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詒徵:國史要義》是柳詒徵的代表作,該書站在維護(hù)中華傳統(tǒng)文化的立場上,引證大量史料,從史原、史權(quán)、史統(tǒng)、史聯(lián)、史德、史識、史義、史例、史術(shù)、史化十個方面對中國史學(xué)傳統(tǒng)做了全面回顧,闡述了作者眼中中國史學(xué)的精義所在和基本特征,同時也對如何看待西方的史學(xué)理論和研究方法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對那些盲目疑古的人提出了批評。
柳詒徵(1880—1956),現(xiàn)代儒學(xué)宗師。著有《歷代史略》、《中國商業(yè)史》、《中國教育史》、《中國文化史》等,為近代商業(yè)、教育、文化史的重要著作。
史之初興,由文字以記載,故世稱初造文字之蒼頡、沮誦為黃帝之史。
《世本》:沮誦、蒼頡作書。宋衷曰:黃帝之世,始立史官,蒼頡、沮誦居其職。(《初學(xué)記》)為黃帝左右史。
紀(jì)述事跡,宣明時序,推遷之久,歷數(shù)以興,故世亦稱羲和、大撓之倫為黃帝之史。
《世本》:黃帝使羲和占日,常儀占月,臾區(qū)占星氣,伶?zhèn)愒炻蓞,大撓作甲子,隸首作算數(shù)。容成綜此六術(shù),著調(diào)歷。(《史記·歷書·索隱》)宋衷曰:皆黃帝史官也。(《左傳序疏》)
蓋先有創(chuàng)作,而后人追溯而錫之職名,非當(dāng)部族初興之時,已有史官也。然經(jīng)籍論文字歷數(shù)之用,皆重在施政教民。
《易·系辭》:上古結(jié)繩而治,后世圣人易之以書契,百官以治,萬民以察。
《說文序》:黃帝之史蒼頡,見鳥獸蹄迒之跡,知分理之可相別異也,初造書契。百工以乂,萬品以察。
《堯典》:欽若昊天,敬授人時。
則凡民眾之需要,皆恃部落酋長左右疏附者之聰明睿知以啟之,而后凡百事為,乃有所率循而不紊。民之所仰,職有所專,由是官必有史。而吾國之有史官乃特殊于他族!墩f文》釋“史”字曰:“史,記事者也!笔菫橥x。吾國與他族之史,皆記事也!吨芄佟丰屖吩唬骸笆氛乒贂再澲。”此為吾史專有之義。由贊治而有官書,由官書而有國史。視他國之史起于詩人,學(xué)者得之傳聞,述其軼事者不同。世謂吾民族富于政治性,觀吾史之特詳政治及史之起原,可以知其故矣。
《周官》:宰夫掌百官府之征令,辨其八職。六曰史掌官書以贊治。
國產(chǎn)多竹,編削為書,可執(zhí)可記,可閣可藏。是亦異于他族,而言史原者所宜究也!锻踔啤吩唬禾穲(zhí)簡記!秶Z》曰:右執(zhí)鬼中。皆執(zhí)竹也。與竹并用者,亦有木版,曰方!镀付Y記》曰:百名以上書于策,不及百名書于方。《中庸》曰:文武之政,布在方策!吨芄佟罚核緯瓢钪兄妗D景婀膛c竹簡并用,然以其不利于編排,故用竹為多。編集竹片,則名曰冊。重要之冊,以丌閣藏,則名曰典。司此要籍,因亦曰典。
《說文》:典從冊在丌上,尊閣之也。
古史孔多,唐虞時已有五典。史克述《虞書》慎徽五典。(《左傳·文公十八年》)《皋陶謨》稱五典五惇。是唐虞之前,已有若干典也。五惇之義,自來未析,稽之《內(nèi)則》,蓋古有惇史,記載長老言行!陡尢罩儭匪^五典五惇,殆即惇史所記善言善行可為世范者。故歷世尊藏,謂之五典五惇。史所記,謂之五惇,猶之宋元史官所編之書,謂之宋史、元史矣。
