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是一部古代武俠言情小說,是作者“九功舞”系列作品的最終章。故事發(fā)生在北宋太平興國年間,講述流落江湖的王爺趙上玄與妻子容配天因各自驕傲的個性而分離,再次相逢時,配天身邊已經(jīng)有了一個亦正亦邪的男子,這個男子為了留住配天,做了一些讓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從而引發(fā)了江湖動亂的故事。
藤萍,2004年7月畢業(yè)于中山大學(xué)法學(xué)院。被譽為武俠言情小天后,先后出版多部作品,其細(xì)膩的文筆和動人的感情描寫受到眾多讀者的喜愛。代表作:《夜行》《吉祥紋蓮花樓》系列,以《香初上舞》為代表的“九功舞”系列;“情鎖”系列;“中華異想集”系列;“十五司狐祭”系列等。
2012年以《夜間刑事檔案》開創(chuàng)獨具一格的異能懸疑小說,并在《超好看》雜志連載代表作《夜行》,廣受讀者歡迎。
白南珠,江湖白道的少俠,他為何要練“往生譜”?難道……真是為了當(dāng)時……救我嗎?容配天呆呆地站在一旁。那日是清明,午后下雨,煙水迷離。她路過太行山,看見井中居里火焰沖天,韋悲吟借井中居地形架起丈許丹爐,正要將一位紅衣女子推入丹爐中煉丹。她出手相救,戰(zhàn)敗之后,和那紅衣女子一起退入井中居書房之中。
那時她把那紅衣女子放在書櫥旁,書櫥上書籍早已腐敗,卻有一個白色石盒仍舊不沾半點污漬,熠熠生輝。她持劍與韋悲吟相斗,兵刃激烈相交,韋悲吟有意誘她出手看清她武功來歷,掌風(fēng)劍影交錯,身后書櫥不住震動,最后“啪啦”一聲,那石盒跌下,摔碎在地。之后的事……她并不是十分清楚,只記得滿天掌影呼嘯,支撐不住之時她擲劍而出,隨即昏厥,醒來之后,韋悲吟已經(jīng)離開,那紅衣女子伏在她身上哭泣,自稱紅梅。
難道她昏迷之時,他就已經(jīng)修習(xí)了“往生譜”,難道其實不是她救他一命,而是他救她一命?但他分明是白道少俠,卻為什么當(dāng)日做女子打扮,又為什么要舍命救她?容配天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白南珠,漸漸從他身上看出更多紅梅的影子。這個人……這個人嬌美溫柔,體貼多情,卻殺了“胡笳十八拍”中的十三人、丐幫章病、客棧小二,或者也殺了眼前何家東北一房。練“往生譜”,只有二十五歲的命,有無敵于天下的武功,你……究竟是為了什么、為了什么?
“啪”的再一聲震響,白南珠的左腳與韋悲吟右足相撞,韋悲吟腳下轟然沙石飛揚,泥土崩裂,陷下三寸,白南珠足下卻是點塵不驚,連韋悲吟震起的沙石都半點不染。容配天心頭一跳——白南珠占了上風(fēng),難道那“往生譜”真的這么厲害,竟連韋悲吟也抵擋不。繀s驟然聽韋悲吟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白南珠,今年貴庚啊?‘往生譜’的效力不止如此吧?你殺人越多,證明定力越差,難道時限將至,這絕妙神功的滋味,你已受不起了嗎?”
白南珠微微一笑,仍舊笑得文雅從容,從外貌而言,委實看不出他是個如何受魔功控制的殺人狂,說話清楚明白,語調(diào)悠然,“待我殺你之后,你就知我功力如何!
