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樂·閉鎖之國的幻影(套裝上下冊)》講述的是東洲齋寫樂,謎一樣的江戶浮世繪師,自一七九四年橫空出世以來,接連發(fā)表了約一百四十幅作品,畫風辛辣無比的役者繪更是獨樹一幟;然而僅僅十個月之后,他就從畫壇銷聲匿跡了。這位被后世譽為“世界三大肖像畫家之一”的天才究竟是誰,也成了日本美術史上的一大懸案。自浮世繪的藝術價值重新被日本人發(fā)現之時開始,關于“寫樂之謎”的學術討論就一直沒有中斷,假說、推論層出不窮。
民間研究者佐藤偶然得到一幅肉筆畫,雖然要承受喪子之痛與離婚官司的雙重打擊,但他相信,是命運給了他解開“寫樂之謎”的鑰匙。他四處搜集史料,不斷推理論證。誰也不曾預想到的結果,即將在寫樂研究史上投出一枚重磅炸彈……
島田莊司,日本推理之神,當代最偉大的推理小說作家之一。1948年10月12日出生于廣島,畢業(yè)于武藏野美術大學,做過卡車司機、插畫師和占星師,制作過私人唱片。1980年以一部《占星術殺人魔法》出道,為日本乃至世界推理文學的發(fā)展打開了一條全新的道路。之后陸續(xù)發(fā)表《斜屋犯罪》、《異邦騎士》、《奇想,天動》、《北方夕鶴2/3殺人事件》、《黑暗坡食人樹》、《眩暈》、《螺絲人》等作品,均為場景宏大、詭計離奇的不朽之作。其筆下塑造的御手洗潔和吉敷竹史兩大神探個性鮮明,已成為無人不知的經典形象。
我正在書房里聚精會神地看著一張浮世繪。這是一幅描繪女人臉部的畫,用毛筆畫在日本紙上。我把畫攤在書桌上,看得入神。
紙張周圍和中央,有呈線狀的燒焦痕跡,邊角部分還有燃燒后留下的圓形痕跡。所以,整幅畫好似用褐色的筆寫下的“日”字。看來這幅被燒過的史料被史學家原封不動地發(fā)掘并保存了下來。而這幅畫是不是曾多次遭遇火災呢?光看這幅畫的現狀,我想八成是這樣的。雖然畫的收藏者很愛惜它,每次看完都對折,保管好,但最終還是遭受火災,燒成了現在的樣子。
若真如此,我倒對那場火災產生了一些猜想。那是發(fā)生在江戶時代,或者是太平洋戰(zhàn)爭時期的大空襲?還是沒有任何歷史背景,僅僅只是場最近發(fā)生的火災而已?算了,猜不到。
長長的臉,小得如豆粒般的眼睛,櫻桃小嘴——好像畫的是一位市井女子。女子看起來不年輕了,也絕對算不上是美女。確切地說,臉形稱得上古怪。小眼睛稍稍向上挑,上眼瞼又好像有些凹陷,眼睛上方還有一條短短的皺紋。
顯然是極端歪曲,現實中一定不會有人長這樣一張臉。而且女子的手很小,臉卻又長又大。是畫家在創(chuàng)作時的夸張表達,還是出于一時的藝術靈感,才創(chuàng)造出如此風格的畫中人?
這幅畫的繪畫手法相當嫻熟,運筆方面看不出有任何的猶豫。因此,不像是出自不會作畫的普通人之手,可以說,就算說是知名畫家的作品也不奇怪。但要說杰作,就有點勉為其難了。
它沒有上色,只是墨汁的單色。原來這類浮世繪應該屬于版畫,但現在已經沒有了。這是我第一次看到這樣的臉部圖。不過,浮世繪其實從很久以前就一直在慢慢地發(fā)生著變化。這幅畫絕對稱不
上美人圖,甚至可以說是丑女圖。畫紙估計是印浮世繪通常用的普通印相感光紙。像這樣把這么丑的女子的臉部特寫刻在木板上,印刷一下放在街上賣,想不到居然還能賣得出去。
然而,對浮世繪和江戶時期美術作品擁有濃厚興趣的人,是絕對不會錯過這種特征鮮明的畫的。另外,我這類人都算是不太冷靜的類型,這幅畫又是那樣與眾不同,甚至可以說它讓我覺得刺激,具有挑戰(zhàn)性。
擁有這種特征的畫作,即便是提到浮世繪就興奮的我,此前也從未親眼見過。我曾經作為北齋的研究者,在N大藝術學院擔任江戶美術課程的講師此后也曾在日本浮世繪美術館做過學藝員工作,因此看到了許多分門別類的畫作;也為了收集北齋的關聯史料而在全日本四處奔波,并已經寫成書出版。所以,我到現在才第一次看到這種類型的畫作,也算是一種緣分吧。