《內(nèi)則》:凡養(yǎng)老,五帝憲,三王有乞言。五帝憲,養(yǎng)氣體而不乞言,有善則記之為惇史。(吾史注重嘉言懿行,蓋自惇史以來即然。)三王亦憲,既養(yǎng)老而后乞言,亦徵其禮,皆有惇史。
典冊相承。歷世滋多。周公誥多士曰:“惟爾知:惟殷先人有冊有典!蔽崾肥住秷虻洹,固即夏商相傳之典矣。史典舊典,通知程式,記事命官,必資史以作冊!吨軙た艘蟆份d尹佚,《洛誥》曰:王命作冊,逸祝冊。世存金文,亦多本史冊。史冊之積累者,不知凡幾。今所傳誦,特選擇寶藏億萬中之一二耳。第竹簡短狹,不能多書,一簡裁二十許字。記事尚簡,實(shí)緣限于工具,故必扼要而言,或?yàn)榫C述之語。今人以他國古代詩歌繁衍,或近世史傳詳贍,病吾古史之略,至詆《春秋》為賬簿式,不足稱史書者,皆未就古人用竹簡之時代著想。即劉氏《史通》謂敘事之工者,以簡要為主,推本《尚書》寡事,《春秋》省文,亦未能說明其所以寡事省文之原也。古史官之可考者。蓋始于虞之伯夷。
《大戴記·誥志》:丘聞周太史曰:政不率天,下不由人。則凡事易壞而難成。虞史伯夷曰:明,孟也。幽,幼也。雌雄迭興,而順至正之統(tǒng)也。(孔廣森曰:引之言率天之事。)
孫星衍《尚書今古文注疏·皋陶謨疏》:史公云:禹、伯夷、皋陶相與語帝前。經(jīng)文無伯夷者!洞蟠鞫Y·誥志篇》子引虞史伯夷曰:明,孟也。幽,幼也。以解幽明庶績咸熙。是伯夷為虞史官。史遷以皋陶方祗厥敘,及夔曰戛擊鳴球至庶尹允諧,為史臣敘事之文,則即伯夷所述語也。
夏商之史,相傳有終古及向摯,皆掌圖法。
《呂氏春秋·先識》:夏桀迷惑,太史令終古出其圖法,執(zhí)而泣之。殷紂迷惑,內(nèi)史向摯載其圖法,出亡之周。
《酒誥》稱太史友、內(nèi)史友,足證商代有太史、內(nèi)史諸職。第其職務(wù)不可詳?贾苤饭偃羰坟、辛甲之倫。皆開國元老,史官地位特尊,故設(shè)官分職,視唐虞夏商為多,而其職掌又詳載于《周官》。自《隋志》以來,溯吾史原,必本之周之五史。唯后世囿于史官但司記注撰著,初不參加當(dāng)時行政,故于《周官》五史之職掌,若與史書史學(xué)無關(guān),但知溯職名所由來,而不悟政學(xué)之根本。實(shí)則后史職權(quán),視周代有所減削而分析,而官書史體,及其所以為書之本,皆出于周也。
《周官·春官宗伯》序官:太史下大夫二人,上士四人,小史中士八人,下士十有六人,府四人,史八人,胥四人,徒四十人。內(nèi)史中大夫一人,下大夫二人,上士四人,中士八人,下士十有六人,府四人,史八人,胥四人,徒四十人。外史上士四人,中士八人,下士十有六人,胥二人,徒二十人。御史中士八人,下士十有六人,其史百有二十人。(此句特殊,載明其史,且載于府之上),府四人,胥四人,徒四十人。
又,太史掌建邦之六典,以逆邦國之治,掌法以逆官府之治,掌則以逆都鄙之治。凡辨法者考焉,不信者刑之。凡邦國都鄙及萬民之有約劑者藏焉,以貳六官。六官之所登,若約劑亂,則辟法,不信者刑之。正歲年以序事,頒之于官府及都鄙,頒告朔于邦國。閏月,詔王居門終月。大祭祀,與執(zhí)事卜日。戒及宿之日,與群執(zhí)事讀禮書而協(xié)事。祭之日,執(zhí)書以次位常,辨事者考焉,不信者誅之。大會同朝覲,以書協(xié)禮事,及將幣之日,執(zhí)書以詔王。大師,抱天時,與太師同車。大遷國,抱法以前。大喪,執(zhí)法以蒞勸防,遣之日,讀誄,幾喪事考焉。小喪,賜謚。凡射事,飾中舍算,執(zhí)其禮事。