韋悲吟袖中寒光一閃,一柄短刀赫然在手,他平素殺人從不用兵器,此時亮出短刀,證明已是打算使出全力。容配天呆呆站在一旁,她早就可以逃走,畢竟這二人都是殺人狂魔,說不上是誰更該死一些,若是兩敗俱傷或兩敗俱亡對天下蒼生那是再好不過,她卻并沒有走。身旁的馬匹早已驚走,沙石草木滿天飛舞,她仍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白南珠。兩道人影交錯起伏,韋悲吟掌法奇詭,衣袖成刀,白南珠招式狠辣,招招要人性命,卻始終不脫一股秀逸瀟灑之氣,殺人之時,也煞好看。
若上玄對她而言,是一杯苦酒,那眼前這個人,就是一杯毒酒。
她嘗過了苦酒的滋味,卻在這兩個男人決斗之時,第一次清清楚楚地嘗到了那杯毒酒的滋味……
比苦酒更苦,比苦酒……更苦。
“當(dāng)”的一聲,人影倏然分開,韋悲吟短刀突然斷去,白南珠仍是那臉微笑,彈了彈衣袖。韋悲吟哼了一聲,額上冒出了一層細(xì)微的冷汗!巴V”的確高深莫測,他試出白南珠偶有真力不純之時,卻不知是不是誘敵之計,剛才白南珠還以袖刀,差一點就斷了他一只手臂。他眼睛略略一動,突地看見容配天就在身旁不遠(yuǎn),他驟地對白南珠一笑,鬼魅般一晃,伸手去掐容配天的頸項。
她驀地一驚,退步閃避,白南珠比她更快,剎那之間,已攔到她身前,飛起一腳往韋悲吟胸口踢去。韋悲吟哈哈大笑,往前掐去的手掌尚未做老已經(jīng)換招,“啪”的一聲抓住了白南珠的腳踝——這一抓勁力奇大,白南珠能一腳踢死章病章叫花,卻不能將腳踝從韋悲吟手掌中掙脫出來。他微微一頓,右手往韋悲吟頭頂拍落。容配天站在他身后,眼見他為自己遇險,心中一跳,只見韋悲吟竟猛然將他足踝提起,去招架他當(dāng)頭拍下的一掌,騰出的一只手在長笑聲中結(jié)結(jié)實實擊在白南珠胸口,“砰”的一聲,扎實至極,絕非有假。
“啊!”容配天失聲驚呼,沖上一步扶住白南珠的身子,只見韋悲吟一招得手,飄身即走。他深知白南珠武功高強(qiáng),瀕死反擊必定利不可當(dāng),當(dāng)下連瞧也不再多瞧一眼,立刻離去。
“別怕!卑啄现樯碜游吹梗B晃也沒晃一下,輕輕拍了拍她從身后抱來的手掌,“我沒事!
她猛地抽回了手,又連退三步,就如她驟然見到韋悲吟那般;剡^頭來的白南珠臉色有些蒼白,但雙眸清澈,眉目如畫,仍是十分溫柔深情,“決……”
“不要叫了!”她驟然大叫一聲,“你——是你殺了何家五口?”
他點頭,而后微微一笑。
“你……你……你為什么要殺人?為什么要殺‘胡笳十八拍’?為什么要殺章。繛槭裁匆獨⒍铱蜅5哪莻伙計?為什么要殺千卉坊滿門?為什么要殺這么多人?你……你……”她臉色慘白,“為什么要……騙我……”
“因為我愛你!卑啄现槿崧暤,“我說過,為了你我什么都敢做!
“為了我?”容配天臉色更加慘白,“為了我什么?我從來沒有希望任何人死!何況他們和你我又有什么相干?”
“你希望——每天晚上從夢中醒來,能不流淚!卑啄现榈溃跋M衲銗鬯粯訍勰恪
“你能不能……能不能忘記?”她顫聲道,“能不能當(dāng)我就沒有說過?能不能當(dāng)作沒有認(rèn)識過我?”
白南珠癡癡地看著她,那目光和紅梅一模一樣。過了許久,他輕輕地以女子聲氣說:“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只要你愿意,什么都……什么都……可以……”頓了一頓,他又道,“忘了你也可以。”
容配天全身一震,只見白南珠俯身從地上拾起韋悲吟那半截短刀,把刀柄遞向她。刀是好刀,寒光照骨,那手指映著刀光,膚色白皙,十分安詳,不染刀上半分殺氣。接過斷刀,她知道此時眼前之人當(dāng)真安然等死,只要她一刀下去,江湖的、上玄的,甚至她自己的種種苦難就悉數(shù)結(jié)束了,但、但、但……“你尚未答我,你殺這么多人,究竟是為了什么?”
“殺‘胡笳十八拍’中十三人,是因為我覺得需要些銀子,來付你我的客棧錢。”白南珠慢慢地道。
容配天瞪大眼睛,“你……你……我又不是沒有銀子……”
“那是你的銀子,我怎可讓你花錢?”他勾起嘴角,微微含笑,“我說他們撞見我練武,認(rèn)出了‘往生譜’,你可會覺得好受些?”