在畫的左側,用毛筆字寫著無法理解的羅馬字。我想來想去還是不明白它的意思,讀不懂它要表達的內容。在這幅江戶時代的畫上,記載著如此令人費解的羅馬字,確實比較稀奇。
這位繪師的日本文字應該寫得相當熟練,但貌似不太擅長使用羅馬字。恐怕正是因為不太擅長,又運用日式書寫體,便給人留下拙劣的印象,又難以辨別閱讀。
Fortuin in,Duivel buiten
從畫中的羅馬字產生聯想,想起在歐洲也有臨摹的浮世繪作品。梵·高的作品中就曾出現過,畢加索也有類似的畫作。日本國內以川上貞奴為人物模型創(chuàng)作的繪畫作品中,就把類似漢字的圖形仔仔細細地“寫”在她舞動的雙手旁邊。
但這些作品并非是理解了創(chuàng)作理念后畫的,而是抽象的類型。尤其畢加索的畫,抽象得毫無道理可言;谶@樣的考慮,也不會寫日語漢字吧?我僅僅通過這幾個毛筆字,判斷這位繪師的羅馬字并不熟練。但其作為語言本身,應該還是有想要表達的意思的。
我能讀懂英語,所以這明顯不是英語。書寫用的毛筆,還是豎式的記錄方式。乍一看當然覺得是日語,仔細端詳后,才發(fā)現原來是羅馬字。
第一個單詞“Fortuin”應該是英語的“Fortune”吧,“in”還是“in”,但后面的“Duivel”和“buiten”就不得而知了。我百思不得其解,這到底是哪國的語言?
但是再仔細一看,讓我不由得緊張起來,發(fā)現不全是羅馬字。在這些羅馬字的末尾寫著一個“畫”字。這是個用楷體書寫的漢字,值得注意的細節(jié)是——這個字清清楚楚地寫成“畫”。
這一點恐怕很多人都不會注意到吧?放在小學、中學的國語課上,這應該算是錯字或粗心犯下的書寫錯誤。但正是這個錯誤,帶給我如同腦袋受到鐵錘敲打般的沖擊。
要說“畫”這樣的漢字,由“一”和“田”組成,而“田”字中間的那一豎,肯定是要出頭的,這個字里的豎卻沒有碰到上面的那一橫。
“畫”這個字,以“一”和“田”這樣的結構出現,會讓人對繪師的作品及其本人產生一點誤解。實際上,在兩千多名浮世繪畫師的自畫像中,經常有人用獨特的方式署名。而用“一田”式署名的不可思議的畫師,在漫長的浮世繪歷史中,我所知道的也就只有兩名。
我甚至還懷疑過他們是不是同一個人。兩個人同樣是浮世繪史上數一數二的大師,同樣聲名遠揚,在國際上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其中一位是美人畫巨匠——喜多川歌麿。可謂江戶時代浮世繪代名
詞的他,到底為何會用這個字呢?
歌麿的自畫像中大部分使用“歌麿筆”署名。但在他的早期作品中,署名確實用到過“畫”字,而且恰恰是剛剛提到的“一田”式楷體日文漢字。這一點很難讓人注意到。
那么這幅畫是不是喜多川歌麿大師的早期作品呢?單從畫風上來看,我并不覺得驚訝。因為他的早期作品同中后期作品比起來,畫風天差地別。眼下只能說像是出自大師之手,卻又不像。但大師了不起的地方是他擁有獨特的美學概念,不管遇到什么樣的情況都能完美表現,所以我又覺得他不會把女人描繪得如此稀奇古怪。如果讓他看到這幅畫,套用大師的話來說就是:“如此荒誕的畫還流傳到了國外,實在讓人感到羞愧,我深深為此嘆息。”
使用“一田”式作署名的另一位畫師,與歌麿大師的畫風有幾分相似,而讓我感到驚奇的這一位——
“爸爸!”
隨著“砰”的一聲,書房的門被粗野地踢開,背后傳來尖銳的叫聲。
“還不走嗎?”
帶著責問的口氣。
“知道了,馬上就來!
我大聲回答了一句后,將這幅貴重的畫小心翼翼地收進書桌最上面的大抽屜里,匆忙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雖說有一點慌張,但存放那張在日本紙上創(chuàng)作的畫作時,動作還是相當仔細的。畢竟這張畫異常重要,我甚至連一點灰都不想讓它沾到。沒準這幅有點被糟蹋的燒過的畫真能轟動世界,說不定更是重要的發(fā)現。畫作轟動世界的同時,也能改善目前自己窘迫低迷的生活狀態(tài)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