又,小史掌邦國之志,奠系世,辨昭穆,若有事,則詔王之忌諱。大祭祀,讀禮法,史以書敘昭穆之俎簋。大喪、大賓客、大會同、大軍旅,佐太史。凡國事之用禮法者,掌其小事。卿大夫之喪,賜謚讀誄。
又,內(nèi)史掌王之八枋之法,以詔王治。一曰爵,二曰祿,三曰廢,四曰置,五曰殺,六曰生,七曰予,八曰奪。執(zhí)國法及國令之貳,以考政事,以逆會計。掌敘事之法,受納訪,以詔王聽治。凡命諸侯及孤卿大夫,則策命之。凡四方之事書,內(nèi)史讀之。王制祿,則贊為之,以方出之。賞賜亦如之。內(nèi)史掌書王命,遂貳之。
又,外史掌書外令,掌四方之志,掌三皇五帝之書,掌達(dá)書名于四方。若以書使于四方,則書其令。
又,御史掌邦國都鄙及萬民之治令,以贊冢宰。凡治者受法令焉,掌贊書,凡數(shù)從政者。
總五史之職,詳析其性質(zhì),蓋有八類。執(zhí)禮,一也。掌法,二也。授時,三也。典藏,四也。策命,五也。正名,六也。書事,七也?疾欤艘。歸納于一則曰禮。五史皆屬春官宗伯。春官為典禮之官,即《堯典》之秩宗。伯夷以史官典三禮,其職猶簡。故宗伯與史不分二職。歷夏商至周,而政務(wù)益繁,典冊益富,禮法益多,命令益夥,其職不得不分。然禮由史掌,而史出于禮。則命官之意,初無所殊。上溯唐虞,下及秦漢,官制源流,歷歷可循!稘h書·百官公卿表》:奉常,秦官,掌宗廟禮儀,屬官有太史令丞。景帝更奉常為太常,后漢因之,太史仍屬太常。此非本于《周官》五史之隸春官宗伯歟!
于此有最宜注意之一事,即《曲禮》述古官制,太史與太宰,同為天官,典司六典。與五官之典司五眾者,顯有司天與治人之分。而《周官》則冢宰為天官,太史屬春官,皆為治人事之官也。
《曲禮》:天子建天官,先六大,曰大宰、大宗、大史、大祝、大士、大卜,典司六典。天子之五官,曰司徒、司馬、司空、司士、司寇,典司五眾。
推跡初民,震耀于自然現(xiàn)象,禱祈祭祀,最歸仰于神明。故宗祝卜史,皆司天之官。而所謂太宰者,實(shí)亦主治庖膳,為部落酋長之下之總務(wù)長。祭祀必有牲牢,故宰亦屬天官,《曲禮》所述,蓋邃古之遺聞,距周已久遠(yuǎn)矣。顓頊以來,絕地天通,司天者漸趨重于司人。觀《楚語》觀射父述天地神明類物之官之演變可見。其中論宗之職,以能知犧牲之物而又心率舊典者為言,足知宗與宰史之聯(lián)系。
《楚語》:觀射父曰:古者民神不雜。使名姓之后,能知四時之生,犧牲之物,玉帛之類,采服之儀,彝器之量,次主之度,屏攝之位,壇場之所,上下之神,氏姓之出,而心率舊典者為之宗。
舜命伯夷典三禮,即以其心率舊典也!秴涡獭肥雒乩杞^地天通之后,稱伯夷降典,折民惟刑,在禹平水土、稷降播種之上。知伯夷所典之禮之中,已有法制刑章,而非徒專治祭祀矣。馬融釋三禮,為天神地祇人鬼之禮。鄭玄易之曰:天事、地事、人事之禮也。義各有當(dāng)。最古之禮,專重祭祀,歷世演進(jìn),則兼括凡百事為。宗史合一之時已然,至周則益崇人事。此宗與史古為司天之官,而后來為治人之官之程序也。