“你到底是為了劫財?還是為了滅口?”她臉色蒼白,呼吸急促。
他含笑看著她,眼睛眨也不眨,“滅口。”
“你……你騙我……”她慢慢地道,“那殺章病呢?”
“那要怪章老叫花自己眼神太好,我從他窗口經(jīng)過,他看見了追出來!彼溃八晕覛⒘怂!
“那你為何要從他窗口經(jīng)過?”她一字一字地道,“你存心引他出來,是不是?”
白南珠又微笑了,“你真聰明!
“是不是?”她低聲喝道。
他眼神略略一飄,“是,他們要抓殺死‘胡笳十三人’的兇手,我殺他們其中一人,是為了立威。”
她分不清楚他所說的究竟是真是假,雖然他句句回答,她卻始終充滿挫敗感,仿佛他答一句,自己就戰(zhàn)敗一分,“那你為何要殺店小二?”
他一笑,“那店小二對我動手動腳,不該殺嗎?”
她眉頭緊鎖,“你……你……那‘土魚’賈竇與你有舊,你又為何殺他?”
“那是失手,我本無意殺他!卑啄现榈馈
“好,殺賈竇,你是失手!”她驀地激動起來,“那殺死千卉坊滿門五十五口,放火燒屋,奪走雪玉碧桃,是失手嗎?你……你……總在騙我……總有些什么理由,是你練習(xí)‘往生譜’泯滅人性,濫殺無辜,還總以為有些什么理由……”
“他不肯給我雪玉碧桃,我說過他若不交出雪玉碧桃,我就殺他滿門、火燒千卉坊,是他不信……”白南珠慢慢地道,“他不信,我就殺人。”
“你要雪玉碧桃做什么?”她從未聽過有人對“殺人”一事如此輕描淡寫,仿佛只是吹了口氣,心里憤怒至極,“你為那不知所謂的東西,就能隨便殺人滿門?你……你……你自己難道不是父母所生父母所養(yǎng),難道就不是人、半點良知也沒有嗎?”
“我只要你不傷心,什么都沒關(guān)系!卑啄现槿崧暤。
“你搶奪雪玉碧桃,和我有什么相干?”
“趙上玄中了桃花蝴蝶之毒,要雪玉碧桃解毒救命啊……”白南珠語調(diào)越發(fā)溫柔,“我本是想讓他殺死‘蝶娘子’,怎知他竟然被桃花蝴蝶所傷,我又不想他死!
“他中了桃花蝴蝶之毒?”容配天驀地呆住,僵硬了很久,“你搶奪雪玉碧桃是……是為了救人?”
“是啊,”白南珠道,“他若死了,你必定傷心痛苦,不是嗎?”
“我……我……”她心中如翻江倒海,不知是苦、是甜、是痛苦還是歡喜,又或者根本只是荒謬絕倫過了頭的悲哀,“你怎能殺死五十五人,只為救一人之命……你……你……”她已說不出“你”什么,眼前之人瘋狂如此,卻似全然為她,若世上有人該為那數(shù)十條人命抵罪,或許她容配天,才是應(yīng)當(dāng)受千刀萬剮刀山油鍋的那人啊!
“不怕,就算閻羅王想要他的命,我也能讓他不死!卑啄现槿崧暤,“雪玉碧桃、何氏蜜加上桃花蝴蝶,在我身上養(yǎng)毒,再過三日,飲下我身上的血,他就不會死了!
她終于緊緊地咬住下唇,顫聲道:“你殺死千卉坊和何家滿門,搶走雪玉碧桃和何氏蜜,然后在你自己身上養(yǎng)毒?”
