來以為能讓你見識下把靈魂出賣給惡魔的人是什么樣子,告訴你,我差點兒就被那個人殺了!
我咬牙切齒地說出這句話后,突然收起了臉上的笑容,裝出渾身發(fā)抖的樣子,仿佛又想起了剛才所發(fā)生過的一切。聽到我的話后,“某人”臉上的微笑也一下子消失了。我們倆已經(jīng)認識了很久,這才第一次認真地互相對視在一起。我的瞳孔中噴出了憤怒的火花,但這并不是假裝出來的,然而,“某人”卻一定以為,我的怒氣是沖著剛才離開的那個人去的吧?
“說真的,我差點兒就死在他手里了!蔽疫呎f,一邊又裝出一副渾身顫抖的樣子,伸出假裝成不聽使喚的手指,把散落在茶幾上的一張紅色蠟紙裹成的藥包夾了起來。藥包已經(jīng)打開了一半,上面像是還留著剛才離開的那個人的指紋。
“剛才我回臥室取東西,只離開了一小會兒,沒想到他趁我不在之機,想把這包藥粉撒進我的酒杯。多虧我早回來了五秒鐘,讓我發(fā)現(xiàn)了,不然,此刻我早就送命了。”
說完,我用涂著銀灰色指甲油的修長指尖輕輕打開了藥包,盡量小心不讓自己的指紋留在蠟紙上,然后把藥包里的白色粉末抖進了那只半空的杯子,心里不由得產(chǎn)生看著沙漏里的細沙在一點點落下,我的生命已經(jīng)進入了最后讀秒的倒計時的感覺——如果像我一樣,雙眼緊盯著那些白色的粉末慢慢落下的“某人”,心里恰好能萌生出對我的殺意的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