古之宰為天官也,與史聯(lián)事。周之冢宰為天官也。仍與史聯(lián)事。蓋部落酋豪之興,必倚一人副之以綰百務(wù),又必倚一人隨之以記所為。于是總務(wù)長與秘書長之兩員,為構(gòu)成機(jī)關(guān)必不可少之職務(wù)。相沿既久,而史與相乃并尊。相綰百務(wù),史司案牘,互助相稽,以輔首領(lǐng)。故雖由司天者演變而治人事,其聯(lián)系不可變也。周之六官,惟宰握典法則柄全權(quán),其他百僚,不能相抗,唯史所掌,與宰均衡。雖宰之所屬,如小宰司會司書,亦掌典法則之貳。但小宰等僅以助長官之本職,非相考察也。五史之職則全部官書咸在,據(jù)之以逆以考以辨以贊,非司會司書之比。宰及百官,不能紊法違章。實(shí)由于此。行政妙用;诶凼乐(jīng)驗(yàn),非一時一人憑理想而制訂也。
《大戴記》曰:德法者,御民之銜勒也。吏者,轡也。刑者,也。天子御者,內(nèi)史太史左右手也。古者以法為銜勒,以官為轡,以刑為,以人為手。故御天下數(shù)百年而不懈墮。又曰:是故天子御者。太史內(nèi)史左右手也。六官亦六轡也。天子三公,合以正六官,均五政,齊五法,以御四者,故亦惟其所引而之。(《盛德篇》)此解釋周官史職,最為精卓。古之有史,非欲其著書也,倚以行政也。然倚史以行政,而又屬之春官,不為天子私人,其秩亦止中下大夫,而非公卿。雖得考察冢宰及百官,而必守禮奉法,有宗伯以臨之,有冢宰以統(tǒng)之。尊卑總別之間,所以能得設(shè)官之利而無其弊也。
古制既明,史原乃有可考。史官掌全國乃至累世相傳之政書,故后世之史,皆述一代全國之政事。而尤有一中心主干,為史法、史例所出,即禮是也。傳稱韓宣子適魯,觀書于太史氏,見《易》《象》與《魯春秋》,曰:周禮盡在魯矣。吾乃今知周公之德與周之所以王也。(《左傳》昭公二年)此《春秋》者,魯史官相傳之書,尚非孔子所修者。然已非泛泛記事之書。其所書與不書,皆有以示禮之得失。故韓起從而嘆之。使為普通書記所掌檔案,他國皆有,韓起何必贊美?故世謂古者止有書記官之史,而無著作家之史,必至漢魏以來始有著作家之史者,正坐不知此義也。古史浩繁,人難盡閱,掌檔案者,既有全文,必為提要。茍無提要,何以詔人?故史官提要之書,必有定法,是曰禮經(jīng)。《左傳》隱公七年春滕侯卒,不書名,未同盟也。凡諸侯同盟,于是稱名,故薨則赴以名,告終稱嗣也,以繼好息民,謂之禮經(jīng)。杜預(yù)謂此言凡例,乃周公所制禮經(jīng)也。周公所制,雖無明文,要以五史屬于禮官推之,史官所書早有禮經(jīng)以為載筆之標(biāo)準(zhǔn),可斷言也。
世傳夏殷已有《春秋》,墨子嘗見百國《春秋》。
《史通》:春秋家者,其先出于三代。案《汲,嵳Z》記太丁時事,目為夏殷《春秋》。……《孟子》曰:晉謂之《乘》,楚謂之《梼杌》,而魯謂之《春秋》,其實(shí)一也。然則《乘》與《紀(jì)年》《梼杌》,其皆《春秋》之別名者乎?故墨子曰:吾見百國《春秋》。蓋指此也。