他點了點頭,表情一如既往地溫柔平靜。
她手指顫抖,那柄斷刀在她指間刀光不住晃動,熠熠生輝。刀光一分一分往白南珠頸項劃去,一寸一寸、一步一步,慢慢劃到了白南珠頸上,一滴血珠自斷刃邊緣沁了出來,她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那滴血……冰冷的斷刃架在白南珠頸上,在他頸上壓出了一道淡紅的印記。他靜靜站著,閉目等死。
過了很久,那滴血沿著斷刃緩緩滑了下來,滑到容配天指間,更多的血順著斷刃流下,“嗒”的一聲,有一滴跌落到了地上。
他等了很久,慢慢睜開眼睛,容配天仍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那些血——那些流到斷刃上的血、染在她指間的血、跌到地上的血……全都是黑色的,是毒血。
斷刀慢慢地收了回去,她的眼睛里突然充滿了淚水,“當(dāng)啷”一聲斷刀落地,她殺不了這個人、她殺不了這個人!“決……怎么了……咳咳……”白南珠仍對她溫顏微笑,非常溫柔,像害怕受到傷害的少女,小心翼翼,不料猛然咳嗽起來,唇角溢血,身子微微一晃,方才韋悲吟全力一掌,他似是受了重傷。
容配天呆呆地看著他咳嗽,看他咳了些血出來,不得不扶住身旁的磚墻方能站穩(wěn),看他仍舊小心翼翼地看著她,眼里帶著笑,卻似在問她為何不殺他?那眼神很單純,真的很單純,他是誠懇的,一直都很認(rèn)真,其實他……或許只不過……一直愛得太用心,以至于所作所為,看起來都像入魔成癲……而已。
付出太多,人都會發(fā)瘋,她真的、明白的——一滴眼淚自她眼里掉下,跌碎在地,跌在他的毒血里,她往前邁了一步。
“決……”白南珠喘息著,退了一步。
她往前兩步,扶住了他的手臂。
“我……”
“不許再殺人了!彼皖^閉目,“跟我回去!
“回去哪里?”
“江南山莊!
“好!
“你不怕嗎?”她突然大聲道,“我要向天下武林昭告你的罪行!我要讓大家都知道所謂‘南珠劍’是這樣一個殘忍惡毒殺人如麻的魔頭!你不怕嗎?不恨我嗎?你可以殺我,就算你身受重傷,我相信你要殺我一樣就像踩死一只螞蟻,你殺我。∧銡⒘宋,就可以逃走,天上地下沒有人抓得住你……”
“我不會殺你!彼p聲道,“我想……和你一起走一段路,就算死也沒關(guān)系!
她的眼眶之中淚水滾來滾去,“你……你……你這瘋子!”
他微微一笑,大半身子倚在她的手臂上,表情安然,竟給人十分幸福的錯覺,“知道我為什么誘他殺人,又嫁禍給他嗎?”
“為什么?”
“如果他肯回到你身邊,好好愛你,我就向天下武林承認(rèn),那些人都是我殺的……”他柔聲道,“如果他不肯回到你身邊,我就殺更多的人,咳咳……殺更多人,我要他受千夫所指、萬人唾罵、日日生不如死、夜夜不得安枕,到那時他定會日夜思索究竟要不要回到你身邊,縱然……縱然他始終不肯,也是日日夜夜想著你了!
她懷抱著他,眼淚一滴一滴落在他胸口,他說“千夫所指、萬人唾罵、日日生不如死、夜夜不得安枕”那是何等怨毒!說到“縱然……縱然他始終不肯,也是日日夜夜想著你了”又是那般凄然,她此時方才明白,自己心中那說不上是苦是甜的滋味,實是心痛至極——緊緊抱著這個人,她語調(diào)哽咽苦澀,就如被千萬箭矢刺中心窩,“你為什么不想……不想你曾是恩怨分明,鋤強(qiáng)扶弱的英雄好漢,也曾打抱不平,也曾救人性命,為什么能殺人滿門……”
“世事一場亂麻,人生不堪回首……決,不去想就好了,不去想就好……”他柔聲說。
“你也曾想過嗎?”她顫聲問。
“當(dāng)然想過!彼卮鸬煤芷届o。
“如果不曾認(rèn)識我,也許你一生一世都會是江湖名俠,絕不會殺人害人!
“如果不曾認(rèn)識你,我早已在韋悲吟的煉丹爐里,變成了長生不老藥!彼崧暬卮,“救命之恩,難道不該涌泉相報?”
她的腦中一片混亂,他分明樣樣都大錯特錯,她一時卻難以辯駁,“南珠……”
他的眼睛突然亮了,“我第一次聽你這樣叫我。”
“不要再殺人了。”
“好!
“真的只要我想要什么,你都會答應(yīng)嗎?”
“真的!
“跟我回江南山莊,以后不要再殺人了!
“好!
她將他扶起,橫抱起來,面對著空曠死寂的何家庭院,心中一陣發(fā)寒。白南珠人極瘦削,抱在手中雖然比尋常女子重了一些,卻并不吃力,何況、何況在他們朝夕相處的那幾年中,早已不知像這樣抱過他幾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