魯之《春秋》何以能見周禮,而他國之《春秋》不能見乎?此一疑問也。學(xué)者但取《墨子·明鬼篇》所述周之《春秋》、燕之《春秋》、宋之《春秋》、齊之《春秋》所載神鬼之事,與孔子所修之魯之《春秋》相較,即知魯之《春秋》,最重人事,不載一切神話,其體最為純潔,其書最有關(guān)于政治。故韓愈以謹(jǐn)嚴(yán)二字目之。古史起于神話,吾國何獨(dú)不然。惟禮官兼通天人,而又總攝國政,知神話之無裨人事,乃有史例以定范圍!妒酚洝肺觥斗舛U書》與《禮書》為二。《漢書·郊祀志》亦不并入《禮樂志》。皆以別神話史與人事史也。雖周宣王時之《春秋》,尚記杜伯之事,亦見《國語》,非墨子所臆造。以至左丘明之所傳,《山海經(jīng)》之所載,搜神述異,往往而有。而魯之《春秋》,不此之務(wù),惟禮為歸。此韓起所以云然。惟魯史雖一稟禮經(jīng),而未猶有盡諦者。如晉侯召王,雖為實(shí)事,不明君臣之分,故必改書曰:天王狩于河陽。
《左傳》僖公二十八年:晉侯召王,以諸侯見,且使王狩。仲尼曰:以臣召君,不可以訓(xùn)。(據(jù)此知魯舊史蓋據(jù)實(shí)書晉侯召王。)故書曰:天王狩于河陽。言非其地也,且明德也。
又有屬辭未簡,有所改訂。如雨星不及地尺而復(fù),修之曰:星隕如雨。則著作之演進(jìn)而益精者也。
《公羊傳》莊公七年:不修《春秋》曰:雨星不及地尺而復(fù)。君子修之曰:星隕如雨。
三傳之釋《春秋》也,各有家法,不必盡同,而其注重禮與非禮則一也。例如天王使家父來求車,丹桓宮楹,刻其桷,三傳皆言其非禮。
《左傳》桓公十五年春:天王使家父來求車,非禮也。
又,莊公二十三年秋:丹桓宮之楹。二十四年春:刻其桷。皆非禮也。
《公羊傳》:桓公十五年春二月:天王使家父來求車。何以書?譏。何譏爾?王者無求,求車非禮也。
莊公二十三年秋:丹桓宮楹。何以書?譏。何譏爾?丹桓宮楹,非禮也。二十四年春王三月刻桓宮桷。何以書?譏。何譏爾?刻桓宮桷,非禮也。《穀梁傳》桓公十五年春二月:天王使家父來求車。古者諸侯時獻(xiàn)于天子,以其國之所有,故有辭讓而無征求。求車非禮也。求金甚矣。
莊公二十三年秋:丹桓宮楹。禮,天子諸侯黝堊,大夫倉,士黃主。丹楹非禮也。二十四年春王三月,刻桓宮桷。禮,天子之桷斫之礱之,加密石焉。諸侯之桷斫之礱之,大夫斫之,士斫木?惕龇钦。夫人,所以崇宗廟也,取非禮與非正而加之于宗廟,以飾夫人,非正也。(《穀梁》尤尚正義,故迭言非正非禮之原起于非正之心,斥莊公以非正之心飾夫人,因之肆行非禮也。)
其他言禮與非禮者,不可勝舉。后史承之。褒譏貶抑,不必即周之典法,要必本于君臣、父子、夫婦、兄弟之禮,以定其是非。其飾辭曲筆無當(dāng)于禮者,后史必從而正之。故禮者。吾國數(shù)千年全史之核心也。伯夷所典,五史所掌,本以施于有政,范疇當(dāng)時。久之社會變遷,人事舛牾。史官所持之禮,僅能為事外之論評,不能如周官之逆辨考贊矣。而賴此一脈之傳,維系世教,元兇巨慝有所畏,正人君子有所宗。雖社會多晦盲否塞之時。而史書自有其正大光明之域。以故他族史籍,注重英雄宗教物質(zhì)社會,第依時代演變,而各有其史觀,不必有相承之中心思想。而吾國以禮為核心之史,則凡英雄宗教物質(zhì)社會依時代之演變者,一切皆有以御之,而歸之于人之理性,非茍然為史已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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